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弗兰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和以前一样似笑非笑:“很抱歉,我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不过我今天的飞机去巴黎,恐怕帮不了你什么。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你还能想到我。”
难道此事与弗兰无关?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几乎捏不住话筒,“弗兰,求求你,我可以把兰斯的财产全部还给你,我――”
“桑妮,我想你一定是神志不清,你的儿子被人绑架,你应该去找警察局,而不是在电话里与我纠缠。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给我套上一个绑架者罪名的话,我可以以骚扰的罪名来控告你。你的儿子与我们家族无关,这一点你很清楚,请你不要再来惹是生非。”
弗兰挂了电话,我失魂落魄地看向窗外。
夏日的艳阳下,碧蓝的海水波光粼粼,让我想起兰斯的目光,那么纯净,那么清澈。
西蒙不是兰斯的亲骨肉,可是兰斯临终千方百计为我争得了财产的继承权,这也是西蒙被绑架后,我立刻怀疑弗兰的原因。
可仔细一想,用绑架来夺回财产的拙劣手段的确不象弗兰的所为,他攻于心计,不会轻易给别人留下把柄。最重要的是,我得到的财产虽然数额巨大,但是对于兰斯的家族而言,实在是骆驼身上的一根毛,弗兰犯不着如此。
绑架者的电话一直没有来。
乔依分析,绑架孩子的动机无非有两个可能:一是为了得到孩子,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最坏的是心理变态的系列犯罪,不过最近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报道;二是为了得到赎金,三流小报对我的报道很有可能引发犯罪者的注意力和兴趣,如果是这样,他们会来联系我的。
乔依分析以后,偏向于第二个可能,因为在这个作为度假胜地的海滨小城,有很多年轻夫妇带着小孩子来旅游,而根据警察局的反应,历年来极少发生这种孩童绑架案,孩子失踪大多是因为小孩子顽皮和大人的疏忽而走散的。
我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冒出了一个巨大的疑团,‘为了得到孩子’,谁想得到佩罗的孩子?
他的哥哥波韦。
波韦?念到这个名字,我立刻又否定了。虽然波韦曾经多次提出希望扶养西蒙,可是他是西蒙的亲叔叔,怎么可能用伤人绑架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抢夺自己的亲侄子?我还时常寄西蒙的照片给波韦,他总是让花店送花给我表示感谢。不,不是他,更本不可能。
‘为了得到孩子’,还有谁想得到佩罗的孩子?
他的敌人或仇人!
我握紧拳头,身体渐渐不停使唤地战栗起来。
“桑妮?”
我猛然抬头,正好与乔依无比担忧的目光相触。
“桑妮,你想到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乔依半蹲在我的椅子前,握住了我的手。
“没,没什么,十几个小时了,我很害怕。” 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如果绑架者是佩罗的敌人或仇人,那意味着:我再也看不到孩子了。
“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坚强。” 乔依说着,拥抱了我。
乔依的拥抱还是那么温暖,可是他不知道,我曾经杀死过一个孩子,我与他的孩子,这是报应吗?
我的头疼得越发厉害,劳伦斯还在巴塞罗那,杰森和保姆已经去了马德里我的家。几个电话以后,三个城市的警察局都行动起来,但是哪里都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一对年轻男女带着一个男婴,这样的组合实在太普通,就算西蒙会哭闹,可哪个婴儿不哭闹呢?
我的皮夹里有西蒙满月时的一张照片,警察看后摇头说:“孩子的变化太大,这张照片用不上了,我看还是报纸上的照片更有价值。”
海鲜餐馆照常营业,但是电话上被安装了窃听器,警察和乔依都在等待绑匪的电话,可是我的心却在慢慢变凉。
劳伦斯已经着手从纽约和瑞士的银行将所有可以调用的现金转帐到马德里,积极准备所谓的‘赎金’。
可是整整一天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收到绑匪的任何电话。
我摊开手心,三颗止痛片,一仰头,全部到了嘴里,啤酒苦涩爽口,用来吞药倒也合适。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臂,我惊了一惊,放在腿上的药瓶滚到了地上。
乔依弯腰拾起药瓶,远远地放到了床头柜上。
“你不能这样吃止痛片。” 他叹了口气,“来,下去吃点东西吧,安冬尼特意为你做了海鲜汤。”
我摇头:“我不饿。”
乔依拉住我的手,“你几乎一天没有吃饭,大家都很不安。来,稍微喝点汤,不要辜负安冬尼的一番苦心。“
我呆在人家的家里,的确不能太任性。我顺从地站起身,跟着乔依往楼梯走。
这个时候,楼道上的电话机响了。
铃铃铃――
我的腿一软,人倒在乔依的怀里。
“桑妮,是这样,你的医生为你安排了两周后的脑部手术,你看――”
保镖杰森的声音让我松了一口气,我立刻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医生是如何说的?”
