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梦都想着调回武汉
顾蕊（化名）出生在湖北武汉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一家四口常年挤在一套只有30平方米大小的房子里，她和弟弟是睡阁楼长大 的。从小，顾蕊家里就充斥着抱怨和争吵。顾蕊学习成绩不好，也没有什么特长，除了长得漂亮。
中专毕业后，顾蕊被分配到一家国企的外地分厂上班。漂亮的她被称为“厂花”，但干的却是机床技术活——每天穿着工作服， 戴着帽子、口罩，在刺鼻的机油味里混日子。母亲嘱咐她：“不要在脏兮兮的车间里当劳模，那样女孩最容易老，要想走出这条穷巷子，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顾蕊在那里一待就是7年，曾经有很多身边的小伙子，包括厂长的儿子追求她，但都被她拒绝了，因为她做梦都想着调回武汉。 这时，她已经27岁，“成了周围人看着就着急的老姑娘”，而和她同年进厂的女同事们大多已经结婚生子。
有一年，顾蕊趁假期回到武汉，每天都陪着在大学自修的表妹一起听课，因此认识了和表妹同班的许辉（化名）。几天下来，许 辉很大方地请客，并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许辉的长相一般，个头不高，气质平平。顾蕊之所以对他留心，是因为其衣着不凡。她暗暗猜测，许辉的家庭背景一定也不一般。
假期结束，回到工厂后，两个人仍然保持着联系。顾蕊慢慢了解到，虽然许辉做份闲差，但却家境殷实，他的父母在武汉有头有 脸。而许辉本人，虽然没什么特别的长处，但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两个月后，许辉突然对顾蕊说：“我让父母找点关系把你调回武汉吧……”那一刻，顾蕊对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趁顾蕊假期回武汉的机会，许辉带他去拜见自己的父母。顾蕊的母亲花了自己1个月的工资，买了好烟好酒，让顾蕊带上撑门面 。
到了许辉的家，顾蕊才知道，他家有一栋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想起自己家那鸽子笼式的房子，顾蕊自卑得抬不起头来。
顾蕊见到了许辉的父母。许辉的母亲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烟酒，说：“许辉他爸早就戒烟戒酒了……”见面的气氛就这样不冷不热 ，让顾蕊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自己带来的礼物被随意地丢在客厅的角落里，顾蕊的心情很不爽。
但顾蕊工作调动的事情很快就有了进展。几个月后，顾蕊终于如愿地调回了武汉。在许辉父母的安排下，顾蕊进了一家幼儿园， 虽然工资不高，但工作比较清闲。
由于两个人的年龄都大了，顾蕊的父母就催着结婚。可许辉的父母没有提亲，更没有彩礼，甚至提出婚宴也免了。当许辉耷拉着 脑袋把这个消息告诉顾蕊一家时，她母亲气得大哭大骂，顾蕊也跟着流眼泪。眼前的情景把许辉吓坏了，当天晚上，他不仅拖着箱子来到顾蕊家，而且威胁自己的父母，如果不办婚宴，就坚决不回家。顾蕊的母亲听得心花怒放，一口一个乖儿地喊他。
终于，许辉的父母让步了，提着礼物上门提亲，并按照顾蕊家的要求，办了50桌酒席。顾蕊得意扬扬地出嫁了，母亲也替她高兴 ，因为女儿终于能过上和自己不一样的生活了。只是她没有想到，顾蕊痛苦的日子即将来临。
顾蕊一嫁过去，婆婆就辞退了保姆，说是把家交给她来管。刚开始，顾蕊非常高兴，到后来她才明白，所谓的当家只不过是代替 保姆的角色。早上，公公婆婆6点就起床，要出门早锻炼，这时，顾蕊要起床为他们熬粥，到外面买回热包子、热馒头；中午，顾蕊一下班就要赶紧回家做饭，两个老人家的营养餐天天不变，胃口要清淡；只有在两位老人午休时，因为不能有动静，顾蕊才能休息一会；晚上，又是周而复始的家务活。
