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赵旉因为自己年纪太小而自觉没有发言权感到无力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徐州也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庆祝这个重要的节日。
没有摩肩擦踵的人群,没有巧夺天工的花灯,没有热闹非凡的宴席。有的只是城外浩如繁星的篝火,城墙上一片寂静,许多士兵在城墙上挤成一堆,靠着身体互相取暖,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油脂燃烧的滋滋声,一位中年武将端坐在城头,脸色十分苍白,显然是受伤不轻,他看着挤作一团士兵,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心知大家都已疲惫不堪了,他看着城外金兵的大营感到十分苦涩,心知晚上金兵的强弓发挥不了作用,这才停止了攻城,这已经是金兵攻城的第十二日了,虽然一直以来都告诉士兵们援兵朝夕而至,以此激励士卒,可是从知州府穿来的消息却让他明白援兵是来不了,远的不去提他,近得却也是畏敌不前,一切只能靠徐州自己,可是照这样下去徐州陷落只是早晚的事。
正当这位将军忧虑不堪的时候,手下一位士卒走来报告说道:“启禀将军,知州王大人来了。”
将军听罢,立马起身起来,却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声道:“赵将军,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只见一个文官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只见他虽然相貌堂堂,衣着却也些凌乱,虽然强打着精神,却有着盖不住的倦色,尤其是一双眼睛红肿的吓人,显然是多日没有休息好所导致的。这一声也惊醒了不少士兵,都纷纷的准备起身行礼,却见文官边挥手边说道:“诸位,不必如此,快快安歇,养足气力,这徐州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士兵听罢,也是因为身体实在是太累了,也就不在矫情,几位高级点的副将,却连忙拱手说道:大人言重了。”
被称为赵将军的武将听到文官这样说也就没有行礼,却是没有坐回座位上去,站立在一旁等候,文官径直走到赵将军身边,扶着赵将军的身体说道:“将军身受重创,何须多礼,快快请坐下。”赵将军实在执拗不过,在加上身体实在是虚弱,也就坐了下来,另一边自有手下搬来一张椅子摆下,文官坐下来,随从端来一盘酒菜放在桌上,随从正准备给两位大人酌酒,却被文官伸手躲过酒壶,亲自给赵将军倒起酒来,赵将军连忙伸手去阻止,却被文官用手压住,说道:“听闻赵将军白日身重六矢,却不退,越战越勇,击退敌军,本官早就该来探望将军,却只因内城民事太多,忙到现在才来看望,特备此薄酒,来慰劳将军,还望将军见谅。”
赵将军听此,又想站起来,却有被文官拦下,赵将军只得说道:“大人,言重了,这一切都是赵立的分内之事,那担得起大人如此。”
文官听此也不多说是什么,只是端起酒杯说道:“将军不必谦虚,自金人南侵以来,想我大宋号称天国上邦,良将无数,各地却是望风而降,不能抵抗金兵哪怕是一丝一毫,却只有将军在此阻击金军,徐州东濒大海,西接中原,北连齐鲁,南屏江淮。今北地已失,北方以徐州为南国门户,南方视徐州为北国锁钥,徐州得失,事关全局。得徐州者,可以徐州为基地,向东南西北扩大战果;失徐州者,则人心向背,甚难重振旗鼓,今将军帅疲惫之师,以寡击众,独守孤城,身中数矢,而力战退敌,可谓壮哉!今王某只能酌酒以慰将军。”说着说着,竟然已满含热泪。
赵将军见此,也不再推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对文官说道:“王大人,暂且放宽心,只要有赵某在,绝不会放金兵一人入城。”说罢也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对酌起来。
不多时一壶酒却已经见底了,文官举起酒杯抬头看着月亮,向着赵将军说道:“今晚的月亮可真好呀,可惜呀,如此良辰美景却被糟蹋了,也不知明日何如。”
赵将军听此也不说话,正在此时却见一个士卒快步跑了过来,禀报道:“大人,紧急军情。”说罢递上一个纸片,文官伸手接过,看完之后对着赵将军惨然一笑说道:“完颜宗翰所率东路军已攻破澶、相等州,现已分别兵自滕县奔袭扬州。圣上危矣。”
赵将军听完也是吓了一跳,心想着徐州还真就成了一座孤城,连连说道:“完了完了。”
文官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站起身来高声唱到: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朝吾以行。发郢都而去闾兮,怊荒忽其焉极?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歌声中有着道不尽的苍茫与凄凉,渐渐带了一些哭腔。
许多士兵都被这个歌声所吵醒,看着往日里温文尔雅,即使大兵压境也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知州大人,现在癫狂的样子,士兵心里都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只见文官大声唱完屈原这一首《哀郢》,嚎啕大哭,许多士兵也都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纷纷哭了起来,就像一群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武将赵将军也是泪流满面。哭声渐渐大了起来,传到了城内,百姓也都不禁哭了起来。
良久,文官停止了大哭,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向着士卒说道:“如今澶州、相州已被金兵攻破,徐州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座孤城,金兵也已经从滕县奔袭扬州,徐州在这么守着也没有意义了,诸位若不想坐困孤城,大可自行离去,但王某食君之禄,担君之事必将与此城共存亡。”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自顾自的坐到椅子上,底下士兵,听闻此话,纷纷议论起来,却突然见赵将军突然起身拔出佩刀,猛的向桌子斩去,大声说道:“金人残暴,灭我故都,破城者动辄屠城,**掳虐更是数不胜数,今日徐州抵抗金人最烈,破城之后怕是得不了好,城内的数万百姓也必定是劫数难逃,诸位如果弃城而去,放弃抵抗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城内的可都是诸位的父老乡亲,诸位于心何忍,何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即使天有不测,到时候也不愧于堂堂七尺男儿身,也让金人看看我大宋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吃下我徐州非得崩坏他几颗牙。”说完也坐了下来。
士卒听罢,却是一脸激愤,有些胆大的士兵,也大声嚷道:“横竖都是一刀,没什么大不了,死之前多杀一个金兵是一个。”也有士兵说道:“狗娘养的金贼,专不做好事,去年我的家乡被贼人攻破,那叫一个惨,连三岁的娃娃都不放过,老子早就发誓和金人不死不休,你们那个没种的,想要临阵脱逃,先问问老子的到答不答应。”还没说完就又有人说道:“牛二你是谁老子,我们这里的谁没有家人朋友被金人所害,独独只有你一个人,兄弟们虽说大字不识几个,但绝不会做着无情无义的小人。
这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离开,渐渐都安静了下来,一些士兵开始擦拭手中的兵刃,一些开始调试弓弦,还有一些抬头看着天上那个圆圆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城头又回到了之前的一片寂静,远处打更的梆子声传来,天渐渐亮了起来。
城内一些被选作壮丁的百姓,纷纷来到城墙上开始熬制滚油和沸水,一些妇孺也都带着早餐分发给城墙上的士兵,就像这么多日做的一样,众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而城外的金军大营也开始埋锅造饭,准备攻城器械。不多时东方升起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却是出其的打,将天边染得一片血红,而金兵这时也都做好了准备,开始了新一日的攻势,骑兵开始了大规模的冲锋,大地都随之颤抖,城墙上的士卒也都兵刃出鞘,弓弩满弦,平静的迎接着一切。
而东边的日头却越发血红,娇艳欲滴,染红了更大一片的云彩,却是好一个朝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