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威严的站在厅中打量着所有的人,可在我看来多么像是戏台上主演的人物,明知道剧情怎么开始的,明知道红脸是谁黑脸是谁,可是为了台下的看客,为了剧情的跌宕起伏,他还是要按照戏本里写的那么去演。
“老爷,您听我说,前几****便听说姐姐房里的丫头偷了姐姐的东西,被姐姐罚跪在厅外晒了一下午,想来必定是她心怀怨恨,便趁婉婉走了之后给姐姐下了毒……”
“老爷您听我说呀!不是这样的!要不是家里有事,我断不敢拿夫人东西的,我那日拿完后就知道错的,我是真心认罚的。我为夫人熬药也不是一两天的了,今日大小姐前脚出门,后脚夫人就出事,可见是有心人所为的了!”跪在地上的丫头唤作绿芜,是母亲的陪嫁丫头的妹妹,母亲的陪嫁丫头才过来岭安的第二年就病死了,她原跟我家没多大关系的,可母亲可怜她无依无靠也就让她在身边侍奉着了。如今是条狗也知晓知恩图报,她绿芜怎可能这般毒辣的对付我母亲?
“哟!你还嘴凶,什么有心人,你想说谁呀!放眼黑家,你们这些丫头小厮的眼里哪个不是盼我早日被赶出去,这有心人便指我就是了!”佩姨刚才还一副哭腔,如今绿芜这般说法,她也顾不得了,平日泼辣的模样原形抖搂了出来。我站在堂下冷眼瞧着父亲的模样表情,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的,想必心里是和我一样怀疑佩姨的,我倒真猜不出他的接下来的“戏文”是如何写的了。
“文佩……”
“父亲,我回来了。”
父亲刚叫她,我以为他会厉声斥问,哪晓得这紧要关头,她的王牌儿子黑莫奇回来了。我晓得佩姨长得不算丑的,父亲也算是俊的后生,可他们所出的黑莫奇身材短小,长相一般,根本不像是我黑家所出。小时候乡坊间也有些闲言碎语,说莫奇是佩姨在外头与野男人所出。可父亲迟迟压着什么也不说,还把家业都交给他,时间一长叫那些闲人也无话可说了。
“莫奇!你快来,这破烂货说我毒害了你大娘,你可要为娘主持公道啊!”
眼下吵闹的我心烦,一向自求清净的母亲定是不愿这么多人围着她说三道四的,何况这件事也不是三两句说得清的,只盼着父亲能尽快给母亲一个公道了才好。明眼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就是文佩那货,趁我离家便下了毒手……我未等那黑莫奇说话,抢在前头给他一个下马威,“佩姨!当着这么多丫头下人,哪日别人说我黑家没了规矩便是你的错!莫奇什么时候称呼你为娘了,尽管是你亲生的,可他只能叫你姨娘!你这般口口声声自称为娘,知道的人自是不乱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么快就要做我黑家的主事母了!”
“我……”
我瞧着她目光躲躲闪闪,她自知理亏,什么话也说不出就真的呜呜咽咽的在一旁哭了起来。虽是我背对着黑莫奇,可我能感觉到他一个男子的强烈怨气,他定是恨极了我此时对她母亲的打压……可他哪里是猜不到么,我母亲的死十有八九与他母亲脱不了关系!
“我昨日走时,心心切切盼你仔细照顾我母亲,这才一日不到的功夫到底是出了事!绿芜为我母亲熬了这么多年药,没理由我一走她就起了害人之心吧!若不是有心人故意栽赃嫁祸,我这可怜的母亲又怎会去了……”我说得头头是道,父亲听在耳里却也未必听得进心里。
“放肆,婉婉,怎对你姨娘说话呢,刚才她对莫奇自称为娘,是错了……你也说了。可你母亲去世……”他顿了顿,咽下口水接着说,“黑家上下百余口,没个证据,怎能随便赖给你姨娘……”
看罢!我就晓得他舍不得,舍不得他这美娇娘,舍不得与他儿子结下隔阂来!可怜我母亲这般死心塌地跟着父亲从京城来到这小地方过了几十年!容着他在外头胡来!容着他纳小妾!容着他抱个儿子整日里在母亲面前一脸幸福的样子!
