第二章 妖女与未婚妻
阖上书本，雕像上的女神面容安详，荣辱不惊。我轻轻地抱住她，不知为何，心中竟然酸楚难当。
如今，光阴荏苒，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大概早已将你淡忘了吧！
可是，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书，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一边陪着我消磨时间，打发寂寞，一边却带给我更多的空虚，更多的寂寞。
如果，它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个有花有草、昼夜交替的世界在哪里？
如果，每个孩子都有父母家人，那么，我的家人在哪里？又为什么抛下了我？
……
脑海里，千百个问题横亘交错，搅得我头也疼了，心也乱了，却终究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隐隐觉得这里就是我的坟冢，我注定要被囚禁一世。这种感觉令我惶恐，令我不甘，我开始渴望走出这里，去寻觅那个正常的真正的世界。
我抛下书本，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处穿梭，寻找出路。可是这里就像一个迷宫，我走来走去，却只是在不停地兜圈子。
在数不尽的日子里，我近乎疯狂地一圈一圈地走着，将每一团雾气，每一块青石都研究个透彻，但结局总是毫无例外的绝望。痛哭过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安安静静地沉睡，甚至希望可以一梦不起，让这冗长乏味的生命悄然落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3年，也许是5年，在我早已放弃希望的时候，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门却自己打开了。
那一天，我被一阵喧闹的欢歌笑语所惊醒。我好奇地穿过重重雾气循声而去，然后在不经意间，我****的足便触到了一片水域。我讶然地收回脚，盯着脚上的水渍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那一刻，透过眼前的白雾，我看到自由在向我招手！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我手抖得有多厉害，心跳得有多快！当我触摸到雾气外那略带着凉意的液体时，我如疯子一般欢呼雀跃！那是我朝思暮想的世界啊！我终于要见到它了！
“不要去！”可是，那个严厉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的好心情登时蒙上阴影。
“为什么？”我抗拒地问。
“不要去……”她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只是，声音里多了些哀求和悲戚的味道。
我的心莫名地一紧。但是我是一定得去的，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够阻止我。
我不再理会她，义无反顾地投身到那个梦寐以求的世界中。
海水温柔地包裹着我朝着陌生的领域奔去。一路上，阵阵的欢笑声不绝于耳。我模糊地听到有人高喊着生日祝词，恭贺着寒芮公主年满十岁。
原来，他们在为寒芮公主举办生日宴会！好羡慕她，我连自己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呢！
我绕过那些不属于我的欢笑，继续前行。
美丽的鱼儿，高大的海藻，半阖的珠贝，栖息的海星……种种海洋奇景令我目不暇接。金色的阳光透过海水照射在我身上，我轻轻一跃，从海里露出脑袋眺望眼前的世界……一切的景色都如书中描述的那般美好！
行至浅滩，我听到不远处飘来孩童的嬉闹声和妇人们捶洗衣物的声响。我抬起头正要望去，却听到那个扰人的急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要看！快离开这里！”
我就停留一小会儿……我心中想着，奔向前方无人的海滩。
金色的沙滩很柔软，踩着很舒服，沙滩上的贝壳很漂亮。可惜没高兴多久，我便听到身后传来一群孩子的奔跑声，还有领头的一个大男孩的质问声——“喂，你！转过身来！我怎么没见过你？”
“闭上眼睛不要说话！快点离开这里！”那个声音急忙道。
不！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一直阻止我？我心中有气，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却也没有回头看向他们。尽管我很想见见他们的样子，很想和他们聊天、做游戏。
“小雨哥哥，她的头发是赤金色的呢，好漂亮！”这次是一个稚气的小女孩的声音。
