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什么疑虑吗？”
西凉楚燕捻了路边一朵小花，秋天的落英中，人们多数哀叹转瞬即逝的美丽，却很少想到，原来在这样宫墙的角落中，也有倔强生长着的野花，只是后宫之多专注惊为天人的美丽，也忘了这脚边的山花浪漫。
“奴婢只是觉得这多少是不吉利的，娘娘何必一直来到这个是非之地？皇上似乎知道这件事情，前些天叫内务府的总管拨银钱修葺这边的宫墙，娘娘您再无缘由地来，不是又让后宫中要起风了吗？”
文鸯的声音低沉，似乎徐若媛的死让她感觉到了恐惧，更明白在后宫中原就是步步为营，所以即便是会让西凉楚燕感到生气，却也不能不说出来。
“方圆你觉得呢？”
西凉楚燕似乎并没有在听文鸯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偏了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后头的方圆，从昨天开始，方圆就变得沉默了。
西凉楚燕知道，这几天的事情让这心比天高的女子有了想法，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西凉楚燕怀疑方圆是否与徐若媛的死亡有关，不然就是她背后的组织将徐若媛害死，可转念一想，这样大费周章地杀死一个尚且不如蝼蚁的宫女，只是为了打压自己的锐气吗？
这样想着，西凉楚燕就稍微地缓和了心神，只想着如何从方圆的口中知道些什么，毕竟在后宫中若是完全地孤立无援，便是一件不如死亡的事情了。
“娘娘有自己的主意，方圆是断然不敢随便乱说的。”方圆微微地行了一个礼，说道。
“本宫让你说，你便说。”
西凉楚燕拨弄了耳边的发髻，语气温婉地说道，余光看到的，却是方圆沉默无言的脸庞。
“娘娘的做法大有深意，专门来了是非之地，恐怕也为了彰显娘娘无所畏惧之心吧，等下是要去慈宁宫与景仁宫的，自然免不得受到嘲讽，娘娘干脆自己往这个地方走走，也算是破除宫中封建迷信之心理吧。”
方圆轻轻地说着。
“文鸯，你可听到了？这样的事情，方圆比你看得透彻些，若什么人都像你直来直往，本宫恐怕就没有风光日子可过了。”西凉楚燕冷冷地笑下，随后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方圆：“方圆姑姑当真是洞若观火。”
方圆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娘娘，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的，方圆不过一个贱婢，自然也只悟到了这一层，娘娘定然是有更多的深意，只是奴婢再怎么想破了脑袋都是想不出来的。”方圆卑微地说道。
“方圆姑姑当真是说笑了，就凭你能在宫中伺候李太妃这么久，就说明了一切。”
西凉楚燕的眼神中有似有若无的恍惚，方圆只是淡淡地说道：“娘娘过奖了，在后宫，虽然最重要的是活命，但奴婢坚信要遵守道义，如今奴婢既被指了来，自然是要忠于小主。”
方圆的声音里面有着某种坚定，她眼神间的冷冽总是让西凉楚燕想到了冷若冰霜这四个字。
“这边的宫墙怎么与那边的有些不同呢？”
西凉楚燕看到高高垒叠起来的宫墙上有青灰色的不同，在满墙的金色赤诚之中让人觉得古朴，只是来去匆匆的宫人在行走间无人多加停留。
“还真是，若不是小主你这么说，奴婢还真是看不出来呢。”
文鸯轻轻地将头凑过去，果然在金黄的缝隙之中看到了青灰色的砖泥。
“小主，这件事情恐怕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方圆看了一眼左右，确定没有人才走近西凉楚燕，说道：“娘娘，如今内务府是谁管着的，您应该明白。”
方圆与西凉楚燕之间一个对视，便已经了然，西凉楚燕点了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了，走吧，若是再晚了，李太妃要怪罪了。”
一行人便窸窸窣窣地走向慈宁宫，西凉楚燕稍微站定，整理好思绪后便抬手让身边的文鸯扶着她进去。
“臣妾西凉楚燕拜见李太妃。”
西凉楚燕行三跪九拜之礼后，李太妃才缓缓地抬手，说道：“好了，快起来吧，乖孩子，也是难为你了。”
李太妃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到难以言表的庄严与端庄，似乎笑意盈盈的样子也能让人感觉到不同寻常的霸气与威武，西凉楚燕连忙说道：“谢过李太妃。”
