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江龙不呆不傻，从伊藤手里把詹姆斯救出来，无疑于虎口拔牙，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各种方法都想过，根本行不通。
“武汉离沦陷不远了，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老林加重语气。
“怎么救？伊藤看得紧哩，我都不知道藏在哪里？。”
老林站起身来：“你看看，你这个同志，就是小看了我们群众的力量，你不是说夏勇带领学生闹运动吗？咱们好好策划一番，再搞几把枪……你会打枪吧？”
他的背包里沉甸甸的，真还是包着一把手枪，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见江龙点头，老林接着说：“那就好，千万别小看了民众的力量，人民就像一座火山，喷发出来，足以把那些日本特务烧死。趁着武汉现在这么乱，咱们发动武装暴动，成功救出詹姆斯，你往日的罪责就会一笔勾销，说不定，还会委任你更重要的任务。”
江龙怎么看怎么觉得老林有点赌徒心态：“可是叶编辑……让我别露头的，万一……”
“有什么万一？”老林激动地站起来，在狭窄的屋子里踱来踱去，“你这个同志就是太胆小怕事！胆小是做不得大事的。现在只说詹姆斯的事，你不去救，别人会去救，功劳是别人的，你叛徒的罪名可就坐实了。你要去救，就完全不一样了。”
江龙还是觉得老林的想法不靠谱，太冒险了。怎么救？日本人的特务那么简单就解决了？
见江龙沉默不语，老林有点恼火：“看你也是热血男儿，怎么婆婆妈妈的？你没注意到武汉这两天天天有枪声吗？共党人肯定都在预备行动，准备给日本鬼子狠狠一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你就会被军统和共党追杀，陈明和你说的那个船长肯定不会放过你！”
“可是，怎么救呢！都不知道关在哪里？船长带着武器、带着军统特务都没救出来。”
“你当他们真救人吗？那是国民党他们搞假民主，猫哭老鼠假慈悲，优待什么侨民？只要知道他们通日，就把他们医院捣毁了，把他们的院长，总管，主任，什么大大小小的头子全部抓起来，只要一审讯，肯定把詹姆斯乖乖地交出来，你汉奸的罪名就洗刷了。”
有道理，江龙只要一想到“汉奸”这个词就会如坐针毡，他跟乔子琴与夏勇都说过，要证明自己不是叛徒，不是汉奸，怎么能证明呢？老林说暴动，捣毁日本人特务的老巢，救出詹姆斯，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想到这里，江龙一咬牙：“好，我干！”
老林见江龙终于答应组织暴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这才是好同志嘛，不过整个行动得听从我的指挥。我可是王主席的忠实信徒。哎，你知道吗？”
见江龙摇头，老林很得意，还带着一丝不屑：“王主席可是共党最大的官，他的所有讲话我都听过，所有资料我都读过，有机会我找几本书，你要好好学习一下。读了以后，肯定会让你热血沸腾，坚定斗争思想。”
江龙有些尴尬：“我只是个码头工，大字不识一斗。”
老林气馁地瞅瞅他：“我说你怎么拐不过弯来呢？果然，文盲一个，算了，现在不说这些，有机会我给你说说吧。整个行动咱们得好好策划一下。”
说完之后，他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有几根头发不那么熨贴，弄了点水打湿，仔细捋了捋，这才满意地到床铺上翻出一本武汉地图，找出利民医院和武汉大学位置，用笔在上面画了一道又一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呀，船长邀请你参加军统，你为什么不参加？”
江龙想了想：“我总觉得，军统那帮子人不是帮着咱们穷人的。”
“嗨，”老林一摔手里的铅笔，又站起来叉着腰：“什么穷人富人的？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分得那么清楚？不管你是什么人，大家都是中国人，都要统一到抗日前线上来，只要抗日打鬼子，我们就要参加！”
虽然对陈大烟袋一肚子气，可还是觉得船长不应该那么做。江龙糊涂了：“可是船长他们怎么还逮游击队呢？”
