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了他的人形之身,却毁了他的灵呐……
翌日大清早,赫连苍便派人想方设法下入断崖底下找人,三天三夜不曾休息,但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姬灵灵。
再三的斟酌之后,他们决定先行上路,留下了冷冽和部分黑旗军在此处,方便继续寻人。
……山崖之下的一处草屋,一个微跛脚的男人端着一盆水,正准备去屋里面,却被一批人拦了下来。
黑冽冷眼望着面前一声破烂的男人,乱蓬蓬的头发遮掩着他的真实面目,褴褛的衣衫看起来极为穷酸,全身还散发着一阵酸臭味。
“在这附近你见过两个人么?一男,一女。”他的声音放得极慢,视线紧紧的缠绕着衣衫褴褛的男人,就怕错过一点点的可能性。
身后的人将手中的画像往前挪了挪,让他能看清楚画像中的女人。
多瞥了画像中的人几眼,男人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惶之色,沙哑的声音极其低沉,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没、没有看见。”
见他的模样并不像说谎,黑冽才点了点头,转身便准备离开,脑中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从口袋中掏出几锭银子,递给他。
“这银子你留着,若是看到一男一女,或者是这画像上的女人,就到这个地方来找我。”
“谢、谢谢大人。”依旧是不吭不卑的语气。
随手便给了他一副画像,上面也着有驿站的地址,黑冽才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开。
直至他们的身影湮没在林木之中,男人眼中才浮忧虑之色,望着画像中的女人,他微跛着脚端着盆子往里屋走。
盆子放在一旁的木桌上,他拿着手中的画像和床上紧闭着眸子的女子对比,竟然是一模一样!
他有些惊诧的放下了画,手不知不觉的流连在她的脸颊上,除却脸上多了一道淡粉色的伤之外,她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刚刚那些人给他看画像的时候,他便认出了画像中的人便是这个昏迷多日的女子。
不知心里为何会升起保护她的念头,但他醒过来的时候身边除却她一人之外,旁边还有一个死人,而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是情敌,抑或是陌路人……
徒手将那个人埋葬之后,他背着她走了好久,脚磨破了皮也不知道,直到看到了这座草屋,他们终于有了栖身之地。
这些时日他一直不离身的照顾着她,心里希冀着或许她醒来之后,他便不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了。
“为什么你一直都不醒来呢?”
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指腹间,原来苍白的红唇经过这几天的休养也恢复红润,为什么她就是不肯醒来呢?
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禁苦笑。
昏迷中的她又怎么会听得到他说话的声音呢?
将木桌上的盆子端了过来,他随意瞥了眼自己满布伤痕的手,直接拧干毛巾给她轻拭着脸。
“唔……”
随着一声低声的轻吟,他有些错愕的望着她眨了眨轻薄的羽睫,一双星眸迷惑的望着他,红唇轻启。
“你是……”
她迷惑的眼神让他的心忍不住一震,他有些紧张的钳制着她的肩膀,凌乱的头发遮掩着他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你不知道我是谁?”沙哑的声音积满了痛苦。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的身份可能只有她知道,若是连她都不知道他是谁,那他到底来自哪儿?
男人有些失控的紧揪着自己的头发,努力的回响着自己的过去,疼痛一波波袭来,他却什么都没有想到,脑海只有些微模糊的片段。
“啊……”
充满痛苦的吼声让姬灵灵有些惊诧,她随即想起了自己最后坠入悬崖的那时候,似乎有一个人紧抓着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人,不知为何,他的身形总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可她的记忆中并不认识这样装扮的人呐。
不管了,他说不定就是那夜和她一起坠入悬崖的人。
除了那个匪徒之外,剩下的那个便是自己的恩人了,若是那个匪徒的话,她怎么可能安然的活着,他是那个在最后一瞬紧抓着自己手的人。
看他这般发狂的模样,她拖着依然虚软的身体下了床,紧紧的抱着他。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男人错愕的望着她,跟着她喃喃低语,重复着她刚刚说的话,“我是你的恩人?”