我的头发……漂亮吗？我低头看着垂落在脚边的发，卷卷的，如波浪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像……是挺漂亮的……
就在那一晃神的刹那，那个叫小雨的男孩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臂，强迫我转过身来，我一惊，本能地抬起头看向他。接下来的那一幕是我永生难忘的——他惊骇地瞪着我，抓着我的手颤抖着松开，然后直挺挺地仰面倒地！
“还不快离开这里！”那个声音又气又急！
我惊慌失措，不是不想离开，而是双腿如生了根一般，难以移动半步。
“小雨哥哥，你怎么了？”那群孩子奇怪地围了过来，我不敢看向他们，挣扎着连退三步，然后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浑浑噩噩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到我的脑海里，我听到一个孩子惊惶地道：“他、他……他死了！”我听到一些孩子大哭的声音，我听到闻讯赶来的村民们的询问声，还有小雨的父母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死了？
“小雨是你害死的？”我听到一个苍老而威严的质问声。
我的心中一片茫然。是我害了他吗？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村长爷爷，小雨碰了她一下就变成这样子了。”那个稚气的小女孩惊恐地说着。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小雨！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小雨妈妈凄厉地哭号着，挟带着一股劲风向我扑了过来。
“快拉住她！”村长沉声道，“你们知道这个女娃是谁吗？她就是11年前的那个‘鬼娃娃’！你们谁碰她一下都得死！”
我听到脑中“轰——”地一声响，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什么？！鬼娃娃？！”
村长解释道：“相传，11年前，有个出生时便生着一头长及脚踝的赤金色长发的女娃，闻到其啼哭者皆暴毙身亡，遂被称为‘鬼娃娃’。后来，还是靠女神出手相救，众人才得以重获生命！”
“这样一个祸害，还留着做什么？！不如我们今天就替天行道，除掉她吧！”
“对！对！打死她！”
“留她在世间，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丧生！”
“没错！打死她！为小雨报仇！”
“……”
我觉得冷，有一股森冷的寒气从骨子里透出来，浸透了我的每一个毛孔。我蜷起身，紧抱住双臂，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泪水在紧闭的眼睛里打转，我竭力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住口！”村长呵斥道，“她此刻只要一开口或者一睁眼，你们都会没命！她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却要杀了她么？”
周围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我听到小雨妈妈绝望的哀嚎声：“我的小雨呢……我的小雨……你快醒醒呀……你是我的命呀……”
她些哀嚎声声含泪，字字泣血，令闻者心酸！
所有的这些声音如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进我的脑子里，此刻的我无比的清醒，有很多以前没想通的事情现在全明白了、清楚了。
他们说的没错，我是该死。我就是女神的孩子，是天神盛怒之下降下的诅咒，是那个不该有的存在！怪不得我的掌心一片空白，怪不得大姊姊会惧怕我，怪不得我会孤零零的一个人被抛弃在那个荒凉凄寒的鬼地方！
如果没有我，女神就不会死，小雨也不会死！
血债终须血来还！
不知道是谁把衣物抛在我身上遮住了我的脸，我知道他们是怕我睁开眼睛；无数条棍棒夹杂着石块狠狠地落在我身上，我知道他们担心我会呼痛出声，所以想一招致命……
我听到骨头碎裂的声响，我感觉得到血液沿着我的皮肤汩汩流动……
小雨……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
我尝到嘴里浓重的血腥味，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隐隐约约中，我听到轰隆的雷鸣，呼啸的风声，我听到村民四散奔逃的惊呼声和脚步声，我觉得自己被巨浪卷起，然后轻飘飘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切似梦非梦。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我的石板床上，远方仍断断续续地飘来欢庆的鼓乐——寒芮公主的庆生宴还在继续着。如果不是全身如散了架般痛得让我几乎再次昏厥，我真的会以为前面的种种只是一场噩梦。
