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若水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这样沉重的双手该像小红的心口那样吧，沉沉的。
两人来到殿中，西边的殿堂原本没有打扫，自从阮若水住进来了之后，便只是在小欣从前住着的正殿中住着，其它地方很少来过，今天再细细打量起来，觉得更加有不一样的感觉。
大概是小红将皇上封赏的东西放了上去，整个房间也不像从前这样空落落的，反而有了一种充实感。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案，案上垒着各种花草，花瓣上有闪烁的水珠，应该是刚帮它们浇过水的，阮若水走到其中一盆子海棠前头，看到海棠上娇艳欲滴的粉红色伴着沁人的芳香，滑到了咽喉之中，不免觉得舒服。
“妹妹好雅兴，竟将院子外头的春光尽数笼在屋子里，看来你当真是个真性情的人啊。”
阮若水笑着看了更远的桌子，那边有宝砚，陈列各色笔筒，笔如树林一般。另一边设着花囊，插着水晶球儿一样的白菊。
小红看阮若水出神，便说道：“这些都是从前小欣娘娘留下来的，只是很久了，没有好好地收拾一番，臣妾虽不懂文墨，但看到这样好的字画难免觉得爱惜，便将他们全部濯洗一遍才肯作罢。”
说着，小红便指向厅堂中的两根柱子，那上面挂着一副对联，看起来很是风雅不俗气。右边的洋漆架上悬着小锤，卧榻悬着葱绿草虫纱帐，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虽然满屋子的书卷气与小红这个下人很是违和，但配上了从外头摘回来的花草却别有一番韵味，好像将所有的东西都点缀得活灵活现的，阮若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妹妹真是好雅致，我们国家的人，在家里头就是喜欢文墨，我来到宇阳宫中，也无暇顾及西边殿堂，让它冷落下去，没有想到，妹妹还有这样的心思能周全姐姐的爱好，姐姐当真谢谢你。”
小红听了阮若水这么说，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清嫔娘娘何必说这样的话，妹妹有这样的地位，还是清嫔娘娘一手提拔的，这样的事情原本是小事，怎么还由得清嫔娘娘这般客气？”
阮若水听到小红滴水不漏的说话，只是笑了笑，说道：“今天实在是委屈你了，姐姐不曾想到皇后娘娘这样的偏疼妹妹，竟让皇上圣意转圜，让妹妹平白地在宫中受辱，你当真是不生气的吗？”
阮若水静静地看着小红的脸色，似乎要通过他的眼神将她的心看透，只是小红微微地闭了眼睛，随后摇了摇头，说道：“皇后娘娘原本就是一宫之主，皇上愿意去哪个姐姐的宫中是他的决定，妹妹没有来头的侍婢，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抗衡呢？”
听到小红这么说，阮若水稍微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想到妹妹是这样不急不躁的人，倒是姐姐我多嘴，只是妹妹，本宫一定要跟你说一句话才算，在后宫中并不是一味地忍让就有好结果，你知不知道，从前小欣便是一味地忍让，才有了这样的下场，现在只是开始，你就被皇后娘娘那边的人骑在头上，可有想到过以后的路？”
阮若水的话一字一句轻轻吐在了小红的脸蛋上，她的脸蛋似乎被屋子里头氤氲的水汽熏得红扑扑的，看起来竟有些娇羞的样子，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多些清嫔娘娘的教导，小红知道了。”
从小红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阮若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阿和在一旁小声地说道：“没有想到小红这样的人竟也不将屈辱看在眼里，倒是让奴婢对她刮目相看啊。”
阮若水笑着说：“正是要心气高的人，再加上日积月累的折磨，才会爆发出比常人更不一样的本事来，你慢慢看着吧，皇后娘娘为了打压我，自然会将最好的东西全部用在她身上，到时候我便轻轻地拨动其中的一些琴弦，她便是再能忍耐，便也是不行的了。”
阿和看了一眼阮若水，夜色中她的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小欣的旧物，一出来整个人就是闷闷的，便也不再说什么。
“去一下小厨房吧，今天该是百合当值吗？”阮若水突然问道。
“今天是百合当值，只是娘娘，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当真还要去吗？”
阿和看了一眼乌黑的夜空，有些迟疑地问道。
“自然是要去的，从前身边都是眼线，迫不得已，如今那皇后娘娘的眼线恐怕都被小红吸引去了，我们现在快点去是没有事情的。”说着便与阿和扎进了夜空之中。