此刻我才满心满怀的恨意!我走上前去,指着尸骨未寒的母亲,质问父亲,“父亲,我只问你这事你要如何了结?母亲中毒而死,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你想遂了谁的心愿草草了之么?”
“啪!”
十几年,从未动过我一丝一发,虽不跟我亲昵,却对我严加管教,虽对黑莫奇亲热,却也不那么冷落我的……我的父亲,在他的小妾面前,在丫头小厮面前,在我还未入土的母亲面前打了我……
究竟是为谁?
“你母亲教导你十几年规矩礼仪,原就是这么教对自己的父亲说话的么?”
“父亲,你只管骂我就是了,何必怪到母亲身上呢……她……”
“你先回房,这事我自会给你母亲一个公道说法,还轮不到你在长辈面前指指点点的。”
我含着泪使劲不让它流下,只倔强的瞪着父亲冰冷的眸子,一路痴痴昏昏的游走回了房。刚才还不觉得,可现在脸上火辣的厉害,委屈的泪水终是酸酸的流了下来,我只不懂为何母亲一去他便一丝怜爱之意都没有了。
如今的我又有什么盼头呢?
小赚正在房门口等着我,我直扑到她怀里狠狠的抽泣着,仿佛要把这十几年的憋屈通通发完了似的。小赚拍着我的后背,小声的劝着我别伤心别难过,可我又怎能不伤心不难过!
“父亲在那两个人,不,是在所有人面前……打我……从小都没碰过我的,为了那个女人他竟打我,母亲含冤而去了,偌大的家里我竟没个依靠……我倒不如早早的嫁出去算了,何苦在这里受这活罪呢……”
“小姐,你别哭了,咱们,咱们可以去找韩督军啊。对了,你不是去他府上了么,怎又回来了?”
想到韩承音,我轻轻的在小赚面前伸出了被我割了大口子的手,血迹早已凝固了,只是刺眼的血肉模糊,我也不忍心看着,“我倒忘了,现在才疼的剜心呢!你帮我包一下。”
小赚找来了纱布和白药,细细的为我缠了起来,嘴里又开始疯叫起来,“怎么会这样大的口子,难道那韩承音发现你的身份了?这是他打的么?小姐……我苦命的小姐,本想嫁个好夫家,如今大夫人去了,夫家又这般暴力,这到底是个什么混世道啊!天上的老神仙都死绝了么!”
听她声情并茂的哭丧着,我倒笑了起来,“不是,韩承音受伤了,我给他输血来的。”剩下来的话我更小声的在小赚耳边说着,因为,这也只是我猜的,“他……他……估摸着这几日便该下聘书来了吧……”
“是么,真好!小姐去韩家享福可不能忘了小赚!”她说着说着揪起鼻子,酸了一通,“我要给小姐做陪嫁……我要一辈子跟着小姐。”
“你陪着我倒也是好的,只是眼下,母亲尸骨未寒,我哪里有嫁人的心思……小赚我真的知道的,我看着佩姨心虚的样子我就知道的,母亲肯定是被她下了毒,可偏偏父亲不信我的话,还责怪母亲没有好好教导我规矩……”
小赚看着我眼里尽是无可奈何,她摸着我的手鼓起气来,“小姐,咱们去找韩承音,如今咱岭安的治安不是他管么,大夫人被下毒也该是桩案子……”
“这行么?”我嘴里虽是疑问,可心里却是巴不得去找他的,我知晓,从我的心里已经把他当做一个依靠了,只有他不会向父亲那样带着私人感情处理这件事,只有他才够身份处理这件事……我心里打定了主意,拉着小赚走到梳妆镜前,“快些帮我梳妆打扮,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