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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终章 解体隐藏(上)

好失望。

许静怡手里拿着一本《真相》,沿着木质旋转楼梯拾级而上,由于穿着高跟鞋走了不少路,小腿微微有些发胀。站在楼梯的最后一个旋转处,整个二楼尽收眼底。

这家“仙踪林”茶坊位于闹市区的一处幽静小巷里,颇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底楼只是小小的一方,蜗居着外卖口。紧挨着外卖口,是狭长、略显陡峭的旋转木楼梯。

对于附近写字楼里工作的白领情侣来说,这个地方是约会的好去处。只是现在才刚过下午一点,还是写字楼里的工作时间,所以店内鲜有顾客。整个二楼空空荡荡的,只有两桌有顾客。服务员无精打采地倚在出餐口的大理石边缘上,和无事可干的厨师聊着闲话。

“……手机里的留言,你曾这么说,哦……”光良的歌声和淡淡的熏香味一同弥漫着,为了遮挡窗外的阳光,百叶窗全都放了下来。她叹了口气,继续往上走。

今天之所以会坐很久的地铁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接到了一个叫“冯亮”的家伙的邀请。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应该说——冯亮今天邀请的许多人里,含有许静怡。

说起这场相识,倒是颇有戏剧性。

此刻她手里拿着的《真相》杂志是国内最好的推理类杂志。而这位“冯亮”是《真相》杂志社的专栏作者。他的版块叫做“密闭空间”,是个专写密室的推理小说作者。很巧的是,他笔下有一个人物就叫做“许静怡”。某日,出于无聊,冯亮在校内网上搜索了“许静怡”这个名字,在所有的搜索结果里,有一位和他生活在同一城市里。冯亮便给她留了言,说希望可以认识一下,并说自己是个写推理小说的,笔下就有人物与她同名。许静怡看到留言,也觉得这事比较有趣,于是加他为好友,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

认识了冯亮后,她告诉冯亮自己也很喜欢推理,也写推理小说。冯亮得知后十分高兴,把她拉进了一个叫做“燎原社”的QQ群。“燎原社”聚集了大约百名中国原创推理小说作者,大家天各一方,五湖四海,只因都喜欢推理所以聚集在了一块。但其实平时并不太聊推理相关的话题,只是闲扯一下家常和八卦。不过比之枯燥乏味的探讨,许静怡倒是更喜欢其乐融融的聊天。很快,性格温润随和的她便和大家打成一片。由于她的网名叫做“冰糖月亮”,一些小孩子就爱叫她“月亮姐姐”,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个邻家大姐姐。她本人对这一称号也挺喜欢。

昨天她接到冯亮的短信,说今天在某家“仙踪林”茶坊搞了场聚会,同一城市的群成员出来见见面、聊聊天。她心想这倒是不错,毕竟虚拟的网络总给人一种说不出口的隔阂感,和见到真人的感觉全然不同。于是,她回复消息,表示自己愿意参加。

现在,她就站在旋转楼梯的最后一节楼梯上,打开小镜子略微补了一下妆。然后,打量着那两桌客人。

靠近楼梯的那一桌是四个正在打牌的中年人,抽着烟,面前各一杯咖啡。而靠窗的那一桌,是四个大学生模样的男青年。显然,她的目标是窗边那桌。

“不对!不对!”那个白白胖胖的男生用左手食指点在自己摊在半空中的右手掌上,表情甚是严肃,“按照你这个说法,那折痕的意义就不复存在了。”

“嗯?为什么?”坐在他桌对面的是个高瘦的“眼镜男”,他喝了口蓝莓果醋,细声细语地问道。

“按照你刚才说,一折为二的遗书是在尸体外衣内侧口袋里被找到的。遗书上并没有任何指纹,但在折信纸的过程中必然会留下指纹。所以,推断出了遗书并不是死者自己放进口袋的,而是凶手刻意放入死者口袋的——因为,死者并不需要刻意不留下指纹。”那个小胖墩的左手指继续点着右手掌。

“没错啊。”那个“眼镜男”的皮肤很白也很干净,他稍显有点不服气,“那哪里不对呢?”

“因为这样一来,折痕的意义就没有了啊。”小胖墩的左手指不厌其烦地点着,“你想啊,即使排除了‘折痕’这一元素,单就遗书上找不到任何指纹,就差不多可以判断遗书是伪造的啦,又何必要加上‘折痕’的推理呢?这很有些画蛇添足之嫌。”

“这个嘛……”那个“眼镜男”一时语塞。

坐在“眼镜男”身边的是个理着板寸头的男生,看起来长得不太高,但挺结实的。他挠了挠头皮,说道:“冯亮说得对啊,这样一来你那段关于‘折痕’的推理就变得很多余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修改啦。”

哦,看来这个小胖墩就是冯亮。

“哦?怎么修改?”“眼镜男”把身子探前,显得很认真。

“很简单呀。”“板寸头”说着,拉开了手里的那听可乐,喝了一口,“你只要改成,一折为二的遗书在死者的内侧口袋被找到。有字的那一面留有死者的指纹,但没有字的背面却没有指纹。这样就不合理了,因为既然要一折为二,势必指纹会沾上纸的背面。当然当然,这‘一折为二’,指得是有字的那一面在内侧。你说呢,天阔。”

“板寸头”看着坐在冯亮身边的那个被叫做“天阔”的矮个子。矮个子的脸黑里透红,眼睛很鼓,鼻子上发着一颗明显的青春痘。他手里捧着一本《吸血之家》,自顾自津津有味地读着,没有参加另三人的讨论。

“喂,天阔。”“板寸头”见他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

天阔把书放下,给自己倒了点果味茶,然后摆出一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模样:“说到雪地无足迹的诡计,首推二阶堂黎人的这本《吸血之家》。当然,虽然其中的那个密室白烂了一点,但两个无足迹诡计还是相当精彩的。”

“喂喂,哪有人说过什么无足迹诡计啊。”冯亮用挖苦的口气说,“我记得你说过,8月4号之前如果交不出新作,你就改名叫‘地窄’了吧。今天已经是5号了,你的新作呢?叫《雪的舞蹈》是吧,你写好了吗?”

