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浅浅盯着那“十全大补丸”,脑子里想起点什么,却又抓不住,公仪珩很诚恳的看着她,“你不要?你不要算了,你不要我吃。”
话音刚落,卿浅浅就一把夺了他手中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这女人还真是?
“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别生气了好不好?”公仪珩拉卿浅浅的衣袖,无耻的卖萌。
“谁说我生气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好,好,你没有生气,你没有生气。”然后无耻的靠过去,“我有点累了,你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闭上眼睛,像真的很累似的,一动不动了。
本来之前,卿浅浅想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一定要把他暴打一顿,可是见到他平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好像真的不生气了,而且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没什么没什么,别瞎想了?”卿浅浅嘀咕两句,也不动了,让他安心的靠着自己。
圣上驾崩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枚利箭,“咻”的一声射破了平衡的时局。
圣上驾崩,驾崩之前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诏,是时,二皇子沈浔为太子,所以圣上驾崩消息一传来,拥护沈浔的大臣便理所当然的上书沈浔即位,沈浔推辞一番之后,欣然接受大臣的拥戴,定于七日之后正式登基为帝。
沈浔授帝玺,下旨一月内不准婚嫁,三月内不准声乐,举国同哀,百官着孝服为先帝守灵,各地官员维持好本地治安,避免百姓暴动,各国国侯须进京为先帝守灵送葬。
这日,天空乌云密布,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沈凉已经糊涂多日了,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这日醒来,夜歌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把圣上驾崩的消息告诉沈凉。
沈凉向来心思缜密,夜歌又是个不会撒谎的人,这就好比夜歌每次偷偷溜出去约会,然后回来的时候沈凉什么都没有说,他自己先红了脸,接着就不打自招。
沈凉一身白衣,兀自坐在轮椅上,十天之前,他便已经让夜歌不要让任何人来见他了,他如今这个样子,不想让任何人见到。
沈凉在兰园里看了会儿天,咳了两回血,夜歌一脸担忧,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又不敢说,他害怕沈凉会受不了这刺激,沈凉现在这副模样,其实和活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夜歌,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沈凉声音淡淡的,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断了最后一口气似的。
“没有,我没有话要说。”
“你不会撒谎。”
夜歌懊恼的垂下头,有些沮丧的道:“那个,王爷你,你听了一定不要太激动啊。”
沈凉兀自笑了一下:“如今还有什么是我能接受不了的?你说吧。”
他一个将死之人,还能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呢?
“昨夜宫中来报,圣上他?圣上他被人刺杀,已经驾崩了。”夜歌小心又小心的说道,一边注意着沈凉的反应,害怕沈凉一下子受不了刺激就这么去了。
沈凉好似没有什么反应,半天都没有动静,就好像刚才夜歌什么都没有说,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但他越是这样没有反应,夜歌就越是害怕。
“王,王爷,你没事吧?”夜歌紧张起来,连呼吸都小心得很。
沈凉兀自坐了半晌,最后哑然开口:“送我进宫。”
“王爷你身子这么虚,万一出去染了风邪?”
“送我进宫。”沈凉重复一遍,好像魔怔了似的。
夜歌不敢再说,连声答应下来:“好,好,我这就去安排,马上就送王爷进宫。”
沈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我那套紫色的朝服取来,我要穿。”
那身紫色朝服,沈凉并不常穿,只偶尔参加重要的宴会或者祭天时才穿,圣上曾说他最喜欢看沈凉穿这身紫色的朝服,因为那朝服最衬他气质。
一路上沈凉只觉得恍然,就好像这一切都是梦,可是这梦却一直做下去,不会醒。
宫门次第打开,宫中戒备森严,即便是沈凉的马车,也要经过检查,夜歌当时就愤怒了,先帝在位时,曾下旨,沈凉的马车可以不经过任何检查,直接驶进宫中,如今先帝才驾崩,这些王八蛋就翻脸不认人了。
沈凉倒没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先帝曾经那样偏爱于他,得人嫉妒也是在预料之中,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先帝这才刚走,沈浔却已经如此迫不及待的彰显自己皇权了。
想想觉得可悲,这大永朝竟然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沈凉在马车中冷笑,对夜歌摆了摆手,示意夜歌不要动手,夜歌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能违逆沈凉的意思,只能恨恨的盯着那几个跋扈的侍卫。
经过了侍卫的检查,这才放行,夜歌气鼓鼓的道:“王爷,他们欺人太甚了,要不是你拦着,我一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沈凉怀中抱着暖炉,却还是觉得一阵寒意,“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无人授意,他们几个侍卫,又怎敢冒犯我?这没有什么好抱怨,总归这天下不是我的,也由不得我为所欲为。”
“可是他们也太过分了!王爷磊落坦荡,为朝廷耗尽心血,这帮狗奴才,凭什么这样对待王爷!”夜歌愤怒,心中更加不平。
沈凉依在车壁上,半晌才兀自笑了一下,闭上眼睛,声音十分轻:“倘若我能像你这样,未必不是件好事。”
夜歌怔了怔,听不明白沈凉什么意思,但见沈凉神色疲惫,也没再惊动他。
圣上棺椁置于肇庆殿,新帝沈浔在肇庆殿亲自守灵,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沈凉去时,沈浔一身孝服跪在灵前。
沈凉脸色甚白,人还没有到,咳嗽声却先响了起来。
沈浔早就知道了沈凉会来,所以此刻在灵堂等他,父皇曾经偏爱沈凉,他不是不嫉妒,可是却不能嫉妒,谁人不知道沈凉天生不足,就算腹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奈何抵不过命运捉弄。
时也,命也。
倘若不是这样,今日坐这帝位的,想必已是沈凉。每每想到这里,沈浔就觉得心中有根刺,这根刺不拔不快。
沈凉在殿外对夜歌摆了摆手,夜歌有点担忧:“王爷,你?”