李太妃的眼神飘到西凉楚燕身后的方圆上，方圆今天打扮得朴素，一件淡紫色百褶裙，虽然快到深秋，可方圆身上的穿戴终究比别人更加不同一些，更加显得单薄。
“哀家可是听说昨天你与皇上在汤泉行宫行的是民间的礼仪，如此宠爱，倒是与皇后能够平起平坐了。”
李太妃的眼神之间似乎是有了一些凌冽，这样不威而怒的尊贵整个后宫中便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李太妃赎罪。”西凉楚燕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说。
“这有什么不对的，皇上难得高兴，皇后虽然是皇上的正妻，可终归也没有本事让皇上这般高兴，你倒是机灵，能让皇上摒弃分隔，在后宫中有了与皇后平起平坐的本事。”
西凉楚燕只静静地听着，西凉楚燕与李太妃之间的积怨宫中人尽皆知，李太妃对自己未必好，不过是权术之间的较量罢了，所以很多时候，她愿意做李太妃的刀子，只有有了李太妃这个靠山，才能谋求生路。
“李太妃千万不能这么说，皇后娘娘是东宫之主，别说是现在后宫中只有臣妾和皇后娘娘，以后选了秀，皇上充盈后宫，臣妾也没有本事与妹妹们抗衡。”
西凉楚燕莞尔一笑，轻轻地端起了手边的茶叶，后宫中最好的茶叶都去了景仁宫，华清的大红袍从武夷山九龙窠岩壁上采来，产量极少，最高年份只有七两八钱。
当看到李太妃的宫中供着的是金骏眉的时候，便心生一计，笑说：“李太妃这里的金骏眉当真极好，入口清甜，不似其它的茶叶凛冽，极有佛性。”西凉楚燕笑着用方帕拂过面颊，一颦一笑之间全是盈盈的笑意。
李太妃颔了颔首，“‘眉’有长久之意，故而取名中含有‘眉’，比起佛性，哀家倒是喜欢它的温润。”
李太妃的眼神间划过冷冷的笑意，光晕浅浅地打在了这位李太妃的身上，看起来似乎很是温暖，可是事实上是她也不过是这个后宫之中最孤独的一个女人罢了。
“是，李太妃是心有沟壑的人，佛性自然在心上，只是这温润之说，还希望李太妃能够赐教。”西凉楚燕笑着说，一双淡青色眼眸总是让人觉得有冰晶含在里头，只是如今已经含着薄薄的冰凉。
“金骏眉不像其他的茶叶这般气味凛冽，温汤熟香细腻，冷汤清和幽雅，西凉妃，你说一说，这样的茶可不是温和而又不不失周正？”
李太妃的声音有些缓缓的，一番言论，便是连李太妃身后的安平姑姑都点了点头。
“李太妃果然真知灼见，温和与周正原本就是相辅相成，若少了其中一个便也不算什么好茶叶了。”
西凉楚燕笑着点了点头。
“西凉妃，你可知罪？”
突然，李太妃的手沉沉放下，旋即就变成了手边的一缕清风，慢慢地吹过了西凉楚燕的耳边。
“李太妃，不知臣妾何罪之有。”
原本没有听出来，等到晃过神来的时候，却看到李太妃的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烦躁的神色了。
“汤泉行宫，你做了什么？”
李太妃神色冷峻，似乎在提醒什么事，西凉楚燕想了一下，应该与徐若媛有关系的，可也只能装傻充愣，便说道：“臣妾尽心尽力侍奉皇上，并不敢做什么越规的事情。”
有细碎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听到李太妃咳嗽一下，也只是微微抬眼道：“你是尽心尽力地将别人送到皇帝的身边去吗？”
李太妃的声音冷冷，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可总归让西凉楚燕明白李太妃说的究竟是什么。
是谁告密了？
汤泉行宫的人也有李太妃的眼线吗？
还是说原本就是身边的人出现了问题？
西凉楚燕思索着，忍不住想到身边的方圆，原本她也是李太妃指到自己身边的，汤泉行宫，又在想着怎么上位，可见这个人当真是不可靠的，便也只是凝了凝神，说道：“李太妃所说的可是宫女徐若媛一事？”
李太妃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用沉默表示了赞同。
“那一天是徐若媛在皇上与臣妾面前说了一些汤泉行宫中小吃的事情，臣妾看到她为人这般机灵认真，便想着若能提拔这样的人，也算展示天家的皇恩浩荡，并没有想到太多的事情。”
西凉楚燕的头趴得低低的，总觉得李太妃的脚尖上与暗流涌动，只是这样的涌动让人觉得黑暗而凌厉。
“哦？什么时候汤泉行宫中人的荣辱需要你这个后宫妃子来提拔？难道皇上没有自己的主意了吗？”
李太妃的语气仍然是冷冷的。
文鸯有些不安地看着身前的主子，刚想说什么，却已经被抢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