“护士没有告诉我,她说医生需要同你本人面谈。” 杰森回答。
“哦,谢谢。” 我的手微微发抖。
如果我的猜测不错的话,我脑部肿瘤的检查结果并不乐观,这是医生迅速安排手术和需要与我面谈的原因所在。
海风带来人们在海边嬉闹的声音,我听到海浪拍打着沙滩,又退潮而去。
“桑妮,你怎么了?” 乔依从走廊上快步走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很好,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我侧身躲开乔依,急急地朝海边冲去。
“桑妮――” 安冬尼叫了我一声,随即被乔依喊住了。
“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 乔依对安冬尼说。
墨染的天幕上,星光灿烂,海水浸没我的双脚,带着白日里留下的暖意,我真想和这无边无际的大海融为一体,从此不再有尘世的烦恼。
西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他一定在责怨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生了他,却让他小小年纪便缺失父爱,养了他,却没有尽心尽力来保护他。
我该怎么办?
上帝似乎不愿意给我太多的时间,也许因为爱我的男人们已经在天堂等我……
西蒙,我亲爱的孩子,你在哪里?
我跪在沙地上捂住了脸,泪水穿过手指的缝隙滴在黄沙上,有人给我披了一件衣服。
“乔依,有消息吗?” 我转过身子,抬头看他。
“没有。来,起来吧,你需要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乔依不容拒绝地扶我起来,半搂半抱着我往回走。
“乔依!” 我挣扎了一下,力不从心。
“桑妮!” 乔依紧紧地拥抱住我,声音饱含着痛惜,“不要作贱自己了,看到你这样对待自己,我的心都要碎了。”
乔依的容颜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模糊,我想坚强一些,说点什么,可是头疼又发作了。
“桑妮?” 乔依担忧的呼唤变得遥远,我的听力下降了。
眨眨眼睛,我使劲晃了晃头,对乔依道:“拉我一把,我好象没力气了。”
乔依点头,俯身抱起了我。我犹豫一下,勾住了他的脖子。
浅棕色的目光温柔地流连在我的身上,我垂下了眼帘。
餐馆里,安冬尼一家都在等我。
桌子上有一封我的信,信没有封口,信封上和信纸上都贴着报纸上剪下的字母。
绑匪终于出现了。
信封是直接扔进安冬尼家餐馆的邮箱的,可是信纸上的内容却说:先付款,后放人。地点在巴塞罗那。
他们把西蒙劫到了巴塞罗那?为什么?
巴塞罗那是大城市,警察局的力量要远胜这个小镇,罪犯带着孩子,却舍近求远,所有的人为之都感到费解。
信封上和信纸上没有留下有价值的指纹,绑架者显然是老手。
海鲜餐馆人来人往,一直都很热闹,谁也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人往邮箱里投了信。
太多太多的疑点和困扰着我,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付款时间就在明天晚上11点,巴塞罗那海边的一家生意极好的夜总会里。
两位警官问明情况后,立刻与巴塞罗那的警方进行联系,准备将案件移交给对方。
我在惊吓和劳累中病倒了,不但患了感冒,而且发起高烧。
乔依对我说:“不要担心,我可以替你去。”
我靠在床上,轻轻摇了摇头:“都已经说好了,劳伦斯会安排好一切,保镖杰森会把钱带去交易。”
“桑妮,我觉得你忧心忡忡,可似乎不是为匿名信的内容在烦恼。你想到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乔依坐在我的床边,保持着最最礼貌的距离,但是他字里行间透出的关切与情义,让我畏惧这近在咫尺的距离。
我不想连累他,结果还是连累了他。
我不想让他担忧,结果是让他不断地担忧。
“乔依,别为我担心了,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说。
“桑妮。” 乔依靠近我,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他唯一的眼睛湿润了。
眼泪滚下我的脸庞,我对他微笑道:“我对巴塞罗那的交易不抱太大的希望。西蒙是个很难缠的孩子,你知道的。他那么小,还喜欢哭闹,我担心绑匪会对孩子不利。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路途遥远的一个大城市做钱款交易,你说是不是很奇怪?西蒙,他──”
乔依半跪在我的床前,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否定道:“不要悲观丧气,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即便巴塞罗那的交易只是一个迷惑我们的烟雾弹,我依然相信,西蒙他一定还好好地在等待着我们去救他。”
“迷惑我们的烟雾弹?” 我诧异地看向乔依,心里迷惑不解。
“正如你所说的,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路途遥远的一个大城市做钱款交易,确实很不方便,所以,我认为还有一个可能:绑匪企图用匿名信将警察的视线引往异地,而他们带着孩子则留在我们附近等待时机。” 乔依分析道。
“我是印钞机吗?” 我自嘲,杰森带着劳伦斯为我调集的大部分现金,再要钱的话,就要变卖资产了,那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兑现的。
乔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也许没有,可是兰斯的家里……”
我不禁苦笑起来。
是啊,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兰斯的亲骨肉,可惜绑匪们打错了算盘,兰斯的家里是不会借我一个钱子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