“你醒了？”我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对我说话。
我心有余悸，慌忙闭上眼睛，不敢回话。
“孩子……”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我冰冷的脸颊，“我是你的姨娘啊……”
姨娘？她也是天神的女儿？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那张酷似雕像上的女神的脸，喉咙哽塞，说不出话来。
我的身上并没有伤，所有的伤口竟然已自行愈合。良久之后，我问她：“我是不是死不了？”
她点了点头，慈爱的眸子里满是怜惜。
是啊！一个没有命运的人怎么会死去呢？
可是，我竟要这样度过这漫长的岁月吗？生命里只有无尽的罪恶，无尽的寂寞，无尽的哀伤？
“我该走了，我来看你，已是犯了忌讳。”女神背过身去。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泪水疯狂地落下。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家人，也许，也是最后一个了。
“孩子，寂寞的时候大海会送你到一个无人的荒岛……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愿意保护你的人。”她就那样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只留下这句安抚我的话。
是的，只是为了安抚我，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我，怎还会有人愿意保护……
怎还会呢……
皓月当空。
静悄悄的海岛上灯火俱熄，岛上的居民已酣然入梦。
两道黑色的身影高高地立在一棵椰树上。
在这凄清寒冷的夜晚，陪着他们的除了背后一轮大大的圆月外，就只剩下偶尔的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枭鸣了。
黑影静静地伫立良久。终于，其中的一个开了口：“子澈，今天如果还像前两夜那样干耗到天明的话……”冰冷的声音就此打住，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结尾惹人遐思。
子澈“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怎样？”
“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他缩缩脖子。“少爷，五天的期限还有两天呢，咱不急。”
宏奕冷冷地睇着他：“你不该每次卜卦后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三尾雪狐一定会在今夜出现’！”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你不会背着我暗地里策划着什么吧？”
“哈！哈哈！少爷可真会说笑！不过是卜算失灵而已，哪会有什么阴谋……”他慌乱地摇摆着双手，笑得心虚。
幸好一道白影及时出现，转移了宏奕的注意力，也解除了他的危机。
只见一只庞大的野兽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疾射而来。月光下，它雪白的皮毛闪耀着晶莹的光辉，三条毛茸茸的长尾摇摆着，煞是好看。
来的正是三尾雪狐。
宏奕一闪身，轻飘飘地拦在它身前。
它骤然止步，血红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低吼着向他展示它尖锐的獠牙和锋利的前爪。他在它眼中，如同猫眼中的线球——它只要挥一挥爪，他就会远远地滚出去。
宏奕盯着它额前竖立的一道血痕，蹙眉沉思。
他一直觉得奇怪，雪狐是一种温驯的动物，终日只知道躲在深山里修炼，只盼早日生出九尾，修成正果，怎会无缘无故地攻击村民呢？原来，它是遭人种下了“血咒”！只是，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它挥爪的瞬间，如风般倏地消失。雪狐歪了歪脑袋，瞅了瞅自己扬起的右爪——大概在惊叹于自己的蛮力盖世，如此轻易地就把他拍没了。
却不知他已立于它背上，跟着它在村落里东奔西走。
村民们已接下通知，紧紧地上了门闩，闭门不出。
雪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没在村里发现可疑之物后又转向了海岛上的丛林山峦，将海岛里里外外转了个遍。
“喂，大猫！你在找什么？灵丹妙药么？”他终于耐不住性子，蹲在它背上，抓着它的耳朵大声道。
雪狐一惊，用力甩着头。四股火焰从它脚下嗖地升起，它的整个身体瞬间燃烧起来，企图将背上的宏奕化为灰烬。