到了小厨房里，看到百合和另一个小丫头扇着火，火上面坐着药，是等一下阮若水要喝的，春季到了，阮若水性子热，一到了开春时分便要用温凉的药物压住体内的虚热，所以这两天，陆太医开的药方子少不得进到了宇阳宫中。
阮若水冷冷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个小丫头，觉得她有些眼熟，和阿和使了个眼色，阿和便过去，将那丫头拖到一边，说道：“娘娘要和百合说一说话，你出去等着，今天的事情可不许说出去。”
丫头也是机灵，连忙行了一个礼，说道：“是，奴婢知道了。”说完便轻轻地打了一个千儿，便出去了。
百合一看到阮若水来了，眼中含着泪水，但因为说不出话来，只能是咿咿呀呀地比着手势，阮若水连忙过去了，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说道：“没关系，你慢慢说，我都知道的。”
两人在小厨房中站立了一会儿，百合看到阮若水用繁华的珠翠拢住头发，又想到小欣的枉死，心中不免悲怆，阮若水以为她触景生情，便说道：“你还是在想着小欣，是吗？可是小欣已经不在了，我们都看不到她了。”
百合听到阮若水这样说，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又寒暄了一会儿，阮若水拉着百合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阮若水的裙摆沾染了地上的尘土，阿和看到了，连忙去小心翼翼地拖着，阮若水与百合说道：“百合，本宫是有一件事情一定要去做的。”
看到百合疑惑的眼神，阮若水缓缓地说道，“过几天便是小欣的生辰，从前她刚入了这里，我会遥遥地祝愿她身体健康，如今她成了宫中不能被随便提起的人，可本宫不能忘记，你知道的，她最是爱热闹的人，所以到了那一天，我要在宫中祭拜她，你到时候会来吗？”
阮若水情真意切地说着，百合的神色逐渐从为难变成了诚恳，她点着头，可是不一会儿，又摆了摆手。
“你是说这样会犯了大忌吗？”
阮若水看到百合的手势，问道。
百合点了点头。
“什么大忌不大忌的，我这宇阳宫锁了宫门，便是最僻静的地方，到时候跟皇上请一个恩旨，就说是身体不舒服，那一天不出门去，可不就是行了吗？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什么人记得住小欣的样子，可本宫不能够忘记，百合，到时候你也一块来吧，好吗？”
看到阮若水这样胸有成竹的样子，百合也点了点头，突然，她放声大哭，声音已经是全然止不住了，外头的丫头连忙跑了进来，问道：“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被阿和喝住了，“大胆奴才，娘娘没让你进来，怎么就自己跑进来了？作死了在这里，还不快出去？”
那小丫头被阿和这么一喊，怔住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过了几天，宫中渐渐有些热，阮若水虽然少了皇上的恩宠，可仍是闲云野鹤一般，也不着急，倒是灵仪屡屡地让人传信过来，说了这两天在皇后娘娘宫中的事情。
灵仪原本就是被母家安排在宫中的一颗棋子，她的父亲虽然是没落的贵族，可是算是个仗义执言的人，行事为光明磊落的，很多事情都能帮到穷苦人民，再加上他的叔父最是风流倜傥，逍遥自在，所以，皇上看灵仪的眼光都要充满一些爱意的。
“娘娘，这两天许英林那边来信了，她开始每天都和湘妃德嫔他们去皇后娘娘的宫中请安，每天说的无非就是打趣其它嫔妃，然后湘妃德嫔在娘娘的跟前邀宠，也没有说到其它的什么事情，看来皇后娘娘对许英林还是有防范的，不然为什么都不说一些重点的事情呢？”
阿和有些疑惑地问道。
阮若水看了一眼远处极好的春光，说道：“那是因为皇后觉得要将一个人纳入麾下，是需要投名状的，就好像我对欧阳若兰的投名状是在风筝的事情上做手脚，可到现在为止，许英林却没有投名状给皇后啊。”
阮若水笑着，一笑起来，整齐的牙齿上就像是璀璨的珍珠一般，散发着光芒。
“原来是这样，还是娘娘您想得透彻。”阿和说道。
“可是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你说那件事情，我们如果让许英林说一些阻扰的话，到最后，皇后娘娘是不是就会相信她一些呢？”阮若水摸着手中的翡翠手环，说道。
“娘娘当真是好计谋。”阿和瞬间就明白了阮若水的所指，连忙说道。
阮若水看了一眼天上层叠的白云，说道：“只是这样的好天光却不能与皇上共享，当真是有些让人可惜。”
这两天，宫中开始热热的了，清嫔最不喜欢闷热，早就让宫人们将冰块晾上，沈佳音是个极其在意平衡之术的人，虽然提早让宫人将冰块放在殿中，但都是按照份额拿的，左不过就是每天拿的少一点。
这一天，湘妃、德嫔和灵仪仍然来正阳宫中给沈佳音请安，沈佳音午觉贪睡了一些，到了下午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三个人才来到皇后娘娘的身边同她说一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