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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镜中光景

作者如此详细地记录交涉的前后经过,是希望为后面的结论做好铺垫,即孝明天皇始终没有放弃过攘夷的决心。

天皇对洋人的憎恶可谓根深蒂固,由来已久。然而,天皇的心意日后却被一些人曲解了。

后来,天皇为这个不可一世、令日本朝野上下为之震惊的佩里树碑立传,让人们误以为天皇是欧美文明的狂热崇拜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当佩里蛮横嚣张的行径传到天皇耳中时,他的粗暴行为在天皇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而这一事实与日后的日本史和世界史的正反两面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6月12日,所司代胁坂安宅向天皇转奏了交涉的详细经过。此后,天皇连续多日祈祷,祈求上苍保佑,早日攘斥夷类,使天下太平、皇祚长久。

如果人类不能做到从善如流、嫉恶如仇,那么人类社会的灭亡恐怕就指日可待了。只有像吉田松阴这样能够在国家危亡之际挺身而出、奋起反抗的能人志士,像天皇那样坚守正义、威武不屈的贤明君主,才是拯救日本于危难的民族脊梁。

那么,面对骄横无礼的入侵者,一无所获地离开萨斯喀那号的香山荣左卫门和奉行伊豆守户田氏荣又将会采取怎样的对策呢?

“军舰看似没有什么动静,其实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对方说,去年曾经通报幕府派船来访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这件事以前似乎有所耳闻。或许确有此事。”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为何一直置之不理呢?”

“倒也没有置之不理。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也于事无补了。也许有人认为,只要日本放几炮吓唬一下,黑船便会灰溜溜地逃跑了呢。”

“总之,现在到了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我已让他们在此间静候几日,容我们前去禀报幕府。时限只有三天。”

“什么?三天时限?”

“是的。虽然我一再要求他们等候四天,但是他们坚持说他们的船只需一日便可抵达江户,根本无须等待那么长时间。”

“如果三天之后不答复,他们又能怎样?”

“他们扬言,要前往江户直接与将军谈判。没准,他们真的会强行登陆啊。”

这时,户田氏荣意识到,事到如今,问题已经远远不是一纸书信就能解决的了。

“那么,能否劳驾你前往江户向井户大人逐一禀告事情经过?禀报完之后,你立即返回浦贺。对了,带上同心组头目福西源兵卫一起去吧,等你返回浦贺时,留着他在江户负责联络。”

萨斯喀那号的人似乎已误将香山荣左卫门当成了奉行,所以下次交涉如果香山不出现,就会在洋人面前露馅。因此户田氏荣嘱咐香山到江户禀报之后,要立即返回浦贺。香山备了一艘快船,当天就从久里浜出发赶往江户。

幕府如果此时坐视不管,对方必定会强行登陆。一旦登陆,则免不了一场恶战。如果不痛下决心,背水一战,就只能打破国法,在浦贺接受对方的国书。到那时,幕府便会威信扫地。

总之,摆在幕府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香山此行的任务就是说服江户幕府立即做出抉择。他感到自己的肩头是那么沉重。

傍晚5时许,住在小石川的井户石见守弘道听过香山的禀报,反问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是不惜代价决一死战,还是屈尊接受对方的国书?”

“依我之见,暂且收下国书不失为上策。他们十余人一组乘着巡逻艇,公然在海岸线附近测量,看来已经作好了战斗的准备。一旦发生争端,他们便出动军舰增援。”

“你们是否告诫过御固四家,要尽量避免与洋人发生冲突?”

“当然,我们已经下令无论对方如何挑衅,都要按兵不动,忍让为先。”

事实上,正是这种忍让助长了美国人的猖狂气焰。不过,对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奉行来说,这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实属无奈之举。

“洋人居然说,去年就曾经通报过派船来访之事,真是一派谎言。”

弘道一听香山此言,顿时大惊失色。

“难道你也听说了此事?”

“嗯?那倒不是,只是听到些传闻而已……”

说到这里,香山委屈地落下了眼泪。如果不是这句话,他在谈判时就可以采取更加强硬的态度了。

弘道安排香山在官邸中住下。第二天一早,他便拿着户田氏荣捎来的第三封信前去向伊势守阿部禀报详细经过。

户田氏荣第三封信的内容,当然已经和香山二人事先斟酌过了。

“本官)曾多次派人前去交涉,晓之以国法,告知其浦贺海域本非接待异邦人士之地,不能在此接受外国国王的信函和尚未建交国家的物品。虽竭力劝说其前往长崎,但对方始终拒绝服从。对方坚称,美国是共和国国家,法令制度异常严厉,有别于西洋诸国。因此,虽然深知在此地接受国书有违日本国法,但是前往长崎,将难以完成本国总统委托的使命,恐被降下大罪,因此饮泣乞求我国体谅其难处,宽容为怀。”

“为此,本官告知其在此地接收国书违我国国法,需前往京城,征得许可后方能有所行动。对方同意下官之建议,于是现特派人禀报实情。”

信中内容与事实相去甚远。按信中所言,似乎是佩里本人亲自出面交涉,苦苦哀求我方接受国书。

官员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不惜歪曲事实、文过饰非。从信中内容不难看出,户田氏荣早已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主张在浦贺接受国书,而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了。

否则,他就不会编造“共和国国家法令制度异常严厉,有别于西洋诸国……”之类的谎言了。

接到户田的来信,听了井户石见守弘道的说明,幕府阁僚和三位奉行一筹莫展。他们唯一的顾虑是,能否弃国法于不顾而接受国书。因为,幕府自身违反国法,只会使法令的尊严坠地。

下午3时许,弘道退了出来。

“看来今天难以有所决定。您不便在江户久留,就留下福西源兵卫,及早赶回浦贺去吧。”

说完,弘道又叮嘱香山说:

“记住千万不要激化事态,尽量采取怀柔战术,稳住对方。比如,询问他们煤炭粮食和淡水是否充足……”

香山荣左卫门按照石见守的安排,连夜乘船回到了浦贺。

第二天6日早晨,香山再次登上了萨斯喀那号,发现对方的测量船已经驶入了江户湾。

“贵方如需补充煤炭粮食,请尽管告知。”

香山刚一开口,对方立刻识破了他的意图,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十分冷淡地回答:

“不必了。所有日本船只均不得靠近测量船。而且,我们约定的期限只剩下今天最后一天,如果明天再没有答复,我们就前往江户。”

这时,江户城里各藩派出的武士们源源不断地赶往驻防地点,城里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为江户城混乱不堪局势推波助澜。

武士们拿出多年未用的盔甲,全副武装地穿戴整齐。

“不知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听说马上就要上岸了。”

“听说一旦开战,全城的钟都会同时响起来。”

“老百姓没准以为失火了呢!”

“听说,消防队也要全体出动,投入战斗。”

“那么,老人和孩子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实际上,许多市民已经纷纷逃离江户,出城避难。江户城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物价却在天天飞涨。

6日,老中笔头伊势守阿部不仅召集幕阁和三奉行,还命令布衣以上者全体登城。

目的无非是希望众人献计献策,抑制佩里的嚣张气焰。就在同一天,佩里派出的测量船已将魔爪伸到了本牧海域附近。

指江户时代无官职的幕臣及大名的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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