“没错。”反复是为了显示自己说的是事实,姬灵灵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当日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男人有些失落的低沉低垂着首,沉吟片刻他才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不是那个想要杀你的山贼?”
或许,他的真实身份是个山贼呢?
一阵寒凉顿时从脚底升起,他挣扎着想要将她推开,可姬灵灵依然紧抱着他的腰身不放开,她在他的怀里猛烈的摇着头。
“若你是山贼,那为何不杀我还要救我?不,你一定是我的救命恩人。”
男人失笑的抬手本想抚上她的头发,眼睛望着手上的污渍,他不禁有些尴尬的垂下了手,手足无措的任由着她抱着自己。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之后,感觉到他的平静姬灵灵才离开他的怀抱,两人对坐在简陋的木桌前,她好奇的望着他。
“我……”男人有些失落的撇过脸,“我不知道。”
等他醒来的时候,过去的事情他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于自己的身份,他的名字他全都不记得。
察觉到他的焦虑,姬灵灵安慰的紧握着他的手。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你肯定是摔坏了脑子,所以才会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你放心,我认识不少厉害的人物,绝对能够帮你找到恢复记忆的方法。”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的心并未放下,他始终都害怕自己埋葬的那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自己才是那个杀人的山贼。
他有些黯然的绞着手,也不敢抬头望向她,就怕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之后,便会丢下他一人。
“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有些讽刺的嗤笑出声,痛苦似乎沉重的压抑在胸口,几乎让他喘息不过来。
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沉重让姬灵灵有些愧疚,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失忆,如今连名字都没有……
满脸歉意的站起身,她定定的望着他的脸,透过凌乱的发丝,他的脸上有着一层又一层的污渍,看起来黑黑的。
姬灵灵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男人别扭的望着她脸上的笑,知道她是在笑自己,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从今以后,你就叫做子墨,可好?”
“子墨?我有名字了,我叫做子墨……”
子墨兴奋的绕着原地欢呼,洁白的牙齿和黑乎乎的脸衬托着,他有些激动的搂着她,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振奋,“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
瞧他一声脏兮兮的模样,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酸臭味,他这是多久没洗澡了?姬灵灵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将他稍微推开了些,她望了眼旁边的盆子,便过去拿着毛巾准备帮他擦脸,可子墨一直摇头往后退。
她有些生气的扬起了眉头,要不是看在他是她救命恩人的份上,她才不会给他擦脸咧。
“过来……”
瞪着她手中的毛巾,子墨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幸好被垂在脸上的头发遮掩住了,他摇着头往后退。
不,若是擦干净了脸,她认出他是那日要杀她的山贼怎么办?
心底蹿升了一股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让他千万不要让姬灵灵看清自己的脸。
天,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他真的是那个山贼?
心底的恐惧更加深刻,他转身便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跑开了,徒留姬灵灵一人拿着毛巾在原地,一脸的莫名其妙。
冲出了林子,子墨有些茫然的望着眼前熟悉的环境,那日他们三人便是一起倒在这里,而其中的一人已经死去。
在姬灵灵昏迷的这段时间,他来这里已经无数次了,就希望能够找到些许能证明他身份的线索。
可什么都没有找到,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子墨嘶吼的声音在静谧中更加的苍然,他跪倒在地上,望着旁边的那个坟墓,这里面埋着的究竟是山贼,还是姬灵灵认定的救命恩人?
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才是山贼,那姬灵灵会如何待他?