“没有。”天阔活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自称是个专攻雪地足迹的不可能犯罪写手,但与一篇篇踏实创造密室的冯亮不同。天阔为人轻佻浮夸,酷爱在网上挖坑打预告——“XXX大作开坑”,却从来没有填坑的习惯。以至于和大家相识两年,只完成了一篇万字推理小说。

“没完成,哈哈哈哈,地窄,地窄!”冯亮显得极端亢奋,仰天大笑。

许静怡的脑海里,那个念头再一次冒了出来——好失望。没有帅哥不说,还都奇奇怪怪的,好像生命里除了推理就是推理的样子,想必和他们聚会会很可怕,至少也会很无聊吧。她站在离开他们那桌不远大理石地砖上,犹豫着是不是该走过去。

“小宝,你那篇新文我看过了。”冯亮的左食指又不安分起来,他对着“板寸头”说道,“关于袖口和雨伞的那几段推理都很不错。特别是关于雨伞的那段推理,有点有栖川有栖的味道。回头我借你一本他国名系列的《英国庭院之谜》,里面有一篇《风雨无阻》,你和自己的小说好好比较一下。”

“小宝的那篇新文我没看过嘛。”“眼镜男”推了下眼镜,双手在胸前交叉,“天阔,你看过没?”

“什么‘天阔’,他现在叫‘地窄’——‘地窄’!”冯亮说完,又放肆的大笑起来。如果人的笑是有开关控制的,那冯亮的开关似乎失灵了。

“哦,说起日本的推理剧嘛。《古畑任三郎》,《神探伽利略》和《圈套》都很不错。而我们中国香港地区的《刑事侦缉档案》也很不错。《少年包青天》的第一部虽然抄袭了《金田一少年的事件簿》,但抄得很精彩,同样是抄袭的国产剧《深瞳》就非常糟糕。”他合上书本,做解疑释惑状,“前些年的《红色康乃馨》可谓是社会派扛鼎之作,而《沉默的证人》嘛,是说犯罪心理学的吧,犯罪肖像……”

“天阔……”冯亮对天阔已经忍无可忍,正欲发火,却感到一阵清香。他扭过头,看见一个高挑的丽人站在眼前。

“那个……”那美女显得有些尴尬,“这里是‘燎原社’聚会是吧。”

“你是……哦,你是‘月亮姐姐’吧!”冯亮颇为兴奋地叫道。

许静怡温和地笑着,腼腆地微微颔首。

“月亮姐姐好。”“板寸头”自报家门,“我是小宝。”

“哦,你是小宝啊。”许静怡保持着微笑。她记得小宝是个专写奎因式逻辑推理的写手。手里的这本《真相》上就有他的一篇《中国柚子之谜》,据说谜面也是“倒置的现场”,向奎因的《中国橘子之谜》致敬。虽说是个新人写手,但是颇具潜力。

“我是冰颖。”那个“眼镜男”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咦?你是冰颖?!”许静怡不由有点吃惊。

冰颖是两年前出道的,走得是乙一的路子,也分“黑冰颖”、“白冰颖”。所以显然,他的作品也和乙一的作品一样,存在着以残酷惨烈为基调的“黑乙一”和以纤柔悲凄为基调的“白乙一”两种倾向。

许静怡的惊讶在于——这位“冰颖”在网上一直是以女性的姿态出现的。她的QQ性别栏里填着“女”,头像也是个少女。真没想到竟然是个高个子男生。哎,可见网路的确不可信啊。

“我是冯亮。”小胖墩憨厚地笑了笑,许静怡的微笑依然挂在脸上。

“他是天阔。”冯亮指了指身边那个还在看《吸血之家》的家伙。

许静怡的视线顺着冯亮的手指,一落在天阔身上,当即就感到了后悔——这小子正旁若无人的扣着鼻子,然后用扣过鼻子的手指,蘸着口水翻阅着书页。他口里不时喃喃自语:“问陆纨借的书,得快点看完还给人家。”

他的这句话倒勾不起许静怡对初中时《黄生读书说》中那句“书非借不能读也”的回忆,只叫她为那个“陆纨”默默悲哀。

“月亮姐姐,你坐啊。”冯亮指着天阔身边,殷勤地要她坐下。

“我坐小宝身边好了,呵呵。”许静怡勉强笑了一下,坐在了小宝身边——上帝啊,只要不坐在那个天阔身边,怎么都好。

她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一壶柚子茶。

“月亮姐姐也到了,那人差不多到齐了。”冯亮点了点头,左手食指重出江湖,“月亮姐姐你的那篇《解体红颜》蛮不错的。”

“是吗?嘿嘿,写得一般啦。”许静怡谦逊地笑笑。

“哦?《解体红颜》,是对西泽君的《解体诸因》的致敬吗?”小宝问道。

许静怡把《真相》放在桌子上,说道:“差不多吧,看完《解体诸因》觉得的确很好看,于是就写了这篇致敬之作。”

“哦,很多人都说《解体诸因》很好看呢。只是可惜大陆没有出版,你看得是台版书吧。”小宝隔着冰颖问。

“嗯,尖端出得台版书。不过说实话,虽说看了不少台版书了,但竖排文字还是很叫我不适应呢。说来也巧,这本书的翻译和我不同姓但同名,都叫‘静怡’。”许静怡说着,脸色浮起了浅浅的笑。

“哈哈,那真是挺巧的。对了,我最近也写了一起分尸案呢。”小宝接过话茬,朗声说道。

他此言一出,另一桌那四个中年男人用隐蔽但警惕的目光迅速撇了这桌一眼。

“喂,小宝,你小声点。”冰颖提醒道。

“喏,就在这期的《真相》上有登的。谜题版。”小宝抓过桌上的那本《真相》,翻寻着,“嗯……啊,就是这篇,《幻界》。”

他把《真相》翻到《幻界》谜面的那一页,摊在众人面前。

由于离开冯亮最近,他第一个看见,并小声念了出来。

“‘我们常常被困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便是‘幻界’,好在我们从未遗失离开那世界的方舟——那便是‘推理’……’。”

谜面全文如下:

肖辰老弟:

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可好?和那个安静感情进展如何?

