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几位唐朝有一段时间称之为邗州),竹西佳处,淮左名都,秀水环绕,人杰地林的一处地方。
人说烟花三月下扬州,三月的扬州,琼花开的正盛,馨香之气扑鼻,景色撩人,六月,却是看不到那样的美景了。
“江南美,扬州盛江南,这里果然是一处好地方。”
扬州的湖水清澈见底,琼花残红飘零在水面上,如柳絮乎沉乎浮,明清水镜,倩影流转,情娘与景玉迹并行,这算是情娘第一次来扬州,和长安、蜀郡那些地方都不一样,南方的人与地总是透露着一些水灵与秀气。
景玉迹遥望湖对面一座不高的小山,上面建有一座古刹,在山林中显得有些飘渺了,暮鼓之音传来,那里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情娘双眉皱起,那是一所古刹,她一女儿身,虽说现在是男装打扮,心底还是难免怪异。
李恪离开了边陲之后,崔凌也随着商队离开了,老崔和伙计们将新的迎来定好了底子,楚儿、翠儿、燕儿留了下来,一方面要照看刚刚起步的胭脂铺,一方面帮老崔重建迎来,崔嵬本想跟随情娘南下,可是楚儿等人的安全需要他来保护,最后便是景玉迹和情娘二人在思曲儿的帮助下,便装而行,隐匿行踪,一路南下。
思曲儿认识扬州古刹的住持,这个住持是个奇人,至于如何奇?情娘不知道,只知道小迹说他是个怪人。
在绿瘦西湖边仰视山顶古刹,聆听暮鼓之音,还没有多大的感觉,等真正登上古刹的瞬间,迎面而来的一种历史的沉淀,岁月的沧桑。
四面黄墙,均有佛法雕刻在上,古刹门书“寺”,简单明了,入门,可见一大殿,拾级而上,大殿正中央横陈诸位佛身,如来佛居中,宝象威严。
景玉迹带着情娘止步于此,从这个方向看去,大殿的装饰不算精致,和长安的一些名家寺庙比起来,只能算是一般规模,但是情娘受到了一种佛法的洗礼,在这里,她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很突兀的安静,耳边传来师傅们的诵经声,心神宁静。
先前引他们进来的小师父已经去通知这里的住持了,两人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不到,便是被带到了大殿后的一处佛室,左右各有一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上批“无量”。
这里便是住持的住处。
进了门,小师父退了下去,情娘终于是见到了这个怪人——
“老衲法号普贤,等候已多时了。”普贤住持的声音很是低沉,因为年老的缘故,声音之间似乎还带着些沙哑,但是总体听上去还是很平和的。
普贤住持并不像情娘想像中的得道高僧那般身披宝纱,而是一身浅灰色的长衣,若是走了出去,恐怕只会被当成众多普通小和尚的一员。
景玉迹一点也不客气,他在普贤这里一直都是自来熟,反正和尚们慈悲为怀,也不会在意。
情娘施了一礼,随之落座,普贤暗自点了点头,“老衲听景施主说过情娘多次,现在看来果然非妄语。”
“小女子的到来,实在是打扰到贵宝刹的清宁了。”
“心自清明,便为清明,外物无可为,老衲既然答应了景施主,暂留下姑娘,便是没有什么扰清明之说。”普贤双手合十,面露慈祥之意,虽无得道高僧之衣着,却有得道高僧之法相。
交代了一些事宜之后,普贤让人为景玉迹和情娘准备了客房,和新进剃度的小和尚们住在一间院子里,初进院子,立刻引来了一阵孩子的围闹。
景玉迹是一个闲不住的主,抛却所有事情,他就像是一个孩子,混在孩子堆里,胡闹一通,讲着外面很多自己的威风事迹,添油加醋,唬的那群孩子一愣一愣的,情娘只是看着景玉迹胡闹,在古刹这些日子,除了每日的诵经,便是随意做些手红,有着小迹在那里和孩子闹些,也不觉得那么闷。
但是总还是有闲下来的时候,情娘闲下来的时候便是喜欢一个人从古刹的后门独行步上后山,那里是一个幽静的地方,平日里不会有什么人在那里。
情娘喜欢一个人在后山的森林中聆听自然的声音,从一角,还可以俯视扬州城内的湖景,美不胜收,当然每到这个时候,便是看着景色,慢慢地失神了。
湖面里总会出现一个熟悉却又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很是温和,在下方的水面上荡漾,她的心田就会有着丝丝欢愉,但是水中的身影回身,却又是冷酷狰狞的,她的嘴角勾上一个苦笑,自古情能伤人,伤了自己,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在这里已矗立有半晌有余,心有所虑,心有所思。”普贤从身后走来,和情娘一同观看下方碧湖绿水。
“住持,让您见笑了。”情娘知道凡是这种人都有着大智慧,自己在这里站了半响,并没有掩饰心中所想,想必住持已经看出了什么。
“老衲可没有笑,施主何以认为老衲在笑?”
情娘只是一句客套话,本想就此掠过,却不料普贤住持来了这么一句,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衲有些不讲理了。”普贤双手合十,道:“众生烦恼皆说如三千发丝,殊不知,很多烦恼都是因为本心而起。”
情娘不解,隐约觉得普贤在说一个道理。
普贤继续道:“施主在烦恼什么,便是心里想着要什么。”
情娘释然,心里烦什么?她是对李恪充满了矛盾,她对帝皇家没有的亲情感到寒心,从出生到现在,自己根本就没有体验过亲情的存在,没有感受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存在。她明明是一个淡然处世的人,她以为可以一个人这样生活下去,可是心底却是渴望着得到自己没有得到过的。
“住持,是我贪心了,应断掉这些念,方可无烦恼吧。”
普贤摇了摇头,“断念为一种,但是适合我们这些了然无念的出家人,施主身处红尘,自然是迎念而上,源于何处,趋于何处。”
情娘苦笑,“谈何容易——”
普贤无奈地念了一声法号,转身离去,“一切看施主自身,首先要面对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