宏奕不为所动。飞龙族本来就是可以控制火的种族，这些焰火怎能伤得了他！
他的左手牢牢地抓住它的颈，右手拂向它额前的血痕，催动咒语……片刻之后，一滴血滴缓缓浮出，离开它的额后化为水气消散在火焰中。
雪狐猛地一颤，周身的火焰顿时消失，庞大的身躯骤然缩水，眼中的血色和满身的戾气也化为乌有。
恢复了本性后，它如小狗般温顺地倚在他脚边，亲昵地蹭着。
就在此时，半空中忽地卷起阵阵狂风，一群吸血蝙蝠从月下扑棱棱地飞来，无数只嗜血的眼睛包围着他。满月在瞬间异变成绯色，一时间，血光弥漫，大地一片绯红！
“你是谁？竟敢坏我的好事！”
狂风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红发少年极具气势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雪狐呜咽着躲到宏奕身后。
宏奕犀利的目光扫过来人：火红的长发凌风飞舞，长长的刘海略显凌乱地拂动在眉稍眼角，透出一股野性美。火红的晶莹的瞳盛载着血色的诱惑，似能轻易地撩人心弦，捕获人心。他衣着华贵，黑色的长风衣翩跹着，浑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与掠夺的本能……
来人也用充满敌意的眸子冷冷地睇着他：黑色的长发，精美的五官，还有同他一样的王者气息。不会有错的！他就是——
“飞龙族的奕王子？”
“吸血鬼族的湛王子？”
“久仰久仰！”湛伸出手来。
“幸会幸会！”宏奕握了过去。
十指暴力相拥，骨节“咔咔”作响，两人竟比起了手力！
“咚”！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子澈一个激动脑袋撞了树——亏他还以为会出现什么精彩的武打场面哩！
“噼里啪啦”！两人目光如电，在空中激烈地撞击着，火花四溅。
“你不该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
“你不该纵容雪狐行凶伤人！”
“咔嚓”！脚下冰棱集结。
“轰——”四周大火蔓延。
半响后，不分伯仲的二人同时罢手。
湛扬起一边的唇角，笑得妖媚而邪气：“初次见面，那只小狐狸就当是见面礼好了。”
他优雅地转过身，堆积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化为呲牙咧嘴的痛苦模样。他悄悄地抖抖手，抬脚步入风穴。
转眼间，狂风消失，血光尽褪，大地回复宁静。
宏奕抬起微微红肿的右手，眸中溢出笑意。真是……搞笑的家伙！
子澈这才抱起雪狐从暗处现身。“这个湛王子可真是奇怪，操纵着‘大猫’几乎翻遍了海龙族大大小小的所有地盘。”
雪狐瞪着他低吼一声，似乎很不喜欢“大猫”这个名字。
“哦，就差最后两个岛屿就彻底翻一遍了。”
“少爷，不如我们把剩下的两个岛屿给翻了，看看他到底在找什么。”
“岛屿么……或许他押错宝了。他要找的东西并不在海上，而是在海底。”
果然，当他们抵达海底时，雪狐忽然挣脱出子澈的怀抱，飞快地跑出守护着水晶宫的结界，在海水中迅速地划动着。
宏奕设下结界载着自己和子澈，紧跟其后。
没过多久，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结界，雪狐在瞬间没入其中。
“少爷，黑色结界代表着禁忌！”子澈提醒道。
“没办法，没有那只战利品的话我的婚事可就要泡汤了。”宏奕毫不迟疑地跟了进去。
“咦？您不是挺排斥这桩婚事的吗？”子澈停在了结界跟前。
“我有吗？”宏奕伸手将他拽了进来，笑得像个恶魔，“既然都进来了，你就舍命奉陪吧！”
结界里冷清清的毫无生气。放眼望去，只有嶙峋的怪石，弥漫的雾气，高高矗立的墓碑……这里竟是个坟场？！
雪狐抖抖皮毛甩掉身上的水珠，鼻尖动了动，跑向了不远处的墓碑。
那里，一个小女孩正依偎着冰冷的墓碑蜷缩在石板地上！
长长的赤金色的卷发，白色的长裙，娇小的身躯……没错！正是他们在海边救过的妖女！
子澈急忙抓住在她跟前四处晃悠的雪狐，生怕它一不小心丢掉了小命。
头疼的是，不怕死的不止它一个，另一个人已经走上前去细细地研究起她来。
她似乎睡着了，只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心轻锁，睫毛微颤。上次见到她时，因为距离遥远，而且是在昏暗的雨夜，看得并不真切。现在端详起来，她的五官竟生得极其精致，可惜脸颊过于消瘦，肤色苍白憔悴，长发毫无光泽……她就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骨朵，还未展露芬芳却早一步衰萎了。
她在冰冷的石板上瑟缩着，单薄的衣衫显然无法阻止寒意的入侵，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冻得发紫。可是，这样的她，却能轻易的激起他的保护欲。
或许，他的心里一直在惦记着她吧？不然为什么在宴席上，看着与水共舞的寒芮公主，他便想起了这个坐在浪花上、受了伤的小女孩呢？
现在，她身上的伤口应该已经愈合了吧？
