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笙凉瞪他一眼,继续道:“这回唐夫人一事,应该是由你挑起的头吧?”
“她确实遭穆词殉毒打!”他急急辩解道。“谁知道她会来求情。”
“这说明她有弱点在穆词殉手上。”卧笙凉慢慢而语,“人都有弱点,一旦被擒住弱点,就犹如待宰猪羊。你莽撞行事,以为抓到一点把柄就能将敌人至于死地,却不知,只要他没死,便能反击,而你又不防御,自大!狂妄!”
穆咸袖咬牙切齿,但不得不低头。
“早在穆词殉求你父皇带唐夫人回府的时候,你就输了先机。”卧笙凉道,“虽然是他请回了宫本绛臣,并治好他的腿疾,但宫本绛臣并没有明确表示他和穆词殉是同一阵线的。你父皇能将唐夫人作为人质牵制宫本绛臣,说明这是他的软肋。打蛇打七寸,穆词殉得了唐夫人,便是完全得了宫本绛臣,这么一个手握重兵重权的棋子,你居然白白让给他。官场中人不是傻子,看不出哪边优势哪边劣势吗?可笑!”
“你逼得穆词殉罚跪御书房,朝野遍知。唐夫人一句误会,不仅令你父皇心内不悦,朝中也必定传出闲言闲语。至此,你输去了有利的立场,便又输了一招。”
“你既然会想到拿唐夫人对付穆词殉,那么以你冲动、不计后果的个性趁热打铁,做出挑拨穆词殉和宫本绛臣关系的事情自然也合情合理,谁会怀疑是穆词殉诬陷的呢?现在楮国危机,宫本绛臣首战大捷,楮国的希望全寄于他,太子的信一来,他一乱,军心就乱,楮国就更加危险。朝中上下谁不恼你、恨你,对你失望?”
“他演一出苦肉计,自伤手臂,捏造刺客,不让唐夫人出面解决,将局势推向风尖浪顶。三句不敢,更让胤昭帝对他愧疚。若胤昭帝偏袒你不处罚你,时势局势将进一步激化,到时候,他再稍稍推波助澜,百官上书,你的太子之位别再想要了。他如果做得再狠,直接将唐夫人杀了嫁祸给你,你以为你父皇区区一人还能保得了你性命?天真!”
听完卧笙凉的透彻分析,穆咸袖背部徒生莫名的寒意……穆词殉,真有如此可怕?
卧笙凉见穆咸袖目瞪口呆,才凝重地开口:“虽然你之前和他斗不下百回,若不是他有心让你,你早已身首异处。所以,我劝你,安心当个王爷吧。”
“……”穆咸袖缄默不言,攥紧了拳头,心内暗暗下定注意,“老师,我要入千门。”
“什么?!”卧笙凉皱起眉头,“入千门,你开什么玩笑!?”
“我一定要打败穆词殉!”穆咸袖恨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打败他!”
话毕,他起身,郑重地跪下:“徒儿拜见师父,求师父收徒儿入千门!”
卧笙凉甩袖,愤而离开。
“你给我呆这屋里好好反省!……入千门,你以为你有资格吗?!”
人,既无虎狼之爪牙,也无狮象之力量,却能擒狼缚虎,驯狮猎象,无他,唯智慧耳。
卧居除了卧笙凉,还有两个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们身体构造的神奇之处在于你就算再仔细辨别也分不清谁是谁,譬如其中一个的右耳背生出一颗痣,另一个的同一块地方也肯定有这颗痣,不但如此,痣的形状丝毫无差。
但是,卧凉笙却能轻易地分辨他们,因为一个是哑巴,一个是聋子。
哑巴被称呼为哑叔,聋子被称呼为聋伯。
夜幕降临,卧笙凉从门缝朝里望去,淡淡的月华模糊地披落穆咸袖的肩膀,他保持走之前的跪姿,一动不动,脸上意念坚决。
学习千门之术是唯一能打败穆词殉的方法,所以他不会死心,他要耗到卧笙凉彻底看清他的诚意,他要耗到卧笙凉妥协!
“你好好看着他,若是至明早卯时三刻依旧没有动,你就来叫我。”卧笙凉吩咐身边的哑叔。
哑叔点点头,开始一眨不眨地盯着穆咸袖,
他轻叹离开,衣袂飘然。
深夜,卧笙凉远远望见一个八岁的小孩,带着对全世界的仇恨的眼神,朝另一个卧笙凉长跪不起。
他面容疲惫肮脏,华丽的衣服破烂不堪,稚嫩的声音坚定地响起:“老师,我想入千门,我想保住自己的命。”
“入千门?你以为很容易?”他嘲讽的声音响起。
“老师……不,师父,殉儿自愿接受考验。为了活命,学习智计权谋,争做勾心斗角,叛逆残忍,寡廉鲜耻之徒。”穆词殉年幼的脸上扬起笑意。
卧笙凉心一动:“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悟性?……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知易行难,你贵为上等皇族,更是难上加难。”
穆词殉小脸皱成一团,思索片刻,跪行至他脚边,挽出里边干净的衣袖卖力擦起卧笙凉鞋上沾染的湿泥尘土,边擦边说:“师父,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徒儿可以的。”
卧笙凉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好!”
微风习习,吹进窗户,将那个“好”字的音量推脱延长,径直撞入穆词殉的耳朵,他浑身一震,惊醒。
“卧笙凉……”他神情黯淡,自嘲冷笑。五年不见了?最好别再相见。
七月的深夜,依旧酷热难当。
唐浅睡不着,呆屋里又闷得慌。她躲着睡熟了的流萤,轻掩上门,准备出去散散心。
她转身,便见穆词殉正进别院。
两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满脸颓废。
她讶异他的颓废。
彼此静静凝视半饷,最终别开眼去。
“王爷这么晚没睡?”她没话找话,调节气氛。
“你不也是吗?”他恢复以往的冷漠。
“王爷深夜来找我,有何事吗?”她来气。去,不摆你的王爷谱会死啊!
穆词殉怔住。是啊,他只是出来散散心,不知怎么的就走别院来了。
见他不回答,唐浅准备躲回去,“既然王爷不说,我就先回屋了。”
“你伤好些了吗?”
她一只脚已经跨进门槛,他突然有些着急,脱口而出。
唐浅没动,眼下却一片吃惊。这个自大狂居然会关心人?
“好得差不多了,谢谢王爷关心。”
“那……”穆词殉突然想起件事情,“听说你做的糯米红糖藕很好吃,本王也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