呵呵,作为你的老朋友,我自然是希望你的生活一帆风顺。

好了,寒暄过后,我们还是直入主题吧。

我听说,最近你开始尝试把从前参与过的案子改编成小说了。祝你成功!也许,我现在要告诉你的这个案子,会被你写成《魔术表演杀人事件》也说不定。

没错,这是一起发生在魔术团里的案子。

如果你关注新闻的话,也许已经猜到我要说的案子是哪一件了。上个月19日,本市最著名的魔术团——“幻界”魔术团举行了特别演出。之前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魔术团的“老大”——富隆曾经说过,这次特别演出中,所有该团的著名魔术都会献演。所以,对于他们的“粉丝”和无数魔术爱好者来说,这几乎是一场必看的演出。因此,演出当天,人头攒动,整个魔术中心人山人海。

你是知道的,我少年时便对魔术颇为着迷,况且19日正好是我休假的日子,所以,我也成了众多观众中的一员。我本以为,我将能欣赏到最精彩的魔术表演。谁料,等待我的竟是最恐怖的谋杀——不过,这场谋杀倒也可以被看作是一场魔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次的表演一共有20个节目,前18个精彩纷呈,在此我就不赘述了。第19个节目叫做“梦幻空间”——谋杀就发生在这个节目里。介于这个魔术与本案联系重大,所以我有必要详细地给你描述一下这个魔术。

当晚七时,“梦幻空间”的表演开始了。观众都格外期待这个节目,可以说,本次魔术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这个“梦幻空间”——因为在之前的演出中,该魔术团从未表演过这个节目。在这次演出前的新闻发布会上,富隆也说这个“梦幻空间”是他们新研究出来的节目。所以,从主持人报幕说“梦幻空间”开始的那一刻起,舞台上的每个细节,都将被观众仔细关注。

首先,舞台上运来了十块一模一样的特质的钢化玻璃板。那些玻璃板显然是非常非常地重,靠人力来搬动既缓慢又吃力。因此,这些玻璃板的搬运、竖起、平移全部依靠舞台上方的两只机械手臂。其工作原理,和工地上的起重机差不多。大约半小时以后,舞台又安静下来。只见这十块玻璃板中的八块,四块为一组,围成了两个无顶的正方体矗立在舞台深处。富隆此时走上了舞台,对主持人耳语了几句。然后,主持人对坐在前排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士说道:“请您上台一起表演这个节目好吗?”,该中年男子欣然同意,走上了舞台。主持人对他耳语了一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因为事后我们警方通过调查得知了该中年男子名叫唐腾,所以,在之后的描述中,凡是提到“唐腾”,指得便是该中年男子。

现在,舞台上有两个无顶的正方体。两只机械手臂分别将富隆与唐腾放进不同的正方体内,再抓起放置于地上的最后两块特质玻璃板,封上了两个正方体。

说到这里必须要补充说明两点。

其一,在这些特质钢化玻璃板组装之前,主持人专门随机请了几位观众上台检查过(我本人也在这“检查团”之列),这些玻璃板每一块都是货真价实。

其二,在两个正方体装完人,完全封好后。我们又认真检查过这两个正方体,全部是从外部链接搭扣的。也就是说,对于正方体内部的人,是没有任何方法脱离这个正方体的。

我这么说的目地在于,使你明白——这两个正方体无异于两个密室——至少是接近于密室。

为了方便叙述,我之后将称舞台左侧的正方体为A,另一个为B。富隆处于A内,唐腾处于B内。

帷幕徐徐落下,就在帷幕完全落下的瞬间,所有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我们观众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舞台,生怕错过了什么。

大约过了10秒,对,差不多是10秒,不会比10秒再长了。一大束白光射向舞台,方才的帷幕已然收起,整个舞台亮堂起来。在光域里,唯有两个透明的正方体,我们可以看见正方体里的富隆和唐腾。我发誓,我那一刻看见的的确是这两个人——而且,他们确实都活着。因为他们都在动,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像是某种异域风情的舞蹈,只是他们的舞姿确实糟糕,再加上歌词滑稽的背景音乐,观众们被逗得哈哈大笑。

正方形里的两个人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停止了舞蹈,背靠着玻璃板坐了下来。富隆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杂志,开始阅读起来。而唐腾则拿出一副纸牌,独自玩了起来。音乐改为了重金属风格的,又有点像摇滚。但是我们观众可不会被这吵闹的音乐吸引注意力,我们还是全身心地凝视着正方体里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一群化妆得很古怪的家伙涌上了舞台,他们又唱又跳,又叫又闹,像是一群疯子。

在以上叙述的这些过程中,正方体以及正方体内的两个人都没有离开过大家的视野。我们始终可以看见他们——并确定他们都还活着。当然,我说这句话完全是因为我此刻已经知道了之后会发生的可怕事件。

大约在近20分钟以后,待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退出舞台以后,那束白光也收起了,整个表演大厅又陷入黑暗之中。

又是10秒左右,或者说更短一些,大约7秒左右。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映入我们眼帘的,是那块巨大的帷幕。又过了1秒,帷幕骤然被拉起。

最可怕的场景出现了——原先在A里的富隆倒在了B里,似是昏迷了。而原先在B里的唐腾现已处于A之中,他就非常不幸了——他的四肢、头颅、胸部,腹部全部都割离开来,横七竖八地被放在了A里。

观众们此刻还没有意识到谋杀已经发生,以为只是一个比较恐怖的魔术噱头而已。就连我也曾愚蠢地认为,那些肉块会突然又组合到一起,唐腾会“复活”过来。

然而,魔术团成员惊慌失措地冲上了舞台、机械手臂打开了密封的A正方体、肢解的尸体被分别取出,这些镜头,彻底打碎了观众的幻想,也击破了观众的心理防线。哭声、惨叫声、慌乱的脚步声,这一切,使我感觉正身处人间地狱之中。

由于警务人员的身份,我在出示了证件之后,检查了舞台。十块玻璃板完好无损,其他地方也绝没有异常之处。

我现在把各方面的口供说一下吧。

观众方面的其实就是我刚才的叙述,我想我已经说得很详细了,那么就不再复述了。

魔术团方面的口供也是统一的——这个“梦幻空间”节目其实按照计划,并不是个魔术节目,而是恶搞性质的纯娱乐节目,目的在于调节气氛。本来要是一切按计划进行的话,应该是第二次帷幕拉开后,富隆依旧在A里,唐腾依旧在B里,然后机械手打开两个正方体,唐腾大骂富隆,随之下台,颇为搞笑。

主持人的口供,其他部分都与魔术团成员一致,只是另要补充一点——主持人之前不是对唐腾耳语过吗?他就是告诉唐腾,要在正方体内跳舞、玩牌,最后要大骂富隆等等。他说他选择唐腾是随机性的。

富隆的口供也无特别之处,与前两份所差无几。当被我们问及他是怎么来到B里的时候,他自称自己在黑暗中突然被迷晕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当然,他这里所说的“黑暗之中”,是指帷幕第二次落下前的那次黑暗。

唐腾的家人与朋友的口供综合起来如下——他是一位中学教师,也是一位魔术爱好者。不过他从未与“幻界”魔术团的人有过任何来往——至少,他从未透露过他与该魔术团有交情。但他非常喜欢该魔术团,可以称得上是所谓的“粉丝”了。可这毕竟与本案无关,是吧。通过调查基本排除了他有自身倾向——其实这也就是例行公事一问,谁能把自己肢解咯?

