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到了车站，想起自己没有带钱，便决定走回去。
走在路上的王五像吃饱了的羊，走走停停。此时应该正是中午，路上车马稀少。玉米叶子已经发黄，有些特别丰满的玉米撑破了外面的壳子，露出金灿灿的秋天。
太阳很好，晒得王五直犯困。胃一个劲儿地打饱嗝，泛起肉与荞麦 碗托的香味儿。王五想喝水，可是路上没有水，要是有水，他想自己一定会像驴一样痛饮。
王五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有一阵子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汽车从后面过来，按喇叭，王五就往左边靠一靠，一阵凉风从他身边掠过，然后马上是一股热辣辣的汽油味儿。汽车从对面过来，相隔距离远，不按喇叭，王五会猛一下感觉一阵风吹过。
记不清楚后边是第几次按喇叭了，王五往左边靠，一脚踩空，惊恐地睁开眼，已顺着公路的护坡滚了下去。他看见有一个人惊恐地看着他。王五顾不上理会这个人，他爬上路面。那辆车已跑得只剩下一个黑点了，留下黄鼠狼屁一样长长的黑烟。王五跳几下，伸伸胳膊，踢踢腿，发觉没事儿，才想起刚才护坡下面有个人。
王五跃下护坡，他居然看到了刚才在大楼里走路像打扫堂腿的那个人。这个人已经站起来，一副准备走的姿势。嘴边黑乎乎的，脸上也有几道黑色的污迹。王五看他的手，他的两只手缩在了身后。旁边是两个啃过的玉米棒子和一堆玉米壳。
王五说：“吃呀，吃呀，这不是我的玉米，我的玉米也让你吃。”这个人还是一副受惊的样子，但张开嘴，喉咙里“咕咚”一下咽下口中的东西。王五觉得肚子里一下空了，他抓起旁边未燃的几根柴架在火上，用劲儿一吹，火着了起来。王五又跳到地里“嚓嚓”掰下三五个棒子一起架到火上，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馒 头，放在玉米壳上，然后去抓这个人的手，这个人手中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子“唰”一下掉了。王五从自己口袋里掏出花生来，一把一把塞在那人捧起的双手中。这个人把两把花生米飞速地塞进嘴里，乱嚼了几下，脖子一努就咽下去了，然后大片眼泪就“哗”一下涌出来了。
王五觉得很难受，他从地上抓起那俩馒头，塞进这个人口袋里，又一脚把地上的火踢散，背起这个人说：“跟我走。”
刚上公路没几步，就听到背后有人喊：“狗日的，谁糟踏我的粮食？”有人背后“咚咚”追来。王五加快脚步，把路上的灰尘踢起一阵烟雾。身后的人追了几步就慢了，说：“原来是一瘸子。”
王五背着这个走路像踢扫堂腿的人一路上不说话，尽管这个可怜的人一再要求把他放下来。
半个小时后，王五又进了县城。县城里还是一副昏睡未醒的样子。王五进了政府大楼，对背来的人说等等。他向一个小伙子打听小武。小伙子笑笑，“你不就是电视上前几天宣传的英雄嘛？”便告诉几楼几号。王五上去敲门，里面问谁？王五说：“王五。”门开了，里面烟雾腾腾。小武出来有些得意，问他，“想通了？”王五拉着他下楼，小武甩了几下也没有甩开王五的手。到了楼下，王五指着他背来的人说：“我给你找着看门的了，你看他，看门他肯定会一直呆在门房。”王五想象着小武指给他的门房。小武的脸却黑了，“你这是耍我。”转身就走。王五忙去追他，在楼角拐弯儿处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说：“你看他腿脚不便，你照顾他等于照顾我了。我有的是力气。”小武鼻子一哼，“你以为你还能来吗？尽往这儿领上访户。”王五一下愣了。
王五下了楼，他背来的这个人正一步一个扫堂腿往外走。王五追上他说：“我对不起你。”对方说：“你有什么错？我还要谢你呢！”王五又说：“你等等。”他上了楼又去敲门。里面的人问：“谁呀？”他就开始用劲儿擂门。小武开了门一脸愠色。王五抓住他的领口一把把他提了出来。小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大叫：“不管我的事儿。”里面的人呼啦一下都出来了。王五说：“不管你们的事儿。”他对小武说：“你把我请来就得把我送回去。”小武说：“好说，好说。”王五放下小武，小武掏出两元钱给他说：“你自己坐车去吧。”周围的人“嗤”一下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