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臣便道:“少卿多虑了,在下不愿入仕不是因为少卿,只是因为还不是时候,从前王上还不是世子,处处掣肘于人,在下只能在暗处相助,方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如今呢?”江骁喝了一杯酒,紧声追问,“如今王上已经成为南唐国侯,萧公子可愿出仕?”
江骁殷殷目光,让萧轻臣心中顷刻间掠过无数情绪,最终他道:“少卿为何执意要我出仕?”
为何?
以你之计,共我之才,成你之名,天下无双。
萧轻臣不世大才,公仪珩懂,江骁懂,天下人却不懂,江骁便要天下人都知道,南唐有这样一个计谋无双的萧轻臣,他要让萧轻臣名扬天下。
可是他却只是道:“在下只是为王上王霸天下计,萧公子不世大才,若能出仕辅佐王上,便是王上之幸,天下之幸。”
萧轻臣终于挪回视线,看着江骁,目光中含着很多不知名的东西,“那少卿呢?”
江骁便清冷的笑了,“我?我不过是尘埃一粒,我怎样又与萧公子何干?”
萧轻臣望着江骁,最终是没有接话,气氛便有些凝滞,江骁喝了酒,望着对面百花楼,“也不知道那里面情况如何了,我过去看看。”
萧轻臣拢了拢衣袖,“好,少卿慢走。”
江骁见萧轻臣无意于自己同去,便自嘲的笑了一声,“萧公子便在此慢慢等。”
说罢便转身走了,萧轻臣看着江骁清瘦的背影,终是无言。
长剑铮鸣,剑身刺进龙傲天心口,鲜血便顺着剑身滴答滴答的滴落下来,龙傲天皱眉不可置信的看着公仪珩,忽然狂生大笑起来,左手狠狠抓着还欲再往前的剑身,一把扯了出来,鲜血刹那便喷涌出来,洒在了公仪珩身上。
剑身离身的刹那,公仪珩快速出手,一掌将龙傲天打落出窗,窗外是南唐国河定国河,公仪珩右手用剑拄地,左手捂着腹部,眼睛急切的在搜寻着河里,直到看不到河里有什么起伏,只见平静的河面,这才长松了口气。
楼下的打斗却还没停止,龙傲天培养出来的人都是死士,不达目的不会罢手,即便是死。
血腥味在百花楼里弥漫,公仪珩走到窗前,大声道:“投降者,本王放他一条生路。”
楼下仅剩的七八个死士却并没有因此停止搏杀,他们受了龙傲天的命令,除非是死,否则永远不会投降。
换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也是忠心,忠心的是自己主子,这样的杀手死士,值得人敬重的。
直到最后一个死士咽气,这场谋划已久的阴谋总算是落幕,然而这却只是一切的开始,因为公仪珩是杀生殿尊主的身份已然暴露。
杀生殿,那个令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杀生殿,竟然是堂堂南唐国侯在幕后操纵,而所有人都不会忘记,曾经的太子沈奕,便是为杀生殿所杀。
所以少不得有人要诘难公仪珩,这些人仗着龙傲天已除,他们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又是公仪珩拜帖请来的客人,就算在此放肆公仪珩也不能拿他们怎样,所以便有人站出来,斥责道:“哼,想不到堂堂南唐国侯竟是杀生殿尊主,王上是不是该给我等一个交代?”
公仪珩料定这些人会如此,所以也倒很淡定,道:“适才我救了公子性命,公子回头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本王是杀生殿尊主又如何?本王可曾做什么对不起公子的事?”
那位公子便脸色难看,一拂袖,冷冷道:“杀生殿乃江湖邪教,人人得而诛之!”
公仪珩平素最见不惯的就是这些假卫道士的嘴脸,便冷冷道:“那如今本王就在这里,公子满口仁义,现在便就来诛杀本王,以谢天下。”
那位公子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哼,王上巧言令色,在下说不过王上,今日在下蒙王上相救逃过一死,然而杀生殿曾暗杀太子,此事与王上脱不了干系,他日若与王上争锋相对,绝不再会念及今日情义,告辞。”
那位公子言罢便拂袖离场,赵子宽便挺身挡在前头,“这位公子这样就想走了?”
那位公子面露愠色,“你想做什么?”
赵子宽笑了一声,“不想做什么,王上既然没有发话,本将军就断没有放人离开的理由。”
那位公子冷冷拂袖,怒道:“你!”
公仪珩却挥了挥手,“赵爱卿,让他走,诸位谁想要走本王不拦着,但是本王提醒诸位一句,这大争之世中,本王求贤若渴,若是愿意归顺本王,本王自当善待,倘若不能归顺本王也勿要为本王忌惮,本王便也可保他无虞。”
赵子宽便退开半步,那位公子冷哼声离场,大厅内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便陆续跟着那位公子散了,到最后没有走的便只剩下四大家族的人,容恒也优雅的从主位上站起来,作揖道:“王上,天冷夜长,容恒身体略有不适,便先告辞,改日再进宫拜见王上。”
公仪珩点点头,“容公子慢走。”
容恒便率先领头往外走,苏誉之擦拭干净追魂剑身上的剑也要跟着走,公仪珩却道:“苏公子留步。”
苏誉之有些诧异的回头,“你叫我?”