像是发疯了一般,他光着手刨着地,还好这坟还是新的,不出一会儿他便看到了一小块黑色的衣角。
即便是新土,原本已经伤痕满布的手上,更是多出了不少的伤口,道道血痕显露出来。
他更加卖力的挖掘着坟墓,知道那具腐尸出现在眼前,他才停了手,眼底闪过一抹深刻的痛苦。
小心翼翼的额将腐尸掘了出来,他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将手深入了他的衣兜和袖口,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找了许久,他只找到了一块令牌,看着金漆的令牌他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在另外一边的袖口他还搜出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面放着……
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他忍不住蹙眉,这是……
放在面前比划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弄清楚这东西是人皮面具,数了数里面的人皮面具,一共有三张,还有些应该是黏贴人皮面具的东西。
将腐尸再次的埋了起来,子墨赶紧将令牌收好了,眼睛直愣愣的望着手中的黑色袋子,人皮面具……
他绝对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真实面孔,心底的那个声音再次响彻了脑海,让他忍不住的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脑中灵光一闪,他赶紧跑到了附近的河边。
清澈的河水照映着他的脸,将两侧的头发用手固在后面,他默默的望着水里面的自己,粗弄却俊挺的蹙眉,坚挺的鼻梁骨,还有一张紧抿着的薄唇。
这就是他……
这个念头闯入脑中,他忍不住痴痴的笑了笑,脸上多出的几条细微的伤痕让他皱了皱鼻子,随即他将黑袋子里面的人皮面具一张张拿了出来,放在面前比划了好半天。
终于,半响之后,他才选好了一张脸。
望着手中虚伪的人皮面具,他有些笨拙的将里面的工具拿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曾经的自己接触过这种东西,他很快便将人皮面具带好了。
当他再次望着水中影子的时候,赫然是一张女人的脸。
将脸上那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撕下来之后,他铁青着脸又比对了好半天,才终于又挑选了一张脸……
太阳缓缓下山,黑幕似乎也即将要遮掩这唯一的黑暗,姬灵灵有些发慌到草屋外面看了看,还是没有人影的模样。
看着桌上的火折子和一点点的蜡烛,她赶紧燃起了蜡烛。
人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是碰上了危险了?
她不禁有些担心,那个山贼貌似和他们一起掉下了山,若是那个人活着的话,看到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怎么还没回来?”
肚子忍不住发出咕哝的声音,她黑着脸瞥了眼肚子,哼,真是太不争气了,居然在这时候饿了。
看了看四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呼噜噜……怎么办,她不会被饿死在这里吧。
外面似乎有着沉重的脚步声,姬灵灵满脸希冀的舔了舔嘴唇,随进赶紧拔腿就往外面跑,他人肯定回来了。
果不其然,子墨依然是那身破烂衣裳,手里拿着一条木棍上面似乎还插着什么东西。
喜滋滋的上前两步,她有些责怪的盯着他,口气也不太好,“你今天都去哪儿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是碰到了那个山贼怎么办?”
脸上闪过一抹一样的颜色,还好在昏暗中姬灵灵并未看清,子墨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棍子,“我给你找晚餐去了。”
看着棍子上串起来的好几条鱼,她忍不住的笑眯眯的勾着他的胳膊,眼底闪过一抹赞叹,“好多鱼喔,都是你自己捉的?”
