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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场面话

花车王认为自己算得上场面中人。私人聚会穿Smart Casual,从不穿超大Logo的大牌服饰,但一定会让别人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饰价值不菲;Party上的笑容刚好将嘴角拉到微微上扬的位置,既不会太豪放,又不会小家子气。可是,她最近居然被教导如何说场面话。

那是一个鸡尾酒会。有个商人模样的老外过来打招呼,花车王马上放下冰橙汁,与他握手。他笑着问她:“为什么你的手冰冰冷呀?”花车王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朝那杯冰凉的橙汁翘起玉指。老外看也没看,耸耸肩说:“哦。你只需要说‘但我的心是热的’就行了。”

一句话点醒了花车王,顿时觉得自己很丢脸。

原来人家并不关心为何她的手是冷的,她也并无义务解释为何自己的手是冷的。不过是两个陌生人找个话题混个脸熟而已,什么话开心,什么话可以搏个笑脸,就讲什么话。

阿美弟也曾发过类似的牢骚:“虽然名片盒里的人越来越多,真正无话不谈的朋友还是那么几个。绝大多数是场面上的朋友,迎来送往,无非是个‘Hello’加上‘Good bye’,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可对于花车王来说,并不是“然后就没了”,而是然后要绞尽脑汁找出一些场面话来填补“Hello”和“Good bye”之间的空白。

若是真正的朋友,就算相对无语,彼此也不觉得尴尬。但场面上的朋友就不同了,毕竟Hello完了,还要周旋几句才能拜拜。公认的社交高手,总能交一份漂亮的答卷,让彼此轻松愉悦地度过几分钟的谈话时间,然后优雅地转向另一个场面朋友;而对社交低能儿来说,面对着的只能是一张尴尬的笑脸和一段比受刑还难熬的时间。

花车王的老板的老板Johnny,也就是钻石姐的顶头上司,正是后一种社交低能儿的典型。

他每年环球巡游一次,听各国CEO述职。当然,也顺便见一下各国雇员。只是全球上万张脸孔,他哪儿记得过来?于是他每年都问同样的三个问题: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学的是什么专业?何时来到我们公司的?在中国公司,除了钻石姐之外,包括花车王在内的其余的人每年要回答一次。

大多数员工对待这三个问题就像对待元首阅兵一样,把答案像口令一样喊出来而已,从不奢望自己能被大老板记住,除了刚进公司不久的花车王。她回答完“我的专业是英美文学”之后,就开始运用那一口标准的美式英文解释为何会选择广告行业。这是个漫长的故事。但显然Johnny并没有听这个故事的时间。在她讲到自己如何拒绝为别人当翻译那一段时,Johnny礼貌地打断了她:“精彩的故事!我代表公司感谢你的努力工作。”花车王只好把自己曲折的奋斗史收了起来,

老板只是在走过场,谁知她竟当了真。

在场面话上栽过两次跟斗后,花车王也熟练应用了一些场面话,比如朋友分手时说的“什么时候一起喝茶吧”之类。她对阿美弟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虚伪的话语’,相当于英文中的‘See you’。至于能不能See you,没人关心。至于下次是否一次喝茶,下次再说喽,反正又没定下时间与地点。”

但花车王没想到,也有人真的会当真。

那是多年未见的中学同学马司令。此人因迷恋网上四国大战军棋而得此绰号。两人在常熟路地铁站邂逅,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找出几句话填空后,花车王脱口而出:“什么时候一起喝茶吧”,准备溜之大吉。没想到马司令迅速回应:“下周三晚上好不好?耕读园。”花车王怔了一下,顺口答应了一声:“好的。”回去查了一下日程,发现这天有安排,于是赶紧致电改期为周四晚上。

所以,社交高手可以漂亮地应对一个场面,而社交低能儿虽然会搞砸一个场面,却很可能因此而创造一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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