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乔子琴原来设想的一样，国军根本就没有防毒措施，即使有人感染，也只有当场打死，免得传染给其他人。估计这些国军是被打散才逃出来的，也不知道德安方面战事如何，如果预料没错，日本人不会罢休，必然派出飞机施放出更多的毒药。
陈明让乔子琴和詹姆斯躲藏在树林里，自己去帮着国军埋尸体。
那名士兵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见陈明过来帮忙，点头致谢，一般百姓早跑得远远的，来个帮手也是好的。
“小兄弟，那边打得怎么样了？”陈明不失时机地问。
“唉，”小兵仰起晒得黑红的脸，嘴唇已经干渴得脱了皮，两眼通红，看起来十分痛苦，“****的小日本太不要脸了，打不过我们就到处放毒，咳咳……”
陈明拿出水葫芦递给他：“兄弟，喝口水。”
小兵接过水仰头牛饮一气，还给陈明：“渴死了，我们接到命令马上就过来了，要说开枪打自己人，我还真下不了手，可他们要是不死，祸害的人就会越多。”
陈明抬脚把尸体推进坑里往上盖土，看着几十个忙碌的国军又问：“我可听说你们打了大胜仗了，怎么会这样？”
小兵胸脯一拔：“那是，咱们司令厉害啊，万家岭小日本损失了几万人，丢下很多的大炮和机枪退回去了……这不，他们不甘心，又来反攻，不过小鬼子这回来阴的，派飞机到处放毒，不然，嘿，咱们一个团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明看看有人往这边走，压低声音问：“那咱们往西走，会不会遇到小鬼子啊？”
小兵瞅了一眼前面，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们是最后一批撤退善后的，别的驻点早撤了。你就一直往西走，可别去凤凰山和马回岭，也别往北走，往丰林吴山方向走，路上会有很多汉奸特务，要小心啊……”
过来的大个子兵说：“妈的，累死了，快点干完，走啊，继续往前赶。”
当兵的走了，陈明，返回林子里，乔子琴问他打听到什么情况没有。
陈明叹气：“万家岭打死小日本几万人，但是估计他们可能要撤了。”
“为什么？”乔子琴问道。
陈明一指路上，“你们也看到了，日本人下毒，不撤，损失会更大。那个小兵让咱们往丰林吴山往西走，估计军队可能会从南面往武汉方向撤离。”
一阵阴风掠过树梢，陈明皱起眉头瞧瞧天，“妈的，又要下雨啊，咱们可得快些走……我听说我们尊敬的蒋总统干了件浑蛋事，把黄河花园口炸了，想把日军阻拦在华北。老詹，你觉得能成功吗？”
詹姆斯愣了愣：“你说的，地方，我不，清楚，我知道，黄河，有很多，水的……那么多的，老百姓，怎么办？”
陈明一拍詹姆斯肩膀：“哎呀，咱们老外都明白的道理，你说蒋总统怎么就不明白呢。”
乔子琴不相信，立即反击：“你听谁说的？”在她心里，不管怎么说，国军才是主力部队，怎么会干出这么大的祸事呢，而且是蒋委员长下令的。
陈明冷冷看着乔子琴：“乔医生，你现在明白谁是罪人，谁在抗日了吧？”
乔子琴本来以为自己衣不解带照顾陈明，为他生死焦虑，会换回他的热情，现在却被他冷冷的眼光刺痛，瞬间，她的眼里涌出委屈的水雾，仰起头倔强地瞪向他。
詹姆斯看阵式不对，赶紧插在两人中间，气愤地叫道：“大烟袋，不公平！你的，没理由，把气，撒在她身上！”
“公平？”陈明的目光越过詹姆斯的头，看向遥远的一半是乌云涌起一半是烈阳高照的天空，大声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公平吗？”
他们所在地方太阳照得人头发昏，而背后东边灰蒙蒙的天空上，大团大团的乌云正翻滚着涌上来。
打了大胜仗固然让人高兴，可现在谁也高兴不起来。
再看从马回岭方向过来的溃兵和难民，这里已经陷入混乱状态。日军忌惮国军打埋伏，而国军却已经分批撤离，小兵说汉奸特务横行不无道理。
一直到丰林，四面乡村逃亡人群汇集到这里，小小的镇子里里外外挤满了中途歇息的人群。在这么衣着口音各异的人群里，陈明、詹姆斯和乔子琴三人显得特别扎眼。
首先他们牵的是匹高大的东洋马，只有日本人才有这种马匹。其二，詹姆斯是个红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其三，马上还骑着个漂亮女人。