他撑开结界为她抵御寒冷，然后将目光移到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
那里，有用海龙族特有的文字雕刻的“女神”字样，上头还塑着一座女神的雕像。
在这个世界里，神派遣不同的使者守护不同的种族。比如飞龙族的大祭司，海龙族的女神，蓝精灵族的巫医，夜游族（即吸血鬼族）的月神……
只是，守护着海龙族的女神竟已仙逝了吗？！
他目露骇然，仔细地研读着碑文。上面确实记载着女神已于17年前仙逝，却并未写下原因。
也是，这样天大的秘密怎会随意示人？
墓碑上，女神神情安详，面容绝美。那精致的五官和小巧的瓜子脸看起来竟有些面熟……好像刚刚才见过！他低头瞄向女孩。是了！她的面容竟与女神有着七八分相似！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子澈远远地站在一边大呼小叫：“少爷！快走啦快走啦！”这妖女可是随时会醒来随时会睁开眼睛的哇！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脚步声越行越远。女孩缓缓地睁开眼睛，碧色的眸子汪着满满的水雾，朦胧地瞅着笼在身上的结界。
那样动听的声音……那样温暖的气息……是上次那个救命恩人呢！她起身伏在雕像上，脸颊轻蹭着女神的手背，阖上眼，泪水滚落。
“娘，我好想、好想看看他的样子……”
水晶宫的贵宾房里，宏奕推开厚厚的书卷，阖上眸中的疲惫，闭目沉思。
没有关于女神的死因和妖女的来历的任何记载。海龙族的资料上，关于十七年前的记录是一片空白。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及那一年多灾多难，海岛上接连遭遇海啸、飓风、暴雨的侵袭。
面对整桌高高摞起的书卷，子澈却惬意地坐在一旁吃着点心，品着花茶，偶尔逗弄一下脚边的雪狐，丝毫没有为主子分忧的打算。
只是，一件事情做得久了就难免会觉得无聊，于是“茶足点心饱”的他为了打发这种无聊，随意地找了个话题——“少爷，不把雪狐送去给公主吗？”
“不急，五天的期限还没到。”宏奕用手背托着腮，懒懒地道。
“少爷，不打算问我些什么吗？”与其大海捞针地寻找被隐藏的记录，不如直接问他这个占星师比较有效吧？
“泄露神的机密可是占星师最大的忌讳。”
子澈大大的眸子眯成半月状，直勾勾地盯着主子。“那么，您自己的命运呢？也不想知道吗？”
“嗯，不想知道。”宏奕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您这是逃避现实呢，还是过于潇洒？”
宏奕这才睁开眼睛，冲他淡漠地一笑：“那，依你之意，我该怎么做？”
“当然是找明原因了解详情，然后尽量避免！正常人看到自己的星象消失，哪有无动于衷的？”
宏奕唇角的冷漠又浓了些：“你觉得占星是做什么用的？”
“提前预知一切，然后采取行动改变不利因素呗。”
“预知？提前知道了又如何？无非是庸人自扰而已。该来的终归要来的，安静的等待又有什么不好？更何况……”他嗤然一笑，黑眸中精芒一闪，“你不是也希望我会依照命运设定好的剧本行动么？”
“少、少爷，”子澈的笑容霎时僵住，说话也有些磕巴起来，“您这、这话是啥意思？”
“大祭司对我的忠告是乖乖地迎娶公主，你却在那个雨夜里引诱我去救了妖女，不是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命中的劫难，就是这个妖女吧？”
“呵呵……”子澈尴尬地傻笑着，“少爷既然都心底透亮了，以后就离那个妖女远一点吧！”
“很可惜呢！我要的只是恣意的生活，命运什么的不在我的考虑之列。而且，我对那个妖女还是蛮有兴趣的。你呢，就安心的以旁观者的身份继续看热闹吧！”
“看、看热闹？”知我者，少爷也！子澈抹了一把冷汗，笑得愈加勉强。
“你放心，”宏奕拍拍他的肩膀，好心的安抚他，“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异心，不会存心害我的。”
“少爷……”他语音哽咽，令闻者不由地多拍了两下。
然后——
子澈缓缓地仰起了堆满感动的脸，泪眼婆娑；慢慢咧开了挤满颂词的嘴角，蠢蠢欲动……
宏奕心里一个哆嗦，鸡皮疙瘩爬了满身。他就知道，对他好心等于让自己遭罪！果然——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跪得叫一个利落！双臂在瞬间俘获他的大腿，一边抱着他飙泪一边大声哭道：“呜呜……我就知道……少爷是绝对相信我的！呜呜……我对少爷的忠心苍天可鉴大地可表，如黄金般赤诚如钻石般坚硬如大海般深邃如高山般巍峨如雪花般纯净如竹子般坚韧如流星般璀璨……”
宏奕猛翻白眼，心里悔恨万分。“既然如此，那就去查明澜王子来访水晶宫的目的来证明你的忠心吧！”
“是！”子澈拔地而起，在即将破门而去的时候忽又来了个紧急刹车。“少爷，寒芮公主那边，您打算怎么办？”
他轻轻地一笑，眸中闪烁着的是鹰王盯着猎物时的势在必得的笃定。“既然是命中注定，当然得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不然，多没面子。”