为了防止你做出某些不切实际的假设,我想我得把一些事情给你说清楚咯。

首先,本案中涉及到的相关人等,并没有任何一对双生子的存在。而且,那些尸块全部都是唐腾本人的。

其次,整个舞台并没有任何秘道之类的东西。

再者,机械手臂的最大称重量即一块特质玻璃板的重量,所以并没有可能把正方体整体拉起、平移。

还有,那些特质的钢化玻璃板都是定制的,全世界只有这么10块。并且,对于正方体而言,除去用来封顶的那块玻璃板以外,竖立着的四块玻璃板不能单单抽走其中任何一块,不然正方体将会倒塌。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当被肢解的尸体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直到机械手臂拉起封顶的玻璃板,在这期间,两个玻璃正方体都处于绝对的密闭状态——由于我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所以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玻璃板直接的链接搭扣完好的扣着。

以上情况都已经经过了我们警方的反复调查核实,包准没有差错。

就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而言,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总之,这个案子非常诡异就是了,不瞒你说,我至今依然毫无头绪。

就说到这里吧,我期待你能早日推理出个所以然来——非常期待!

代我向你的父母问好,我择日一定登门拜访。

钟旭

PS:这封邮件的附件里是舞台上各物体示意图,以及正方体结构示意图,希望对你有帮助。

“这次的小说看起来和以往的风格不同啊。”冯亮读完,如是说。

“啊,是啊,偶尔转换一下风格嘛。”

“谜面看起来非常匪夷所思啊。”冰颖摸着下巴,已经开始了思考。

许静怡刚想凑过去仔细再读一遍谜面,突然伸过来一只粗黑的手,把杂志抓了过去——是天阔。

他不顾旁人,径直翻到了后几页的解答部分,嘴里念念有词。

“‘钟旭兄。我们的确是好久没见了……’。”

钟旭兄:

我们的确是好久没见了。

我近来过得比较安逸,和安静的感情也日趋稳定。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错(关键是几次作弊都成功了,嘿嘿。)对了,我桌球的水平又进步了,现在平均两杆便能清台了。

总体来说,生活好似一泓平静的水,确实是少了些刺激。也许正因为如此,我对你在那封电子邮件里记述的案子——也就是魔术杀人事件,格外地感兴趣。

是的,我对这个案子非常地感兴趣,以至于我竟然推掉了和安静的几场约会,全神贯注地思考这场魔幻的谋杀的真相。

根据你的叙述,我列了如下的一张大致的时间表:

19:00,魔术“梦幻空间”开始。

19:30,两个无顶的正方体出现在了舞台深处。

19:35左右,魔术师富隆被装进了A正方体,观众唐腾被装进了B正方体。

19:40左右,两只机械手臂各自抓起一块特质的钢化玻璃板,封上了两个正方体。

由于你说过,所有链接玻璃板的搭扣都位于正方体的外部,因此对于富隆和唐腾两人来说,这两个正方体就是密室,而他们身处密室之内——当然,这个结论有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即没有任何外力的干扰。

那么,到19:40为止,我们可以得到的信息是——舞台上有两个相邻到并不互通的透明密室,两个密室之中各装了一个大活人。

现在,19:45左右,帷幕落下了,旋即是一片黑暗。近10秒后,一大束白光照亮了舞台。这里,我们千万不能忽视两个细节——其一,这时除了这束照亮舞台的白光外,并没有任何光源。也就是说,除了舞台以外,整个魔术剧场的表演大厅尚处于黑暗之中。其二,在这束白光照亮舞台之前,帷幕已然收了起来。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帷幕是在完全黑暗中收起来的。

请记住这两个细节,这是两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它们的重要性,会在我之后的推理中得到充分体现。

我们继续看表演。

白光照亮了整个舞台,作为观众的你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两个正方体——以及正方体里的人。是的,他们在跳舞,在看杂志,在玩牌——你没有看错,你的确是看见了两个大活人。随后一群怪人冲上了舞台,胡闹了一番。(胡闹的细节我不再复述,但是你可以回顾一下自己发的邮件——这也相当重要)一直闹腾到20:10左右,他们才退下舞台。那束白光也收起了,整个表演大厅很自然地又陷入黑暗之中。

好了,我们到这里再停一下,来明确一桩事情——20:10左右,在表演中心陷入黑暗之前,富隆和唐腾不仅活着,还保持着活动能力。

再继续。哦,再继续下去,就是那诡异的8秒了。

这8秒发生的事情依次是——

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

那块巨大的帷幕遮住了舞台。

帷幕骤然被拉起。

于是,这非凡的8秒就过去了。观众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看见了原本在A中又蹦又跳的富隆晕倒在了B里,而原本在B中的唐腾已然变作了几堆肉块摊在了A里。

这太匪夷所思了!短短的8秒!在这区区8秒内,完成了两件事——其一,两人的空间互换。其二,把唐腾肢解。

8秒,只有8秒!真得有可能办到吗?