点了点头,他随即又摇了摇头,“可能以前我是个打渔的,所以这些对我来说小事一桩。”
他微微的侧过脸,脸上原本的笑意敛去了一大半,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身手了得,否则她一定会怀疑他的身份。
也说不清为什么,看着河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他单手站在岸上便能插上好几条鱼,几乎是次次都不落空。
姬灵灵搀扶着他进了里屋,然后将他手中的鱼全都接了过来,“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我去煮鱼汤。”
空荡荡的草屋里面什么都没有,子墨淡淡一笑,将她领到外面自己搭的一个小炉,“这儿有些调味料和工具。”
这些都是他上别的地方弄来的,费了不少的功夫。
直接坐在草屋外面的门槛上,子墨望着一俩从容的姬灵灵,驾轻就熟的处理着鱼的模样,他心底升起了阵阵暖意。
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啊。
这样的念头刚出现在脑海,他的脸色顿时惊然大变。
他太过于异想天开了,如今他的身份并未弄清楚,更何况她凭什么跟着他一辈子。
苦笑着摇了摇头,直到姬灵灵煮好了汤唤他过去,他才释然的抛却了一切的包袱,和她开开心心的围在一起喝汤。
简单调料做出来的鱼汤没有丝毫的腥味儿,比起他之前自己煮出来的好上许多倍,子墨端着空碗静静的望着秀气喝汤的她。
炽热的视线让姬灵灵浑身有些不对劲,她抬头困惑的瞧着他,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
好奇的伸手将挡在他脸上的头发勾了上去,在昏黄的火化下,她看清了他的面目。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孔,不似一般男子的剑眉,他的双眉有些秀气儒雅,眉眼之间荡着淡淡的愁绪。笔挺鼻子下的唇紧抿着,他若是笑起来,这张脸也够倾国倾城了吧。
她看得有些呆了。
脸上出现了一层暗红,人皮面具轻薄的好处便是表情逼真,子墨轻咳了声,有些别扭的转过脸。
这张脸并不是自己的,他看起来总会觉得怪怪的,如今她这般亲近他,总让他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心底缓缓涌出一抹担忧,她不是看出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了吧?
紧盯着他的视线顿然消失,姬灵灵拿过他手中的碗便径直给他盛汤,盛满了之后她将手中的碗递给他,对他微微一笑,“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噢……”回过神,子墨大口的喝着碗里的汤,丝毫没有感觉到烫口。
姬灵灵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匆忙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天呐,她这个救命恩人还真是可爱。
收拾好了东西,姬灵灵才想到自己这身脏乱,她有些纠结的蹙紧了眉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净身啊?”
“净身?”子墨想到了那条小河。
带着她在林中一阵乱窜,低迷的月色笼罩在他们身上,地上映照除了两道细长的影子,越拉越长。
“你下去随便洗洗,我在旁边守着。”
姬灵灵点了点头,见他别扭的绞着手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摆,她不禁附声捉弄他,“别偷看喔。”
“我、我才不会。”子墨又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过去眼睛死死的盯在地上,纹丝不动。
姬灵灵得逞的笑了笑,这才将自己身上许久未换过的衣裳脱了,冰凉的水浸在脚踝处,她随意的找了块石板,坐在上面拿着毛巾轻拭着身体。
水稍微有些寒,毛巾刚贴在身上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这让岸上的子墨忍不住侧了侧目,“你没事吧?”
姬灵灵哼了两声,示意自己的身体才没那么弱。
洗完之后,她让子墨也下去好好净了净身,他身上的酸臭味就算是隔老远都能闻到,之后两人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便回去了。
“你睡吧,我到外面守夜。”
他手中的外衣刚刚在河里洗过,还在滴水,虽然他脸色并未多变,但姬灵灵也知道夜深露重,他这一出去肯定风寒入骨。
这凡人就喜欢拘束于礼教这一套,她可不不相信男女独处一室便会生出什么祸端来,朝着他勾了勾手指头,直到他足够进了她才出声。
“这个床够大,我们一起睡吧。”反正她不是凡人,不会守这种俗礼。
子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她这么一说他心中似乎无端生气了一把火,他冷冷的瞪着她,“男女授受不亲。”
丢下一句话后,他便出去了。
姬灵灵有些不高兴的嘟了嘟嘴,她自己都不介意女儿家的闺誉了,他还在那儿拿什么乔?
哼,看他生病了还敢不敢冲她吼。
一夜她睡得香甜,知道天色大亮才眯着朦胧的睡眼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她刚开门,便见着子墨缩成一团颤抖着。
“子墨,子墨……”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赶紧蹲身下去看清了他微微青紫的唇,手也着急的抚上了他的额头,手心的炙热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好烫,糟糕了。”
急切的摇晃着他的肩,半响子墨才抬起沉重的眼皮瞧了她一眼,随即低声不知道咕哝了什么,便又晕死了过去。
用尽吃奶的力气,她好不容易才将他移到了屋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