另一边，在收到奕王子遣人送来的三尾雪狐后，寒芮公主立即召集众心腹闭关密议。
于是，“瑶音阁”的大厅里，招人的高踞椅中，悠然品茗、胸有成竹。被招的一字儿排开，人心惶惶、忐忑不安——“擒拿雪狐”计划既已失败，不知主子又会出什么狠招呢？会不会危及奕王子的性命呢？万一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可就是她们这些“出谋划策”之人了……
“今天召你们过来，是为了拟定新一轮的作战计划。”寒芮放下茶盏，步入正题。
作、作战？多么血腥的字眼！众女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
“公主莫非……要除掉奕王子？”侍女甲战战兢兢地问道。
其他人闻言一惊，立即七嘴八舌地喧嚷起来。
“公主，依奴婢之见，只需装神弄鬼的吓他一吓即可，为了两族邦交，千万不能伤了他……”侍女乙试图将伤害降至最低。
“公主可以装病，暂时拖延一下婚期……”侍女丙主张以和为贵。
“公主，不如您先离开一段日子，也可趁机游山玩水……”侍女丁提倡自由优先。
“公主……”
“公主……”
“停！停！停！”寒芮的脸色越来越沉，终于拍案而起，“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尽长他人志气，灭主子威风？！想我堂堂海龙族公主，月貌花容，文韬武略，聪明绝伦……是那种能轻易认输的人么？！”
众女噤若寒蝉，急忙将头摇成拨浪鼓。
“是那种不战而逃的人么？！”
众女继续摇头。
“是那种逆来顺受、屈服于他人意志的人么？！”
众女拼命摇头。
“我要主宰这一切！我要控制眼前的局势！我要让奕王子死心塌地的做我的奴隶！……所以说，你们……”她戳指点向众女，“……要负责拟定一个让他爱上我的计划！”
“……？！”众女脑筋打结。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是非嫁他不可了。不过，既然他的条件也符合我的要求，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他好了。现在嘛，我的首要任务是让他爱上我，让他从今往后只宠我一个人，无条件地服从我的一切命令！”既然要做她的丈夫，就要做一个合格的丈夫！
会过意来的众女群情激昂！她们一边献上如雷的掌声，一边暗自飙泪：感谢神！我们的小命……保住了！
寒芮重新入座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为什么他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呢？换做是别人的话，只怕她勾勾小指头就解决问题了，哪里会这么伤脑筋！不过，这样的他，却恰合她的胃口！
没有挑战的话，何来乐趣可言？
激动过后，众女思维活跃，争相发言。
“和他一起出游，培养感情！”
“用美食打动他的胃！”
“投其所好！先了解他的爱好，再对症下药！”
“……”
“很好！”寒芮频频点头，“就这么办！你们谁负责去调查他的喜好？”
此言一出，众女立即噤声，齐刷刷地垂首，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大厅顿时由喧闹的菜市场变为午夜的坟地。
多么熟悉的场景！此时，侍女小洁的心头思绪翻滚！上次，公主不愿去迎接远道而来的奕王子，便命大家自告奋勇，前去向王回话。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除了她以外。所以，她含冤莫白地中选了。但这一次，她绝对、绝对不会再落后了！她的内心在嘶吼，她的血液在沸腾，她的心脏在狂跳……她趁着公主在低头啜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了一步。
这次，其他人都没有动。
寒芮一抬头，阴测测的目光瞄向了她。
“就你了！”
“唉？！”
“……27。”子澈将最后一颗葡萄抛进嘴里，瞟了一眼犹在少爷门前迟疑不决的侍女。
他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左手捧着纸笔，右手作叩门状，扬起，在半空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门板，然后在即将碰触的刹那整个人猛地退后三尺，紧接着是一阵焦躁地徘徊，稍后，倏然止步，右手作叩门状，扬起，靠近门板，退后，徘徊，止步……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他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拎了串葡萄窝在一旁的凉亭里，她将整套动作重复一次，他便吃下一颗葡萄，记下一个数。结果，葡萄全部阵亡后，她依然在徘徊不定，无限循环。
真没意思……他对她的评价来个180度的大转折，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耐心。他起身对她招招手，大声喊她过来。