长期和公公婆婆一起吃清淡的，顾蕊实在受不了，就自己做红烧肉吃。油刚下锅，婆婆就大喊：“油烟太大，关掉！关掉！”吃 饭时，她和许辉正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婆婆放下筷子突然说：“许辉怎么变得跟大老粗似的，喜欢吃这个了？”许辉笑笑，顾蕊拿筷子的手直抖，因为婆婆那眉眼之间的嫌弃分明是给她看的。
从那以后，顾蕊和婆婆之间的相互讨厌就变得心照不宣了。顾蕊每天都跟许辉抱怨，婆婆也在“教育”许辉，时间一长，许辉感 到厌烦了，对顾蕊的抱怨也不再理会。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顾蕊怀孕，她终于有了不再起早贪黑的理由。
● 终于有房有车了
随着自己的孩子渐渐长大，看着身边的同事纷纷购买商品房，顾蕊也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好单独过日子，因为和婆婆之间的矛盾 已经让她无法再忍受下去。每天生活在夹缝中的许辉，听到买房子，也有些动心。但靠两个人的工资收入买房子是不现实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许辉的父母资助。
两个人开始到处看房子，在市中心分别看中了一套别墅和一套复式楼。为了保险起见，夫妇俩设计了两个方案，先让许辉的父母 资助买别墅，如果不答应，那就退而求其次买复式楼。
经过两个人的软磨硬泡，婆婆终于答应给他们买那套复式楼。在约定的日子，全家人一起去付钱，没想到公公大笔一挥，在合同 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顾蕊心里一惊，但看到婆婆放心地从包里拿出一摞摞人民币交首付款时，她闭上嘴巴没说话。婆婆解释说，虽然房主是公公，但房子是送给他们的。许辉也安慰顾蕊：“算了，家里就我一个儿子，爸妈的迟早也是我们的。”顾蕊也只好接受这一既成事实。
过了一段时间，许辉的单位搬迁，上下班要坐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每天都他都叫苦不迭。公公婆婆心疼儿子，给了7万块钱， 让他自己再贴点钱买车。房子车子都有了，顾蕊感受到周围人的羡慕眼光。
终于等到了交房的日子，顾蕊正欢天喜地地布置新家，却没想到意外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了。顾蕊的公公外出散步时突发脑溢血 ，回来就躺着不能动了。顾蕊的婆婆是个连菜都不会做的女人，哪里照顾得了生病的公公。顾蕊又不想放弃期盼已久的生活，只好跟婆婆商量：“周末我们来照顾，平时可以请个钟点工，我们要上班，还要照顾小孩，哪有那么多精力？”婆婆不耐烦地说：“我们两个老人攒了一辈子钱，给你们买房买车，到头来养白眼狼啊！”顾蕊和许辉只好留了下来。两个人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带着孩子，回自己的家享受快乐的时光。
日积月累的矛盾终于到了爆发的一天。顾蕊和婆婆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一场口水战，她当天就带着孩子搬到新家，发誓再也不回 婆家。周末的时候，许辉让顾蕊带着孩子去看望父母，顾蕊坚持不回去，说“这些年的气我忍够了”。
●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但就在那个月快还房贷的前几天，许辉带回了婆婆的话，“房贷得你们自己解决”。每个月4000多元的房贷，靠两个人的工资根 本就支撑不住。顾蕊东拼西凑，靠借钱勉强支付了那个月的房贷。
但第二个月的房贷又没了着落，两个人无计可施。许辉只好回去求家里帮忙，顾蕊提心吊胆地等着回音。许辉的电话来了，“妈 妈说了，除非我们回去认错，跪在门口磕头，否则，她一分钱都不出”。顾蕊生气地摔了电话，可面对每个月4000多元的房贷，她想不出任何办法来。