老林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丧气地重新坐下：“王主席说了，大家都要统一到抗日战线上来。国军人多枪多，当然要听从他们的指挥，你乱搞不服从，不逮你逮谁？！要我说，陈明应该放下武器，听从船长指挥，大家共同对付日本人，中国才会有出路。说个简单的道理，一家弟兄几个跟别人打架，几个人团结起来才能打赢，对吧？”
江龙点点头：“这个说法，跟詹姆斯说得差不多。”
老林很高兴：“这就对了嘛，革命斗争不能一根筋，否则是会吃亏的。”拿起地图又研究起来。画了一阵子，忽然就听到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响起来。
老林的屁股上像是装了弹簧一般，一下弹跳起来，拉起江龙就往外跑：“快走，没时间了！”
江龙以为是躲避日本人的飞机，也跟在后面跑。两人超过奔跑的人群，钻进小巷，穿过铁道往南跑。
江龙觉得不对劲：“老林，你要到哪儿去？”
老林边喘粗气边说：“你没看出来吗？日本人的飞机很少轰炸武昌，武昌才是咱们暴动的地方。”
“可是好多军统特务和日本特务在那边……”江龙一想到自己还背着“叛徒”的罪名，脚步就慢下来。
老林一甩额头前跑乱的头发，蘸了点唾沫抹了抹，扯起他：“革命斗争需要我们，你怎么这么不开窍？都说了，咱们是武装暴动，军统是咱们自己人，要对付的是日本人，日本人是少数，咱们占多数，你还怕什么？救出那个美国人，你就是民族的英雄！”
日本人还没打进来，武汉还在国民党的手里，又说军统是自己人，那暴动哪一个呢？江龙被一顶大帽子弄得迷迷糊糊的，懵懵懂懂跟着来到轮渡码头。
铁驳船停靠在渡口，看不到人。地上到处都是弹坑，看得出来，这里是敌机经常光顾的地方。
“人怎么全跑光了呢？”老林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叉着腰站在码头上四下打量，想揪出两个逃跑分子。
敌机呼啸着俯冲下来，江龙一下扑倒老林滚进弹坑，轰隆隆几声巨大的爆炸声掀起泥石砖块，砸下来将他们掩埋了一大半。
等了好一会儿，敌机飞走了，江龙才抖落身上的泥土爬起来，扶起老林：“你没事吧？”
老林站起来，右手习惯性地理理头发，左右手交替弹掉身上的灰土，看看远去的飞机：“江龙同志，你的斗争经验很丰富嘛。”
江龙觉得真别扭，差一点被日本人炸死，还拽什么狗屁斯文！可是老林是《新华日报》的人，是共党的长官，人家才帮自己安排个住处，而且嘴里蹦出来的都是江龙前所未闻的词，这就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新思想？
可新四军那个眼镜长官怎么不这样呢？在破庙里那几个长官说话也是直接干脆，从来没说这么一套一套他听不懂的话。
或许那些长官还不够大，老林说，那个王主席就在报社。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老林的官位一定不低。
“山河破碎，人民流离，伤之痛哉！”老林叉着腰大发感慨，转过脸来，“你说过你会打枪？”
江龙点头：“嗯，跟着陈明学过。”
老林嗯了一声，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那就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做我的警卫员，保卫我的安全。王主席说得太对了，他是我们的思想领袖，我就是执行者。我要发动人民起来反抗侵略，保卫大武汉！天降大任与斯人也……”
江龙一扯老林的衣服，冲着三五成群涌过来渡船的人一努嘴。
老林这才放下手跟着人流上船。
离船登岸，江龙有点茫然：“咱们到哪儿去？”
“有时间我教你读书认字，你的思想太落后……你忘了？有人民的地方就是咱们的家，要融入到人民的海洋里去！”老林回过头来，顿了顿，“你不是说夏勇带着学生们游行吗？咱们就去找他去。这个人很有觉悟，他是不是党员？”
见江龙摇头，便说：“那好嘛，我可以做他的领路人。这位同志需要好好培养培养，咱们共同发动暴动。”
江龙咧咧嘴：“可他把我当叛徒特务啊。”
老林拍拍江龙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现在是我的警卫员，我们是同志，过去的错误是因为不知情，他要是想不通，我做他的思想工作。”
两人沿着武珞路往武汉大学方向走，江龙跟踪胡晓晓来过一趟，轻车熟路地来到胡教授家，三个女人正在吃饭。
胡妈妈、胡晓晓见是两个陌生人，赶紧站起来招呼，乔子琴心里一紧，这个江龙怎么这么不晓事？怎么把陌生人往胡家带？赶紧把江龙拉到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