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市-葬魂坡】
小木屋内,念小鱼眨巴着一双灵动的大眼,听见眼前这位容颜衰老的狐妖讲述着她的平生过往,内心突然有些好奇:“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选择回到妖市?”
梅姬又啜了口烟,在迷雾中展露一记浅笑,“这并不是我想选择的路。只是一路上都有人觊觎我体内的半颗灵狐心,为了逃命,我只能回到这儿。”
“他们为何要觊觎你的灵狐心?灵狐心能拿来做什么?”念小鱼此时打了声吹欠,稍许流露出几丝疲态。
“能拿来做很多事。如若是妖则可以借此提升妖元,如若是人则可以延年益寿。”搁下烟斗,老态龙钟的她试探般问了眼前人一句,“你也是人,你不想要吗?”
“我不要,我一生殓尸无数,看见过太多惨死暴毙之徒,所以我只求能安稳度日,平安到老。我若得了你的灵狐心,葬魂坡外的百妖千邪们一定会惦记我的小命的!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哈哈!”梅姬此时以沙哑至极的声音笑开了,“我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活得像你这样简单的。你终究救了我,说吧,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我会尽量为你做到的。”
“我的愿望是希望我父母能早点回家,这你也能满足我?”
“呃……”梅姬迟疑了:“抱歉,这我可做不到!”
“那不就得了。”念小鱼嘟起了嘴,一脸没趣儿:“你就安安心心的呆在我这儿养伤吧!这个地方有我父母离开之时所设的结界,纵使百妖千邪也不敢轻易靠近的!”
“小姑娘,你这般仗义相助倒让梅姬有些无地自容了。无功不受禄,等将来有机会,梅姬一定会报答你的!”
“也不用你报答。我爹说我命格邪入,一生多舛易夭,平日必须多积善德方能化解!故而我才从小就以拾骨殓尸为业,只为求多积阴德福报,如今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你,许是我命中有此造化。你若心心念念说要报恩,反倒不能成全我这一番功德了。梅姬姐姐,我困了,就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这话,念小鱼重重的打了声哈欠,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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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个离去的清丽背影,本来心怀杀意的人,倏忽收回了戾气。
就在刚才,哪怕只要这个人市女子展露出一分贪念,她都会当机立断的剥开她的胸脯,取走她的活心。
在那个故事里,梅姬惟一没有说出的实情是……
……当灵狐失去一半的心,就必须以补食他人之心来继命。
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与妖一路追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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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市-无渡城】
神市的无渡城外向西三百里处,有一座被冰封雪埋的城池。这座城池属于一个功绩赫赫的战神,这战神无父无母,没有来由,也没有名字,更无人清楚他到底活了多久。因为他擅用冰术,所以六市间尊呼他为“冰王”。
此城之所以被封,皆因千年以前冰王犯下触天大罪,才被神帝开元困囹于此。就如陪葬一般,整座城池都与他一同睡去。
开元另立下诅咒,除非有人鱼一族的血淋在拓界碑上,否则此城千年万载飞雪不断,冰不能融,民不能醒。
但这世间哪里还有人鱼?要知道,千年以前,屠杀了最后一只人鱼的人,正是冰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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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雪域城池里有一栋高耸入天的玄冥塔,此塔由玄冥神兽所托,塔顶有一席王座。
王座之人正沉沉的睡着,受困于开元的(冰封流光咒),他醒不来,也死不了,终日只能留连梦境之间。
在他那不生不灭的梦里,不断重复着那片不栖花漫天飞舞的景色。
不栖树下,一个女子泠泠笑道,说她最爱不栖花,因为那花与他很像。
他问她,哪里像了?
那女子说,不栖花一半花白一半花红,正如他有着如雪一般冰冷的外表与一颗炙热的赤子之心,她说他是这六市最冷的王,也是最仁慈的王。她笑着,看着冰凉的风撷无数不栖花瓣隐葬她晶光闪闪的人鱼尾。
可最终……她却死在了他的朱剑之下。
他杀她所用的那一式剑招,叫【艳裳】,那是她的剑式。
她临终时落下一滴血泪,流入琥珀川中,汇入神市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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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
冰王赫然支开玄眸,这才发现六市间竟已弹指千年。
整整一千年就这样过去了!
神帝开元所用的(冰封流光咒)以一千年为一个轮回,此时正是交接轮回之际,也是咒力最薄弱的时间,冰王硬凭着自己的神力冲破了咒缚,终于醒来。
但他清楚知道这一时的清醒是捱不了多少时间的。
他必须马上想出脱身之计!
他立马站起身,四周静谧的只剩下雪片与不栖花落下的声音,铺就他艰行的前路。
(冰封流光咒)是一种无形的重,让他的困意接踵踏来,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沉睡于王座之外的任何地方,于是他强忍着符缚之重,踌躇的走到了不栖树下,拔开层积的雪与不栖花瓣,捧出一把冰泥。
晴雪天,日光竟都不及梦中之人笑意刺眼。
他又想起了她,心头隐约蜇痛。
那一托泥,在他手心里变得越发沉重。他用尽最后的神力,将那泥捏出了人形,并折断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将那连着心脉的血肉融进了泥人体内,吟唱了几句咒辞,不一会儿,那泥人便有了呼吸。
这是他的泥造儡身,只能行使他三十二分之一的神力,但对他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奉冰晶之力,夜行无忌,敕!”
“你召唤我了?”泥造儡身活了过来,敬虔的对他说道。
“找到她。找到人鱼的血脉。”冰王对着他的泥造儡身说到。
随后,他的无名指上又长出了新的肢体,柔嫩的比雪片还要白净。
(冰封流光咒)不再给他机会,冰王没了力气,只能艰难的走回王座,歪着身子躺回王座,最终一动不动,就连叹息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终于继续睡去。
白雪与不栖花飞旋在他的头顶,却终究无法落到他的身上,只能惺惺相惜的埋在他的脚边,这是他所设的结界,因为他不忍让王袍上的那片鲜红的绣补被这市间的任何一丝冰凉所覆盖。
那片绣补上溅染着她的血。
就算只剩回忆,他也不准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