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我就从家溜了出来,不愿见到母亲为我抹泪,不愿丫头小厮们伤心欲绝的模样。抬起头望着小巷中的月亮,淡淡的,像母亲做的奶黄饼……一处混乱想着,又自嘲起来,黑婉婉你也就只这么点出息了罢,什么都想着吃!
路过柳家巷子的时候,瞧见那王媒婆端着痰盂在河边刷着,还和一旁的妇人讲些什么“你别想动那黑家的念头了吧,那家的大小姐好不厉害!我只去一次便再不去收受苦楚了。我们做媒人的该是受主家和顾家百般的讨好,可那黑家真真儿不给面子。”
“得了吧,你以为我这好做呢,我刚谈成的一笔生意,新娘子竟在婚夜自杀了。哎,也难怪那家的少爷是个瘸子,双方父母都同意的事情,却是他二人没见过面的缘故,生生儿的逼死个美娇娘了,可怜她死后还被那瘸子凌辱了一番,我听说那娘子身下竟还有血的……”
“瞎说八道的!人都死了怎可能……”
这种事情搁在以前我也听家里的仆人们说惯了的,总是不以为然的认为与我无关。如今我也到了婚嫁的年龄,越发的觉得门当户对固然重要,要是自己的丈夫与我没感情,那可真真儿是件毛骨悚然的事情。以前听小赚说她父母如何不好,三天小吵两天大吵。原以为没感情的,到临了了父亲病死的时候,母亲却顾不得她以后的生活,不晓得吃了什么药也随父亲去了……我一直以为最可怜的是小赚,父母亲撒手而去,她一步一步从偏远的地方走到岭安来,过了多少风餐露宿的日子直到被我带回家……如今我倒是更想知道她母亲是怎样的勇气竟与她父亲一同走了……
就这样想着事情,很快我便到了韩府。原以为会在大门见到韩承音什么的,管家却叫我从后门进,原是我忘了,这会子我只是入不得眼的小厮。
“小黑子,本管家安排你去照料督军的生活起居。”
我看着眼前这个四方脸的老管家,说不出的亲切……尽管一开始看他不顺眼,可如今安排我去照顾我的未来夫婿的生活起居,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我只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明明是个哑巴,我也真是搞不懂,督军何苦非这么大的心思叫你来。你干活可要稳着些,我们督军讨厌拖沓,房间最好一尘不染,他常办公到夜里,你便要端着茶在一旁站着,要是喝醉酒了,你要做梅子水给他醒酒。”
管家对韩承音的习惯都了如指掌,可见他忠心程度了。
他一路领着我走着,说实话韩府并不及我家大的,从后门进来便是三间花庭漫架的院落,一间大的正对前院的花园,名唤舒雨院,院中老槐树下的一潭清水池,如翡翠打造的镜子一般,四周坐落着些假山石,不知名的花草满地遍布。管家介绍着说舒雨院是给韩承音的母亲住的,可她倔强,从战乱起至今不肯从老家搬来,至于她如今在哪管家也是不愿多说的。另两间小的相互对着,朝东的唤作大雅,朝西的唤做小雅。想了半天我也不知究竟为何这屋子的名称愣是与诗经扯上联系。走在过夹道红花的石径上,回想起昨日韩承音在此刮我鼻子的事情,不由得脸红了一下,他是不是对什么人都如此举止轻浮……
“督军的屋子就在花园前头,你以后进来都得从后门知道吗,这是规矩。你们黑府的小姐恐是娇惯坏了把你带的这么没规没距的。”
我只淡淡蹙起眉头,什么话也说不出,还感觉有点委屈了,倒不是他骂我没规矩的缘故。我哪里被娇惯坏了,除了母亲对我好些,私下里跟我谈些礼仪之外的话题,其余的时间我都在跟佩姨还有黑莫奇较量着,父亲从不恼我,却也从不夸我,到底还有谁娇惯我了……
韩承音的屋子布局和舒鱼院那三个院落差不多,没有满园的花架,却是一场子的兵器摆在院子两头,其他两个一大一小的院落,便是他的会客厅和书房了,管家叫我只管认得就好,其余的我便也不仔细看了。
快中午时刻管家把我撂在他屋里头就走出去了,走之前把路上说的又重新吩咐了一边,最后一句就是叫我等督军回府。没人看着我便细细打量起他屋子的摆设,朝东一张镂空雕花海梅床,床边靠墙一个红木的柜子,窗头一张实木梳妆桌子我望着没人,便就坐在桌前。望着镜中黑乌乌的脸,有那么一刻我迟疑着,我干嘛要来这里……但是想要呆在这里的心思压了过去,便再也不乱想了,回头韩承音该回来了,我要如何才能面对他呢,他那双霸气的眸子我连看都不敢看的……
“将军出事了!快扶进屋里!管家快去叫大夫来!”熏天的吵闹声打破了我在这里蜷着的宁静,再仔细听着,我便也做不安稳了,“将军中枪了!快扶进去!”我刚靠近门边,一个浑身血水炮灰的人大力的冲开了我。顾不得疼痛,我赶紧爬到远一点的地方,颤颤的看着手上碰到的鲜红的血,心里不由得抖了起来。再后面后面陆续蜂拥进来的人,把他的门槛都快踏断了。
“那些个狗娘养的,还真跟我们干上了,当初我们老督军在的时候可没少给那些****的好处!如今竟是一个好东西都没有!”一个身着淡蓝色军装的粗壮汉子也不知是冲着谁就喊了起来。
“如今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各派为争权夺利,一片乌烟瘴气,哪有什么好东西?”那个戴着眼镜脸上被炮灰轰的看不出模样的书生军人回了他的话,别人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我勾着头想要进去,可里面都是精壮的汉子,我哪里有那个胆子。看着最靠着床边的从进来就一直抓着韩承音的男子,他的面容憔悴五官却是看得清的,正是那日与我父母亲见面的韩承音的堂弟韩承继。“大夫呢!怎还不到!侍奉小厮呢!快来服侍着督军啊!”
听他这般昂头高叫,我的心跳愈是加快了,他这是叫我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