沈凉轻轻摇了摇头,因为知道,沈浔刻意等在这里,定是有话要同他说。
“圣上在此,你难道还不放心吗?”沈凉淡淡道。
夜歌心中腹诽,就是圣上在这里他才不放心!但是又不能直说,直说就等于是犯上,是杀头大罪了。
夜歌不情不愿,把手中的拐杖拿给沈凉,沈凉接了拐杖,“你在殿外等我。”
夜歌不吭声,沈凉拄着拐杖,十分吃力的站起来,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下地了,这番要站起来,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夜歌想伸手扶他,他却道:“不用管我。”
夜歌只好站在一边干着急,却是没有再上前,沈凉艰难的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几乎是挪?
只不过是几步路,沈凉却走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沈浔跪在明黄蒲团上,“四弟,你到底还是来了。”
沈凉站在灵前,颤着手去拿了柱香,慢慢点燃,做这一切他全凭自己毅力站着,哪怕是脚下已经没有半分力气。
上完香,他也跪下,送先帝最后一程。
“父皇驾崩,臣理当来送他一程。”沈凉跪下,这才开口说道。
“父皇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你来送他,他一定很高兴。”
“可我还是来晚了。”
“确实晚了,连父皇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枉父皇对你那么好。”
沈凉沉默了片刻:“臣,能不能再父皇最后一眼。”
沈浔望着沈凉,“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你知道了未必是件好事。”
“臣,不惧。”
“好,既然你想看,朕就准许你看,但你看了之后,切不可告诉任何人。”
“臣遵旨。”
沈凉慢慢站起来,拄着拐杖挪到棺椁前,棺椁比照规制做得高一些,沈凉扶着棺椁,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浔走到他身侧,“内官发现父皇时,父皇已经身首异处,至今未找到父皇的头,朕不允许任何人见,是害怕此事传出去引起内乱,但是父皇生前偏爱你,你想见,朕就准你见。”
沈凉手扶着棺椁,听到最后“扑哧”吐了一大口血,鲜血染红棺椁数尺,他身体一软,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栽倒了下去。
沈浔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轻轻叹了一口气,方才沉声道:“来人,四王爷旧疾犯了,吐血昏迷,好生送回王府将养。”
夜歌在殿外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沈凉好好的进殿,就算身体再怎么虚弱也不至于片刻就吐血昏迷!
夜歌快速进殿,君臣之礼都不及行,抱了沈凉就走。沈浔本想呵斥他,却最终没有出声,不管如何,沈凉到底是他亲弟弟,虽是根刺,却已经再刺不了人了。
傍晚时分,天下起瓢泼大雨,这雨来得很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卿浅浅才从卿云房中出来,站在廊下看着天,心情莫名其妙的有点烦躁,不,不是有点烦躁,是很烦躁。
今晨圣上驾崩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就觉得这件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却又一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寻常。
公仪珩一身素衣慢悠悠的走过来,“在看什么?”
卿浅浅挪了半步,想了想又挪回去,看着公仪珩道:“昨晚你去哪里了?”
“夫人突然这么关心我,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啊。”
“昨晚你去哪里了?”
天边这时打了一个响雷,像是要将世间一切都摧毁。
公仪珩看着卿浅浅,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