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烹饪,恨洗碗,从中国恨到美国。一个人站在厨房里,买菜清洗切碎,够麻烦够劳累,从来不曾有一声抱怨。我喜欢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像个指挥官那样,搭配将军和士兵,布置十面埋伏,选择进攻方向,最后把食客一网打尽。常常是,把自己珍贵的一天献给一桌八九个客人,乐在其中。
然而,餐后的收拾尤其是洗碗却是乐极生悲;一天的辛苦和快乐,被一池子的杯盘狼藉冲刷干净。日积月累,我对洗碗的仇恨发酵到控诉的水平。来美后,幸亏装了洗碗机,谢天谢地,只要冲一冲,其他都让机器代劳,不禁喜上眉梢。
有一次去朋友家做客,女主人周游世界,别的女人采购衣裳,她收藏杯盘碗匙,从法国到日本,从南非到墨西哥。精美的瓷器,平时都是装饰橱里的摆设,只有招待贵客时才拿出来。长长的晚餐桌旁坐满了宾客,每人面前,刀叉银匙如同十八般武器,香槟、红酒、烈酒、鸡尾酒,器皿林立可谓玻璃士兵。美餐后,厨房里垃圾堆积如山。这时,只见主人卷起袖管,亲自洗碗。原来,洗碗机承担不了这份珍贵。
晚霞射进来,正巧落在这对夫妇的肩膀上,我仔细地端详他们。水池,流水,男人,女人,单调无趣的重复动作,被温柔的水声、灵巧的手指、脸上的喜悦,以及井然有序的配合所覆盖,犹如一首无声的散文诗。啊,洗碗,竟然如此动人心弦!
我对自己说,洗碗是你的心理治疗。我把手放在温柔的流水中,感受被抚摸的快乐。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杯盘狼藉中游刃有余,开创一片新天地,心里感到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