我的答案是——没有任何可能在8秒内完成以上两个步骤。

可是,你实实在在地看见了啊,事实是——在这梦幻般的8秒内,有人通过某种方法完成了这两个步骤。于是,你才会看见那恐怖的一幕。

究竟是什么方法呢?!是什么方法把这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允许我说几句无关的话。

我不知道以你的年龄(当然,我并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你明白的。),是否还喜欢看动画片。我就特别爱看《火影忍者》,喜欢看的理由当然有许多,但最主要的一条是——《火影忍者》提供了一个超现实的奇幻世界——那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而本案涉及的魔术团,叫做“幻界”

另一个世界……幻界……这两个名词在我脑海里翻过、缠绕、纠结,我一度感到非常头疼。但是,就在此时,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件足以破案的事。

回到案子上来。我记得我刚才用过一个词汇——“事实”。没错,你看见的确实是事实。但——是幻界里的事实,而非现世的事实。准确地说,你在之前的某个瞬间,落入了幻界之中。

听着好像有些玄乎,我解释一下你就明白了。

还记得我要你牢记的两个细节吗?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遍——“这里,我们千万不能忽视两个细节……帷幕已然收了起来。”就是这一段。

就是这束白光带领你进入了幻界!也就是说,在之后的20分钟里,即19:50左右到20:10左右的这段时间里,你在这束白光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幻界的景象。

那么,既是幻界的景象,却为何出现在了现世中呢?用一个中小学的教学设备来讲解,可能比较直观——投影仪。在黑板上拉下一块白布,幻灯片通过投影仪显示在了白布上……

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个原理,把你们带入了幻界之中。

帷幕第一次落下之后的10秒内,其实发生了两件事情。你看见的,是灯光全部熄灭。你没看见的,是帷幕之后,放下了一块“白幕”——就像放幻灯片前要拉下那块白布一样。当然,这块“白幕”必须足够的大,大到能遮挡整个舞台。

10秒的时间,做这两件事,绰绰有余。

这10秒之后的20分钟左右的时间里,你们观众要做的,就是好好欣赏幻灯片。而凶手要做的,就是操纵机械手臂,打开两块封顶的玻璃板,取出正方体里的两个人。肢解唐腾,把尸块扔进A里,再把富隆弄进B里。然后,封上顶部的玻璃板。于是,空间转换完成了——这些过程中可能发出的异响,都会被滑稽嘈杂的背景音乐所盖过去。

之后,白光收起——其实也就是幻灯片放映结束。大厅再次陷入黑暗。帷幕又被放下——与此同时,赶快将“白幕”收起。当灯光再次亮起之时,你们的幻界之旅也就结束了。帷幕倏地被拉起,舞台上铺陈开来的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就都是现世的情景了。

所以,那所谓的“梦幻的8秒”,只不过是你们从幻界到现世的回程时间而已。

到这里,整个案子最主要的部分已经解答完毕。当然,我知道你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嘿,当警察可真是入对行了),所以我自己拟了几个你有可能会问的问题,以下,我会一一给出回答。

Q:那些“幻灯片”的内容是怎么回事?

A:简单,就是演出之前的某一天录下的。那个唐腾不是“幻界”魔术团的粉丝吗?不是魔术爱好者吗?那策划这起杀人魔术的家伙,在某一天联系到了唐腾,说过几天的演出里需要他参与表演,让他来参加排练,趁排列的时候录下的。

Q:既然死者之前就参与了排列,那么死者的家人朋友为何都不知道呢?

A:更简单咯,可能是策划者诱骗唐腾说此事事关魔术团的商业机密,在演出前不得泄露。我猜大概还会和死者签个保密协议之类的,上面有条文说什么“泄露的话要赔款”啥的。

Q;那么,这个杀人诡计的动静那么大,一个人肯定无法完成咯?

A:富隆也许就是策划者,当然他的晕倒是装的。很有可能整个魔术团都参与了这次杀人行动。

Q:原因呢?杀人总有原因吧。

A:我认为这次杀人的对象是随机挑选的,唐腾被选中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口风紧,也迷恋魔术。理由或许是为了提高魔术团的知名度,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杀人动机之类的,该是你们警方调查的内容吧。

Q:说了半天,证据呢?

A:证据嘛,也是你们警察的事情。我只是个推理爱好者,乐趣在于根据你给的条件推理真相。而找证据证明我推理出的是否是真相,就是你们警方的工作了。“术业有专攻”嘛。我想证据可能比较难找,那“白幕”很可能被他们烧掉了,整个过程中也不会留下什么特别的证据。只是有一点,你可以留心一下——由于机械手臂实际使用的次数一定比你们看见使用的次数多,你要是有兴致的话,可以在这点上调查一下——不过多半没什么收获。祝福你运气好吧,遇到烂俗的推理小说里的情节——例如,什么款式别致的戒指啦,某种涂着特别牌子指甲油的假指甲啦等等……反正我已经把作案手法和嫌疑犯(你们可以从富隆下手审讯)提供给你们了,你们警方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我还是那句话:“推理并不是破案的附庸,它因为本身的美丽而美丽着。”

总之,就写到这里吧。今天是我和安静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你也不想我迟到吧。

肖辰

PS:能破案的话,别忘了请我吃饭啊。

“喂,我说天阔,你也顾及一下别人好不好。”小宝显得有点生气,“你看,他们正打算作为谜题想解答呢,这都被你泄底了。”

“哎,这个诡计很差劲呢。”天阔边说边不雅地用小匙敲打着大腿,“幻象和实景的区别是很大的,你这个诡计太不可实施了。而且信件的模式也毫无新意吧,许多人都用过了。比如江户川乱步的……哎……哎,叫什么来着……”

“但我倒觉得还不错哦。”冰颖看来站在小宝这一边。

天阔这家伙最常干的事情没过于在大家在网上讨论一本推理小说时,突然探出头来说什么“这个僵尸真难打啊”云云无关的话题(他当正在玩《生化危机》),是个莫名其妙,令人头痛的家伙,此刻他故弄玄虚起来:“你们都不是诡计流的,对诡计的认知不够深刻。”

“是不是够深刻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冰颖显得有点生气,他从背包里掏出来一本《线索》。

《线索》是仅此于《真相》,销量第二大的推理类杂志。

“我最近也写了一篇诡计流的作品。移动中的高速列车,密闭的车厢里出现一具被肢解的女尸。”

他说着,迅速反到了那篇文章所在。

冰颖的文章,文笔细腻,故事重于推理,悬疑风比较重。这一篇虽说摆脱了以往的文风,但依然留有痕迹。

小说的标题,叫做《心锁》。

他把《线索》放在桌上,大家互相传阅开来。

《心锁》全文如下:

11月的夜晚,温馨的小屋。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旋律。

“飞哥~”那个只穿着内衣的娇小女人盘在冯子飞的大腿上,嘴唇挑逗的摩挲着他的耳垂,呼出一阵阵温热的气。

冯子飞坐在爱心型沙发上,早就被这美艳的女人撩拨地把持不住了,他的手毫不客气的抚mo着女人光洁的大腿:“嗯?”