公仪珩脸色有些苍白,却到底是镇定自若,“是,本王还有些事想单独与苏公子说,还请苏公子留步。”
苏誉之看了一眼卿浅浅,抿唇道:“好。”
容恒等人便走出了大厅,赵子宽也带着手下退了下去,偌大百花楼大厅便只剩下公仪珩卿浅浅和苏誉之三人。
苏誉之颇有些不耐烦,道:“王上叫我留下来有什么事,快说吧。”
公仪珩左手一直捂着腹部,这会子腹部的血已经慢慢的渗过他手指,染红了衣裳,他额上一片冷汗,到这个时候终于支撑不住,轰然一声倒地。
“阿珩!”卿浅浅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往楼上跑。
苏誉之也跟了上去,到了二楼房间,他们才发现原来公仪珩腹部受伤,此刻血已经渗过衣裳,看样子伤得不轻。
卿浅浅冲过去,将公仪珩半抱起来,声音带着哭腔,“阿珩,你怎么了?你,你不要死,阿珩……”
公仪珩一手捂着腹部,一边虚弱的笑了笑,“你再不叫大夫,或许我真的会死。”
“大夫,大夫,誉之,快去叫容瑛来!”卿浅浅先是懵懂的呢喃,又马上想到什么似的,对苏誉之吼道。
苏誉之应了声好正要去,却被公仪珩叫住,“苏公子,你先不要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誉之便也半跪在地上,探了探公仪珩的脉象,一边为他灌输真气,一边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快说。”
公仪珩便小声道:“我受伤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页城必乱,南唐必乱。”
苏誉之很快应道:“好。”
公仪珩继续道:“我受伤这段时间,南唐便暂时交给你,替我守好。”
苏誉之随即道:“为什么是我?”
确实,为什么公仪珩会选择苏誉之?萧轻臣,江骁,赵子宽这些人都是公仪珩最信任的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足以担此重任,可是他却偏偏选择了苏誉之,不为别的,为的是卿浅浅。
公仪珩道:“我相信你,可以好好保护浅浅,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
这便是唯一的理由,倘若他伤势严重,时日长久是瞒不过去的,而萧轻臣江骁赵子宽便会为了南唐而不顾一切,但是苏誉之不会,他只会不顾一切保护卿浅浅。
苏誉之还想再说什么,公仪珩却已经晕了过去,卿浅浅抱着公仪珩,神情有些呆滞,口中不断呢喃着公仪珩名字,苏誉之终于不忍,大步离开去找容瑛。
过了片刻苏誉之带着容瑛回转,卿浅浅神智有些不清楚,苏誉之便叫来赵子宽和萧轻臣江骁,几人商议一番之后,命死士秘密将公仪珩送回王宫。
容瑛要施诊,叫所有人都回避,将苏誉之留下来帮忙,因为公仪珩伤口在腹部,是需要褪去公仪珩身上的衣服的,而这些事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所以只能叫苏誉之留下来帮忙。
公仪珩一送回王宫,赵子宽便秘密调集一千人马严密守卫王宫,任何人进宫都必须经过他的通传,否则谁都不能入宫,江骁和萧轻臣也一直留守王宫之中,以便应对各种突发事件,而此事对外则是宣称,公仪珩近来棋兴大发,叫萧轻臣和江骁进宫陪他下棋,任何人都不见。
页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公仪珩又避不见人,很快就有人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奈何页城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有心之人也没办法兴风作浪。
倒是公仪珩,容瑛为她足足施针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容瑛从内殿出来,脸色也很凝重,卿浅浅冲上去抓着容瑛手便问:“阿珩他怎么样了?”
容瑛面色凝重道:“卿姑娘不必担心,我已经为王上施针,王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便只有等。”
“等?”
“是,只有等,等王上醒来。”
卿浅浅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她死死抓着容瑛的手,“你,你告诉我阿珩他不会有事的,我求求你告诉我。”
容瑛从前就认识卿浅浅,从来都没个正形只爱钱好色的卿浅浅,何曾有过这样慌乱的时刻,可是现在,卿浅浅就在她面前,慌乱无助得像个孩子。
容瑛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就望向了苏誉之,苏誉之果真一脸痛心的看着卿浅浅,却又只是沉默的站在她身后什么都没说。
一刹那之间,容瑛便清醒了过来,从头到尾,那个人在意的,便不是自己。
心死,其实不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容瑛此刻便突然就心死。
“卿姑娘放心,有我在,王上不会有事,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告辞了。”容瑛通身冰凉,她本来就风寒未愈,这刻更觉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