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玉砚街是一条专卖文房四宝、字画金石的商业街。往日里到这儿来的大多都是一些文人雅士、骚人墨客什么的，并不算特别热闹，可今日大街上的人却出奇的多。包括周围店铺里的掌柜伙计，一大群人围在孙家字画铺的前面，指指点点，相互交流着听来的小道消息。十几个捕快正站成一圈堵住大门，免得人群涌进店里去。
字画铺里，掌柜以及几个伙计陪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站在一旁，看着两个捕快快速地翻阅着他们店几个月来的账簿。那少妇还不时用衣袖擦着眼泪。
白微看着那满脸戚容的孙俞媳妇儿，心里也是一阵同情，想她这么年轻就守了寡，也不知道以后这字画店的生意以及她的生活该怎么办。视线扫过铺里的陈设和四周墙壁上挂的卷轴字画，应该说布置得非常雅致。
这时，那两个前日到楼府来送调查结果的捕快放下了手中翻看的账簿，相互对视了一眼。
“怎么样？赵尘的名字在哪？”白微心急地跑过去问道。
不料，两个捕快却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白微不明白了。
“启禀楼夫人，卑职……在账簿里没有发现赵尘的名字。”矮个儿捕快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不可能啊。”白微不敢相信地拿过一本账簿自己翻看起来。怎么会没有他的名字呢？这不就意味着她所有的推断都错了？
楼厉泽听到两人的对话后，默不作声，沉吟了片刻，转头对孙俞媳妇儿说道：“孙夫人，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孙俞媳妇儿抽噎了一下，擦干眼泪，轻声说道：“大人请问。”
“在你丈夫被害之前的一段时日里，你可曾发现他有什么反常举动？”
孙俞媳妇儿闻言，摇了摇头，“没什么反常……相公他都跟以前一样，每天在铺子里忙完生意后，就直接回家。除了前些日子回来的比较晚以外，真没什么……”
“回家比平日晚？那你丈夫有没有告诉你原因？你再想想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楼厉泽却从她话里听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这……大约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孙俞媳妇儿想了想说道，“相公只说铺子里生意忙。”
“半个月前？”一个伙计却突然说道，“不应该啊，这一个多月来铺里生意都不怎么好啊。”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掌柜猛扯了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这老板的家事怎么是他一个小伙计可以乱插嘴的？
楼厉泽凌厉地扫了掌柜一眼，吓得掌柜立刻噤若寒蝉地低下头，他又看向刚才说话的伙计，“你们应当知道知情不报的后果……”
“大、大人息怒，”伙计慌忙上前一步，连声说道，“小人一定会据实禀报。半个月前铺里生意的确不忙。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老板好像在帮人裱画。照理说，这种事本来是交给认识的工匠做的，可那次老板却执意自己来裱，整天都呆在裱室里，有时我们走了，他都还没出来。”
“裱画？替谁裱？”
“这我就不知道了。”伙计说着看向掌柜。
掌柜立刻说道：“也许半个月前的账簿里有记录。”
白微闻言，找到那本账簿，翻了一会儿，兴奋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然后指着账簿上的一页对楼厉泽说道：“孙俞应该是帮这个林方平裱的画。”
“林方平？”楼厉泽看着纸上的那个名字，觉得有些眼熟，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摸出昨日捕快们给他的那张调查结果。
白微也凑过头来，看着看着，大叫一声：“这也有个林方平！”
“我说看着眼熟，原来这个林方平是赵尘的同窗好友。”楼厉泽微微一笑，派人火速去太学将这个林方平找来。
“掌柜的，那张画可还在？”不知为何楼厉泽突然想看看那张画到底是怎么样一幅画，竟让那个孙俞如此上心。
掌柜从白微手上接过账簿，看了看，摇着头说道：“那副画已经裱好交给这位林公子了。”
看来只有等那个林方平来了……
不久，捕快们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带到了孙家铺子。这个林方平一身儒生打扮，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情。
楼厉泽请他坐下后，便直切主题地说道：“林公子，想必赵尘和孙俞两人的横死，你已经知道了。”
林方平听他这么一说，神色黯淡下来，轻轻地点点头。
“你和那两人是什么关系？”
“回大人，赵尘和我同是太学士子，平日我们关系甚好。至于孙老板，我时不时会来这儿看看字画，所以和他也算认识。”
“那你可曾让孙老板替你裱过一张画？”
林方平惊异地抬起头看着楼厉泽，大概是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但并没有否认：“没错。孙老板已经裱好交给我了。”
“那画是你的，还是你替别人裱的？画了些什么？”
闻言，林方平抿着嘴，移开了视线。大约心里考量了一番，才缓缓地说出一句话：“其实那幅画，是赵尘画的。”
白微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他继续说道：“赵尘是我们太学里有名的才子，琴画双绝，但并不恃才傲物，和我们大家相处得很好。但每次我们叫他去喝酒游玩，他都推辞不去。”说到这，林方平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白微在心里冷哼一声，喝酒游玩？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去青楼狎妓、饮酒作乐吧。
“后来我们多方追问，赵尘才告诉我们实情，原来他家境并不好，而且，而且家里已有娇妻，他说他答应过他的娘子要勤奋治学，早日考取功名好将她和母亲接到长安来住。他见我们不相信，就拿出一幅画来说是他为他娘子画的。那画上的女子真可谓是……桃夭之色，精妙无双……”林方平说着说着，脸上出现一副神往的神情。
“咳。”白微故意打断他的遐想，“那那幅画怎么跑你这儿来了？难道是你……”
林方平听她这么说，很是震惊，连忙辩解道：“这位姑娘可莫胡说！在下身为读书人，怎么会去偷别人东西？”
“哦？那你怎么解释赵尘娘子的画会在你手上？”白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唉，罢了罢了，我都告诉你们吧。”林方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承认，赵尘并不知道画在我这儿。但我发誓我真不是想偷他的。有一次我去找他，结果他不在。不经意看见有幅画落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他娘子的画像。当时我看画的边缘已经有些破损了，心想怎能如此对待佳人的画像，便悄悄拿走了画，想帮他裱好后再送还给他。大家毕竟同窗许久，也算给他一个惊喜。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给他，他居然就……”
“那现在画在何处？”楼厉泽问道。
“还在我的房间里。”
“那好，现在我们跟你去取。”楼厉泽不容置疑地说道。
吩咐捕快们自行离开后，楼厉泽带着白微跟随林方平一起朝太学走去。
路上，白微悄悄拉了拉楼厉泽，低声问道：“你怎么对赵尘娘子的画像这么在意啊？”
“你该不是在吃醋吧？”楼厉泽一挑眉梢，捏住她小巧的鼻子。
“怎么可能？我是这么小气吧啦的人吗？”白微拨开他的手，叉着手说道，“你肯定有什么原因。”
楼厉泽意味深长地看了前面的林方平一眼，说道：“那幅画是将这三个人联系到一起的一条线，所以我在想，也许凶手也跟这幅画有什么关系。慎重起见，我们最好先凶手一步拿到那幅画。”
“原来如此……”白微恍然大悟，看来自己还是嫩了一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