女人伸出舌头,沿着他耳朵的轮廓舔了一圈。这才说:“飞哥,人家好爱你。你和你老婆离婚吧。”

依旧是销魂的声音,依旧是发嗲的语调,但是一旦承载的内容不对了,那么一切都变了味。

冯子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了口烟。

女人的纤纤玉指慢慢地解开了他的皮带:“你和她早就没感情了,离婚吧。”她把皮带扔在了地板上,扭动着身体,撒娇道,“好不好嘛~然后我们结婚,我每晚都让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冯子飞推开了。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冯子飞是“亨达”贸易公司的执行总经理,说是总经理,其实不过是他岳父的傀儡罢了。他的岳父金亨达掌握着贸易公司75%的股份,是“太上皇”。若不是和他的女儿结婚,凭他冯子飞的能力也不会有今天。

但是一个有钱的父亲能给女儿锦衣玉食,却给不了花容月貌。冯子飞的人生既然已经走进了一个俗套的剧本,那就索性演到底——他和他的秘书周媚,一个有着狐狸般勾人眼神的女人开始了婚外情——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小蜜”吧。

音乐停止。周媚斜倚在沙发上,失望地看着冯子飞套上了外衣。

他不肯,他不肯……她绝望地看着他——他不肯……

她看上他,无非是因为金钱和地位,根本谈不上爱情。但日久生情,爱情在最错误的土壤里发芽了。她渴望得到他的全部。然而得到他全部的代价便是他会失去拥有的一切。她相信她已经不再贪恋他的钱和权了——但,她并不确定。要是他真的一贫如洗,她十有八九会抽身离去。毕竟,她的年轻还在,她的美貌还在——她的筹码还在。她还可以去交换另一场“爱”。

但是此刻,她不要想这么多,这么远。她只是想要他一个许诺,给她全部的许诺。

冯子飞把烟蒂摁进烟灰缸的瞬间,周媚阴冷的声音从背后袭来:“你不肯对她说,那我找她说。”

他惊恐地扭过头,听着她的一字一句。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幕幕——周媚和妻子约在咖啡馆,那一张张照片把妻子刺激得眼泪直流……妻子含泪离开,伤心无比……紧接着就是家庭的破碎,事业的崩塌……人生全毁了。

她还在喋喋不休,背着他,蹲在落地橱边寻找着什么。她言之凿凿,似乎他所恐惧地那一幕幕,真的会在不久的未来发生。

他失控了,抓起了烟灰缸……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死一般。

他恢复理智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死了。

杀人!这比婚外情败露跟要命!

公司有许多人知道他和她的不正当关系,要是她的死被发现,他一定逃不了干系。怎么办,怎么办……

冯子飞手足无措地站在地板上,喃喃自语:“自首……不行,我不能坐牢……不能坐牢……”

“当当当——”自鸣钟吼叫着,他猛然惊醒一般——还有机会!

“老板来了,老板来了。”

冯子飞的突然驾到使得搬运工们一片慌乱。

“这批托运的货物很重要,啊,很重要。”冯子飞裹紧了身上的黑风衣,咳嗽两声说道,“这些保险箱本身使用最新材料制成的,造价很贵。”他的手扫过数以千计的保险箱——这些保险箱类琥珀色,但不透明,一只只都沉甸甸的——然后,搓着手继续说道,“但装在保险箱里的东西更贵重,是研究院新研究出来的‘Q物质’,高科技的玩意儿。”他威严的目光挨个在那些老实相的搬运工脸上停了几秒,才说,“平时你们偷点掖点也就算了,这次,这次哪个敢偷藏,我一查出立刻开除!”

搬运工们都愣在那里,他们的老板看起来有些认真过头了。

“我就坐在这儿,看你们一箱箱地把这些货搬上车。”他拿着手套的右手对着一旁的“七星”号列车,突有温柔起来似的,“你,还有你,你,都把手套戴起来。”

那几个被他点到的搬运工自然是不敢违命,顺从地戴上了手套。

冯子飞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些保险箱滑溜溜的,在这严冬腊月里刺骨的凉。一个搬运工脚一崴,手里的箱子掉在了地上。

冯子飞见状,连忙惊慌失措地冲过去——所幸,还好不是“那几箱”。他忍不住对那个搬运工破口大骂起来……

“七星”号特快列车从哈尔滨出发,终点站为“春城”昆明。

现在,它停在始发站的轨道上,等待“亨达”货运公司的搬运工们把货物运进“特别车厢”。

说起这个“特别车厢”,就不得不提到“山尊科学研究所”。

“山尊科学研究所”是国内闻名的科研机构,主要的研究项目是“字母物质”,其最新成果为“Q物质”。

为了运送这些“Q物质”到昆明分部,哈尔滨总部可谓动足了脑筋。首先是研究出了“琥珀光”这种材料,其特点就是坚固无比又轻巧便捷,用这种材料做成了放置“Q物质”的保险箱。随后,又与铁道部商量,在新造的“七星”号列车里增加了一个“特别车厢”,该车厢充满了高科技产品,可谓奢华的配置。

车厢由“琥珀光”板材建造,“琥珀光”的又一大特性是——可以保持车厢内外的温度一致。在车厢底部铺有特殊的“纸”,这种纸不仅不吸水,还可以把火车颠簸对“Q物质”的损伤降到最低。底部另有一个小洞,拳头大小,洞内镶了一个涡轮状的东西,据说是为了排风通气。

现在,这造价不菲的“特别车厢”里,慢慢被搬进了许多造价不菲的保险箱,在冯子飞的亲自指挥下拍成了一个方阵。

“这个,放这里。那个,对,就是你手上那个,放那里。”冯子飞显得异常紧张,安排着每一个箱子的位置。

他担忧而警惕,生怕一旦败露,身败名裂——所以刚才那个搬运工的失手使他大为恼火。

程韵当然不知道冯子飞内心的想法,她倚在窗边,冯子飞气急败坏训斥搬运工的场面她尽收眼底。

“切~”她冷哼一声,带着鄙夷的意味。

林枫疑惑于她这无来由的一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欣赏你们男人自以为是的嘴脸。”程韵的语气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冷。

“你这话说的……算了,算了,这种话题不说了。对了,昨天的冰雕展怎么样?”林枫想转移一个话题。

程韵仿佛是看穿了林枫的心思,古怪地一笑,道:“很不错——你是想听这个回答吧。”

林枫先是一愣,转而搂住她说:“看来你不太喜欢呢,没事,北国的冰雕不对你胃口,那就把惊喜留到南国的花海吧。”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来,在程韵眼前晃了晃,“我托人买的昆明花展的门票。”他凑近她的耳边,柔声道,“到时候有个礼物送你。”