顾蕊永远无法忘记那个让她饱受羞辱的日子。她和许辉开着车，停到公公婆婆的院子门口。婆婆不开门，许辉红着眼睛拉着顾蕊 ，自己先跪了下去。顾蕊抬头看见婆婆就在楼上的窗户前站着，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她咬咬牙，硬着头皮跪了下来。
那一刻，顾蕊觉得周围变得异常安静，身后那些人的议论和唏嘘声，她听得一清二楚。婆婆还是不开门，顾蕊闭着眼睛开始磕头 ，一个，两个，三个……终于，门打开了，婆婆却挡在门口。顾蕊感觉到身后的人在戳自己的脊梁骨，羞愧得无地自容，急忙狼狈地连声向婆婆道歉：“妈，我错了！我错了！”然后，她像逃一样钻进了屋子。
婆婆抱着孙子，带着胜利者的姿态享受天伦之乐。顾蕊则躲进了卫生间，大哭了一场。隔了几天，她和许辉一起大包小包地又搬 回了婆家。当然，那个月的房贷也终于如期到账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邻居和同事们的耳朵里。有人指责两个人享受着上辈人的恩惠，却不孝顺；也有人冷嘲热讽，说顾蕊一身的 富贵相，原来是这样换来的。在婆家，顾蕊更要忍气吞声，因为稍有不慎，婆婆就会以不还房贷相威胁。总之，对于顾蕊而言，那的确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 不堪耻辱，重归蜗居生活
几年前，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某镇的一种美丽的鸟——鹈鹕，一时间数量锐减。由于许多鹈鹕莫名其妙地死亡，一时间社会上众说 纷纭，大家争论得不可开交。
后来科学家经过考察发现，祸根源自当地的一家钓饵加工厂，该厂将渔民宰杀鱼后留下的内脏作为原料生产钓饵。
可这与鹈鹕数量减少有什么关系呢？原来，在过去，渔民捕到鱼后常将没用的内脏抛弃，没想到竟然引来了大量的鹈鹕。天长日 久，鹈鹕渐渐习惯了靠渔民抛弃的鱼内脏为食的生活，也因此逐渐失去了捕食能力。然而，钓饵加工厂的建立断绝了免费的鱼内脏，大批鹈鹕因为缺乏捕食能力而活活饿死。
看来，动物和人一样，如果不去为了生存而奋斗，贪图安逸，坐享其成，其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尊严，还有可能是生命。
在顾蕊看来，靠自己的力量买房子是无法想象的。所以，她奉行“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原则，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富裕的婆家， 为此承受了精神上的折磨，丧失了人格尊严。她避开了奋斗的艰辛，却换来了不堪的耻辱。
在其他人看来，顾蕊嫁到有钱人家，有了房子、车子、孩子，过上了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但顾蕊觉得，自己的尊严“就 像当年那搁在角落里的礼物，被遗弃在灰尘里，永远不见天日”。她希望别人别像自己和电视剧《蜗居》中的海藻那样为走出蜗居而失去尊严。
接下来的某一天，顾蕊忘了买婆婆每天都要吃的木耳。她觉着自己实在太累了，心想明天再说吧，就没再出门去买。结果，吃饭 时，婆婆发现没有自己指定要吃的木耳，把筷子一摔，满脸的不高兴。许辉试探着问：“要不我现在去买吧？”婆婆指着顾蕊的鼻子说：“你这是故意气我吧！”顾蕊刚准备开口解释，靠在婆婆怀里的孩子跳起来大声说：“妈妈犯错了，妈妈犯错了，快给奶奶跪下。
“孩子话一出口，一家人全都愣住了。许辉回过神来，准备狠狠给孩子一巴掌，却被婆婆拦住了。顾蕊再也受不了了，就搬回了 娘家，住在一间小小的阁楼里，恢复了若干年前的蜗居生活。虽然小阁楼比不上那栋二层小楼和那套复式房，但她心里却舒坦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