她闻声后前后左右地看了个遍，才指指自己的鼻子吃惊地问：“在叫我？”接着很不情愿地挪动脚步，似乎在怪他“耽误”了自己的大事。
但当她走到近处看清了他的样貌时，却一溜小跑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喜道：“您是奕王子身边的占星师吧？”
“没错。”他笑眸如月。
“那您一定很了解他吧？”
“我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不过，也就相处了个把月，之后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足十天。
“太好了！”她长舒一口气，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您能告诉我奕王子的喜好么？”
原来她在这里兜了一下午的圈子，为的竟是这个。不过，为什么要问这个呢？当然，聪明如他自然不会贸然询问，他只需在脸上挂起一抹恍然，目光里含着些暧昧，似笑非笑地瞅着她……这样就足够了。
她的脸迅速涨红，慌忙地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急急地辩白：“不是我，是公主想了解奕王子的喜好，然后让他喜欢……”
惊觉泄密后，她戛然止声，脸色由红转白，大大的眸子里泪花翻滚，看起来即将决堤。
他立即投降：“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保证谁都不告诉！”
“真的？！”她破涕为笑，“您真是个好人！”
她时刻不忘此行的目的，迅速地摊开纸张，目光恢复成期待，执笔欲书。
子澈只得好人做到底，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终于蹦出俩字——“狩猎！”
她迅速地记下，抬起头，继续眼巴巴地瞅着他：“还有呢？”
他有些心虚地回避着她的目光，眼角瞄到碟子里的葡萄残骸，脑中灵光一闪，趁机满足私欲——“……啊，对了！他对食物比较讲究，早点最喜欢吃水果羹。他目前还不太习惯这里的饮食，最好能帮他准备一些他爱吃的膳食，比如像辣子鸡啦，腐皮肉卷啦，粉蒸牛肉啦，包馅土豆啦，糖醋排骨啦什么的……嗯，炸虾卷也不错……还有，他爱吃的点心有：三色蒸糕、百花香蕉卷、核桃酥、百合糯米糕……”
不用说，这些都是他的最爱……
次日，宏奕惊奇地发现子澈每逢吃饭之时必来报到，如蝗虫般毫不客气地啃食他的“粮食”。奇怪的是，自己钟爱的游泳类食物一夕之间全换成了他所偏爱的飞禽走兽。
还有更稀奇的——一向对他不理不睬的公主竟然在精心装扮后“纡尊降贵”，亲自前来邀他一同出游！
他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
于是，各有心思的两人一起踏上了“征服对方”之行。
他们穿过高大的海藻和美丽的鱼群，在海水的簇拥中缓缓浮出海面，来到了熙熙攘攘的海岛市集里。
身侧的她嗓音柔美，吐气如兰，一路上殷勤地为他介绍所遇鱼儿的名称、习性，以及海底的各种传说和故事，待他如同多年的老朋友一般，没有丝毫的生疏与不自然。
他颇感兴趣地听着，本以为会枯燥乏味的路程却在兴致盎然中结束。
这个刁蛮的公主，也颇有可爱之处嘛！——他思忖着。
上岸前，为了防止被识破公主的身份，寒芮施展幻术，改变了华丽的衣裳与高贵的发色，化作一个相貌平凡的普通村姑，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流连于各个小摊前，挑拣着各式各样的饰品。
即使没有绝世的容貌，她那明媚的笑容、充满活力的身姿也依然耀眼夺目。
——这一点，她当然也知道。可惜，她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对俗人来说，美貌还是排第一的。
她身边的他，挺拔的身姿、英俊的相貌、华贵的衣饰、不俗的气质引来了男女老少的共同瞩目。而他身边的她，无疑给予了女孩子莫大的欣慰与鼓舞。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频频对他暗送秋波，大胆一些的更是借着人潮的拥挤对他挨挨碰碰，就差没有明目张胆的投怀送抱了。
被挤到一边的她心头火起，哪里还有心情购物？
她用蛮力一个个“清除”杵在他四周的那些碍眼的莺莺燕燕，虽然成效显著但也成为众矢之的。她一不小心中了脚下的暗算，一个踉跄跌扑在他怀里。
迟钝的宏奕完全没留意到身边“激烈”的战况，因为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从未尝试过夹杂在如此拥挤、嘈杂的人堆中。
“很挤吧？”他了然地问，体贴地将她护在身侧，试图从人潮中挣脱。一路上，他用手臂和身躯隔开周围的推挤，在汹涌的人群中硬是为她撑开了一方安全的天地。
她的怒火也在这方天地里消失殆尽。
这个冷淡的王子，也蛮有可取之处嘛！——她微笑着。
她拉着他走进一家僻静但昂贵的首饰店，为她的那些心腹挑了十多支发簪。