程韵稍稍挑了挑眉。林枫朝她神秘的笑笑,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她微笑了一下,声音依旧如同平静的湖:“是吗,看来我得期待一下了。”

途经14站,历时两天18个小时,“七星”号列车终于到达了昆明站。

冯子飞率领着十来个搬运工已经等在了站台上。这些搬运工都是“亨达”昆明分部的,许多都从没有见过总经理。他们都很奇怪——冯老板这次怎么竟包专机来到了昆明。

虽然说托运的货物十分贵重,但因为“特别车厢”的车门使用的是特制的数码锁,所以应该来说是十分安全的。

这种数码锁只有唯一的一把钥匙,才用纳米技术和红外线识别技术。除去“山尊”研究所定制的那一把外,世界上并不存在第二把钥匙——当然,也无法复制。

冯子飞在哈尔滨站的众目睽睽之下,用钥匙锁上了“特别车厢”的车门。

现在,同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打开了车门。

令人恐惧的情景出现了——车厢里多出了一具尸体——被肢解的女尸!

林枫刚走下火车,就发现站台上乱作了一团。人们纷纷涌向“特别车厢”,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太可怕了”、“真吓人”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程韵指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说道:“看起来又发生了你喜欢的事。”

林枫出乎她意料地拉起她的手:“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现在……离开花展开始还有20分钟,当务之急是赶去花展馆。”

“哦?!”程韵倒真有些吃惊了——她本以为林枫会尴尬一笑,然后急冲冲地挤进入群。

“快点啦,拦辆计程车,很快就到的。”林枫看起来真的不打算管这起案子了,背对人群走去。

程韵微微笑了一下,急走了几步,勾住了他的臂弯。

负责“七星号女尸案”的刘峰蹲在那具被肢解的女尸旁,十分费解。

尸块沿着保险箱方阵的一边呈“一”字型排开。他翻查了一下尸块的腐烂状况,根据多年的办案经验,这具女尸的死亡时间,至少在20小时之前。

车厢底部的涡轮处有点异常,似乎是流淌过某种淡黄或是浅橙的液体。

他跳下车厢,站在站台上仔细地端详车门上的那个数码锁,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锁旁的液晶屏里,可以查询该锁何时使用过——就两次:一次是在差不多18.5个小时之前,那是在哈尔滨站装货完毕后锁门的时间。另一次是在半小时前,那是在昆明站解锁的时间。

“头儿”一个年轻的警员走过来,递给他一叠厚厚的文件,“这是现场照片和多方证词。”

刘峰点起一支烟,边抽边看,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哈尔滨方面联系上了吗?”

“哦,那边的同志已经询问了哈尔滨站的那些搬运工,他们都说保险箱搬进车厢之前,车厢里空空如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尸块。”

“那么,他们知不知道保险箱里装得是什么?”刘峰只是稍稍抽了几口,就把烟扔在了地上。

“嗯……不知道。因为保险箱的钥匙只有研究所的人才有。”

“哦……”刘峰嘴上随便这么答应了一声,心里正在分析推理——尸体既然在昆明站出现在了特别车厢里,那么,肯定是有人在之前的某一站把它们放进去了。关键是——何时放进去的。

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一根时间轴。

根据那些搬运工的证词,尸块不可能是在搬货之前就存在在车厢里的。

而当列车驶出哈尔滨站一直到到达昆明站,特别车厢都处于一个密室状态——因为车门上的锁显示了车门只使用过两次。难道有办法在中途把尸块塞进这样一个密室之中?显然是不可能的。

最值得怀疑的情况是——尸块是被装在保险箱里,利用搬运工搬进车厢的。然后,在途中,利用某种方法,把尸块在从保险箱里拿出来。

但这样一来,问题依然存在。特别车厢和其他车厢根本不相通,要是不解开数码锁,根本无法进入车厢。退一步讲,即使进入了车厢,该如何打开保险箱呢?研究所方面并没有钥匙被挪用或盗窃的报告。而刚才他自己检查了所有的保险箱,全部锁得好好的。

照此说来,似乎唯一的可能性只剩一种了——就是尸块是自己“走”出了保险箱。

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他可不相信鬼神之说。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案件的侦查工作也陷入了僵局。

那翠绿的草坪上,几簇鲜花格外引人注目。那些鲜花争奇斗艳,婀娜多姿。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它们组成了两个字,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名字——程韵。

林枫坐在面对这花坛的靠背长条木椅上,程韵依偎在他怀里。

“唉,这次用了不少钱吧。”程韵的在一场风花雪月的喜悦过后,问出了这么一个颇为实际的问题。

“嗯。”林枫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解释这个问题,他正在看今天的报纸。

“还是放不下那起案子?”程韵看着报纸头版头条的那个标题——“高科技列车惊现女尸”。

“哦,没有……”林枫装作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说了专心陪你旅游的,不掺和这种暴力血腥的事情。”

“真的?”程韵冲着他笑。

“当然是真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林枫说着,俯身想要吻她。

程韵却伸手止住了,又问了一遍:“真的?”

林枫和她对视了那么几秒,然后泄气地说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的确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了。”他把报纸翻回到头版,“你看哈,照报道上这么说来,出现尸体的那节特别车厢从哈尔滨一直到昆明一直处在密室状态。不过,并不是绝对密室。”他手指着报纸说道,“看这里——‘车厢底部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小洞,里面镶有排风涡轮’。”

“那又如何,尸块又不可能从这个小洞里塞进去。”程韵心里暗想:果然是一提案件就来劲了。

“嗯,的确不能,不过这个小洞未必没有别的用处——你看这‘涡轮上发现了掺有颜料的水留过的痕迹’。”林枫深思状,“为什么会有这种痕迹呢?是利用某种化学原料吗……”

“我去买冰淇淋,你吃不吃?”程韵从拎包里拿出钱包,问道。

“嗯……嗯?你刚才说什么?”林枫似是有些愣神。

“我问你——冰、淇、淋、吃、不、吃!”

“小韵!”林枫兴奋地唤道。

程韵被吓了一跳:“嗯?”

林枫抓起她的手:“走,我们去附近的警察局。”他看着程韵疑惑的双眸,“呵,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尸块会出现在车厢里了。”

刘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接待室,拉住一名警员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年轻人在哪里?”