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各种目光，有人好奇，有人冷漠，有人眼热，有人贪婪，但所有的人只要看见他们身上的枪，便会收拢起目光。肉好吃，也得看自己牙口硬不硬，没本事的只能站一边眼馋。
也有吃生米的，七八个大兵看这三人，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先不说这匹马能不能卖上几两黄金，单就这几杆枪也能换好的块现大洋，说不定，这个外国佬身上还有更值钱的东西，那个女人长得可水灵，嘿嘿……”
陈明三人坐进饭店时，慌得店老板脸上堆笑迎上来：“哎哟，几位爷请上座。”
跟着伙计把马牵到内院。
三人上楼，陈明一指外面贼头贼脑几个大兵说：“掌柜的，外面那几个丘八没安好心，你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别自找麻烦。”
掌柜苦起脸：“几位大爷，咱们店小，那几位爷岂是好惹的？再说了，他们有家伙……”
陈明拿出一块银洋在手里掂量了下，掌柜马上换上笑容：“这里还是薛长官的地盘，谅他们也不敢太放肆，交给我吧。”
他笑眯眯地接过银洋，放进贴身口袋，转身出去了。
这年头物价飞涨，金元券跟废纸没什么两样，银洋才是硬通货。这老店地处四通大衢，又是南浔铁路和东西道路交汇点，南来北往的人物见多了，打发几个丘八没问题。
陈明看掌柜的笑眯眯地出去，和几个大兵指手划脚地说了一阵，几个大兵往楼上看了看，真的转身走了。
陈明知道，掌柜误以为自己是土匪山大王，正好可以借机掩饰，这地方人多眼杂，暴露身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掌柜的送上饭食，就是些简单的炒鸡蛋、糙米饭，这种时候，能吃上饭菜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三个人吃得很香。
陈明刚吃过饭，就听到外面大乱，一阵汽车马达声由远及近，一辆卡车“嘎吱”停在饭店门前，几个大兵从车上跳下来走进饭店，车上留着两个大兵起劲地招呼：“各位老少爷们听着，五百个铜板送你到武汉，有钱的大爷都过来瞧瞧喽。”
乔子琴看看陈明：“这倒有意思，用军车当掮客。”
陈明点起烟袋：“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逮住可是要杀头的。”
丰林这地方原先应该是三战区的辖区，现在竟然有这种事情，只能说明三战区主力已经撤离。还有种可能，这帮人是从九江方向溃散下来的，跟三战区没关系。这地方已经属于三不管地带，否则，这些大兵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用军车干敛财的勾当。
就听着楼下几个大兵吆五喝六地骂，扇耳光、拳打脚踢，掌柜哭喊着求饶的声音，乔子琴看看陈明，陈明冲她摇摇头，那帮家伙手里可都有汉阳造，还有个小军官身上挎着短枪，他不想惹麻烦。
下面吵吵嚷嚷的，一大帮子人围着卡车，争先恐后往车上爬，有个大兵收钱，有人拎着一大捆钞票想爬上去，被大兵一脚踹开：“滚开，老子只收铜板现大洋！”
那些上车的人，不是裹着绫罗绸缎就是家境还算好的，看穿着和脸色就能看出来，骨瘦如柴、脸呈菜色的普通穷苦百姓只能眼巴巴躲在远处。
就在这时，东边有人奔跑，有人狂喊：“日本人来了，快跑吧！”
恐惧就像一阵狂风掠过水面，人群骚动向卡车涌过来，里面的大兵一听不对劲，赶紧跑出去，“呯呯”放了几枪，但人实在太多了，人群纷纷往卡车上爬，根本阻止不了，那个小军官狂叫：“他奶奶的，快开车！”
大兵抡起步枪一阵乱砸，把爬上车的人踹下去，叫骂哭喊声乱成一片，汽车终于喷着一股浓黑的臭气绝尘而去，地上横七竖八，摔倒了一片被砸伤流血不止的人哀嚎着。
看街上百姓慌里慌张全往西跑，“快走！”陈明拎起包裹带着二人匆匆下楼，只见掌柜的乌青着脸，劝吃饭的客人快逃，忙着收拾准备关门。
三人刚出门，就听到东边传来凌乱的枪声，看来日本人真的来了。只是小鬼子显然是被打怕了，并不敢长驱直入，只是在外围放枪。
陈明让詹姆斯上马，把包裹搭在马背上，自己和乔子琴随着人群往西疾走，走在路上，他们听说九江的日本人正沿铁路线向南推进，陆军兵力严重不足，海军开始组建登陆部队，进攻瑞昌外围。
一路过来，根本没见到大批军队，三战区主力应该沿庐山南麓西撤了，不然，日本军人也不敢这么猖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