她似乎对小镇的一切都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带他吃最好的美味。
“这家点心铺相当有名气，做的最好吃的是‘牛奶椰球’，用料考究，味道香醇，不可不尝。”她扫荡了店铺，吃饱后还不忘让老板包上几斤带走——不用说，又是给她的心腹的。
“好香！”袋中热气腾腾的糕点不住地冒着香气，令她忍不住又掏出一块三两口吞下肚，末了还不忘舔舔手指。
这番举动惹得他忍俊不禁，也让路边的一个小男孩馋涎欲滴。
他大概5、6岁的样子，衣衫半旧，晶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拎着的糕点。
她继续向前走着，经过他的时候一个“不小心”，“不慎”掉落了一支银簪。
“当啷！”——这是银簪落地的声音。
“大姊姊！你的东西掉了！”——这是男孩子喊她的声音。
她止步，转身，弯下腰来接过他递来的的簪子，揉揉他的头发，掏出两包糕点。“小弟弟，这支簪子对姊姊来说非常重要，姊姊送你两包点心作为报答好了，你一定要收下哦。”
“真的？谢谢姊姊！”男孩欣喜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捧着糕点快步奔回家去。
“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呢？”宏奕对她的“拐弯抹角”相当不解。
“他还是孩子，不能让他产生不劳而获的想法。”她一边解释，一边左顾右盼地扫描着小摊上的各种物品，继续大包小包的添置，“他的家境不太好，只靠母亲一人做些针线活养家，我怕直接给他会伤了他的尊严……”
“你很了解这儿的居民？”宏奕顿步，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
“嗯，我经常来这里……”她回眸一笑，“这里的点心好吃嘛。”鉴于小洁的“侦查”，她虽讶异于他的贪嘴，但仍决定“投其所好”，将“吃”字挂在嘴边。
日落西山，人群渐渐松散。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她扬起的唇角上，那瞬间，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相貌平凡的公主美得圣洁，美得……令人心动。
“该回去了。”他接过她大包小包的战利品，率先向前走去。
她因他的温柔微微一愕，回神后急忙追上他。
挽起他的手臂，她心中有股甜蜜发酵开来，逐渐扩散。晕晕乎乎中，还以为是计划起了效，遂决定回去后重赏小洁，继续将“吃”进行到底。
推开门，子澈正大刺刺地坐在他的位子上洗劫他的晚餐，看到他的到来后，他慢条斯理地抹净嘴角的油腻，然后将眼睛眯成半月状，露出招牌笑容：“少爷，咱俩谁跟谁啊！感谢的话就不用说啦！我也是见不得您浪费粮食才冒着肚皮被撑破的危险勉强帮忙的！”
好个厚脸皮的家伙！
不过宏奕却没有跟他计较，反而“以德报怨”——将手里尚有余温的糕点丢至他面前：“给你的。”
这下子子澈反而不自在了，心中有簇名叫“过意不去”的小火苗一跳一跳地：“那个……少爷，您一定跟寒芮公主一起用过晚餐了吧？”
“你说呢？”宏奕懒懒地回了句，取了件浴袍，走进隔壁的浴室。
浴室大小适中，以明珠作灯。浴池呈八边形，以水晶砌成，四周垂以线帘，千丝万缕，若隐若现，颇有氛围。旋动墙壁上的按钮，池上的封盖便会缓缓移开，嵌入内壁，露出蒸腾着热气的深海温泉。
不得不承认，海龙族是个懂得享受的民族。
解衣，入池。正欲安静地享受一番，可惜聒噪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由远及近：“少爷，这段日子您和公主还相处愉快否？”
“唔，还行。”他闭上眼睛，依然好脾气地回答了问题。
来人蹲在一旁不安分地拨弄着温泉，悄悄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真是难得啊，对于他今日三番两次的“挑衅”竟然丝毫没有动怒！如此有耐心又宽容的少爷还真是稀奇！
“少爷觉得寒芮公主怎么样？”他故意漫不经心地问。
“心思缜密，为民着想……是个难得的好公主呢……”烟雾缭绕中，宏奕唇角的笑，若隐若现。
“没想到少爷对寒芮公主的评价还挺高嘛！也对，你们本来就是天作之合，将来少爷娶了寒芮公主，那就是珠联璧合琴瑟和鸣，肯定会情天万里再无他求了吧？”子澈眉眼弯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只是那只不安分的手却停止了动作。
“子澈，八卦和唠叨是三姑六婆的专利。”宏奕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哈哈，哈哈……那个，少爷您慢慢泡，我先回去睡了。”他干笑着躲开他的目光，逃命似地一跃而起，砰地关上房门，一溜烟儿奔出老远。
房内的宏奕淡然一笑：“真是个神经质的家伙！”然后阖上眼睛，掩住满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