他的视线随之警员的手指移动到了林枫身上。

林枫正和程韵在说悄悄话,神色颇为轻佻。

刘峰皱着眉道:“他?!”

警员很确定地点了三下头,仿佛在说“就、是、他。”然后离开了房间。

刘峰不太情愿地朝林枫走过去,带着略显做作的微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看看林枫,又抽出一支来,递过去,林枫摆了摆手,程韵倒接了过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叫人看不懂。刘峰暗想。

“嗯……你是负责‘七星’号女尸案的警察?”林枫有点明知故问。

“啊,是我。那你就是那位自称破案了的旅客咯。”刘峰虽然这么说,但始终不太相信。

“差不多吧。破案什么的我不敢兴趣,那是你们的工作,我可不想越俎代庖。”

看着林枫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刘峰有些火了——他可是个急性子:“那你他妈来干什么!”

“哟哟,爆粗口可不是好习惯喏。”程韵吐出一口烟,冷冷地说道。

“看来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林枫觉得对方误会了,解释道,“我只是来说一下我的推理分析,破案什么的,还是要靠你们警方。”

“那好”刘峰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我就来听听你的推理分析。”

“哦,在推理之前,我要先谢谢你们警方和敬业的记者。正是通过你们的调查,帮我收集到了所以需要的线索。我才能做一回‘安乐椅’侦探。”

刘峰在烟雾缭绕中,没好气地说道:“有话快说,别扯这些没用的。”

林枫清了清嗓子:“那我来说说我的推理,想必你……呃,你姓什么?”

“刘!”刘峰压着火气大声吐出一个字来。

“哦,刘警官。我是这么认为的。

特别车厢在哈尔滨站被锁上是有许多人可以证实的,也就是说,一直到昆明站,它都处于一个密室状态。

当然,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很有可能有人手持钥匙,在沿途的某一站中打开了车厢,并放入了尸块。但数码锁却只使用过两次,也就是说,密室之说是成立的。

既然如此,尸块就只有可能是在车厢变成密室之前放进去的。而那些搬运工的证词有说‘搬货之前车厢里空空如也’。那么,就只可能是——尸块放在保险箱里,搬进了车厢。

可是这么一来,情况更加复杂了——本来只要突破车厢这一重密室就可以了,现在还要突破保险箱这重密室。

有可能吗?有人能办到这点吗?恐怕没有。

那么,只省下一种可能了——尸块被装在保险箱里,然后保险箱被搬进了车厢,车厢被锁上。然后——在这高速移动的密室中,尸块自己走出了保险箱。”

刘峰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点我自己也考虑过。”

“哦?那你的结论是?”

“不是废话嘛!当然是不可能啦!”刘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枫露出了一丝挖苦的笑:“哦,那太可惜了,你错过了破案的机会。”

“什么?难道你觉得有可能?”刘峰觉得林枫八成是个疯子,或是诚心跑来警局寻开心的。

“嗯,不错。我已经解开了这个手法——而且,我有着证实我推理正确的证据。”

“哦,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刘峰又点起一支烟。

程韵也好奇,林枫刚才说得话太过离奇了。

“我说了,特别车厢是个密室——而且,是个高速移动的密室。

请牢记,这点非常的重要。

报道上提到过,车厢是用‘琥珀光’材料制成的,所以可以保持与外界的温度一致。而列车是从寒冷的哈尔滨出发,到达温暖如春的昆明。也就是说,车厢里的温度一路都在升高。

如果,那些保险箱并非都是用‘琥珀光’制成的,而有几箱是用掺了颜料的冰板制成的。那么,在温度不断升高的车厢内,它们渐渐融化变成了水。然后,水顺着那个镶有涡轮的小洞流出了车厢。

于是,当在昆明站打开车厢的门时,尸块就呈现在人们眼前了。”

“所以你说,你有证据。”刘峰想起了涡轮上那些奇怪的痕迹。

“嗯。我想事情的全貌应该是这样的——凶手在寒冷的北方杀了死者后,为了使警方的调查陷入困境,所以刻意制造了这样一起‘不可能事件’,想以此逃过法律的制裁。那么,凶手的范围也就基本可以确定了。首先,他一定对特别车厢的构造十分熟悉。其次,由于那些特制的保险箱一定要放在方阵的最外围,排成一排,才不至于露出马脚,所以,他必须是能指挥搬运工把保险箱放在指定位置的人。最后,由于如此一来保险箱的数量会出现变化,他一定是在搬运公司占据比较高职位的人,才可以弥补这一缺陷。综合这三点,我觉得报道中提到的‘冯子飞’这个人很有嫌疑。”

刘峰的嘴唇一抖,烟灰散落在地。就在他到这里之前,助手小王打电话向他汇报了调查的最新进展——死者叫周媚,哈尔滨人,“亨达”贸易公司总经理秘书。公司员工私下里都在传她和总经理关系暧mei一事,而担任总经理职务的正是这个冯子飞!

“怪不得”程韵呢喃了一句,脑海里浮现出昨天在哈尔滨站见到的情景——冯子飞吩咐搬运工们都要带上手套——因为冰制保险箱的质感与正常保险箱有所不同。

“至于后面的审讯工作嘛,就是你们警方的事情了。但愿你们的工作开展顺利。”林枫说着,朝程韵使了个眼色。

程韵会意,起身,提包。这两个动作的含义明确无误——告辞。

刘峰也急忙起身:“呃,刚才我的态度……”

“呵呵,没事,我们来这里也是有求于你们的。”林枫笑道,“这样吧,作为交换,你也告诉我一件事——昆明哪家酒店的菜肴味道最好?”

“你这个人可真是晦气,走到哪里都能遇上人命案。”程韵坐在“Queen”咖啡馆里,摆弄着咖啡里的方糖——这里曾经叫“Lover”咖啡馆,只是如今易主了,“唉,你那次在火车站倒真让我吃惊不小,我满以为你会跑去特别车厢的。”

“哦,那个啊。”林枫往后一靠,“与其我在现场胡闹,还不如静静地等待警方和记者把线索展现在我面前呢——他们是一个团体在工作啊,高效率又专业。我感兴趣的只是推理分析而已——当然,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个。”

程韵点点头,掏出一张报纸,摊在林枫面前。

报纸上赫然写着——“七星”号女尸案真相浮出水面。副标题比较像家庭伦理剧的主题——江山还是美人,“亨达”公司总经理的迷失。

“你们男人”程韵的口气如同在讨论某种野生动物,“还真是无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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