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昔者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号令不同，然俱王天下者，何也？必国富而粟多也。夫富国多粟生于农，故先王贵之。凡为国之急者，必先禁末作文巧①；末作文巧禁，则民无所游食；民无所游食则必农。民事农则田垦，田垦则粟多，粟多则国富，国富者兵强，兵强者战胜，战胜者地广。是以先王知众民、强兵、广地、富国之必生于粟也，故禁末作，止奇巧，而利农事。今为末作奇巧者，一日作而五日食，农夫终岁之作，不足以自食也。然则民舍本事而事末作，舍本事而事末作，则田荒而国贫矣。
［注释］
①末作文巧：指经营奢侈品的手工业和商业。
［译文］
大凡治理国家的方法，必定要先使人民富有起来。人民富有了就容易管理，人民贫穷就难以管理。为何知道是这样的呢？人民富裕就安于乡居重视家庭，安于乡居重视家庭就会恭敬君主害怕刑罚，恭敬君主害怕刑罚就容易管理了。人民贫穷就不安于乡居不重视家庭，不安于乡居不重视家庭就敢于对抗君上违背禁令，对抗君上违背禁令就难以管理了。因此治理得好的国家往往是富有的，而管理得不好的国家往往是贫穷的。因此善于管理国家的君主，必定要先使人民富有起来，然后再进行管理。
以前历代君主的法令不一样，号令也不一样，但是都能称王天下，这是什么原因呢？一定是国家富裕粮食充足的缘故。国家富裕粮食充实都来自于农业，因此先代圣王都很看重农业。凡属于管理国家的当务之急，必定要先制止奢侈性的手工业和商业，制止了这些，人民便无法放荡谋食，人民无法放荡谋食，就只有从事农业了。人民从事农业土地就得到开辟，土地得到开辟粮食就会增产，粮食增产国家就会富裕，国家富裕兵力就会强盛，兵力强盛战争就能够取胜，战争取胜土地也就广大了。所以古代圣王深知人口多、兵力强、国土广和国家富都必定来自于粮食，因此禁止奢侈性的工商业，因而利于发展农业。如今从事手工业和商业的人，一天的劳作能够得到五天之食，而农民一年的劳动，却不够以维持自家的生活。这样人民就会离弃农业而从事工商业，离弃农业而从事工商业，那样土地就会荒废国家也就贫穷了。
凡农者月不足而岁有馀者也，而上征暴急无时，则民倍贷以给上之征矣①。耕耨者有时，而泽不必足，则民倍贷以取庸矣。秋籴以五，春以束，是又倍贷也。故以上之征而倍取于民者四。关市之租，府库之征粟什一，厮舆之事②，此四时亦当一倍贷矣。夫以一民养四主，故逃徙者刑，而上不能止者，粟少而民无积也。
常山之东，河汝之间，蚤生而晚杀，五谷之所蕃孰也。四种而五获，中年亩二石，一夫为粟二百石。今也仓禀虚而民无积，农夫以粥子者，上无术以均之也。故先王使农士商工四民交能易作，终岁之利，无道相过也。是以民作一③而得均。民作一，则田垦，奸巧不生。田垦则栗多，粟多则国富，奸巧不生则民治。富而治，此王之道也。
［注释］
①倍贷：借一还二的高利贷。②厮舆之事：劳役之事。③民作一：意为农、士、商、工四民交能易作，平等作业，平均收益。
［译文］
如果从事农业的人，按月计算则收入不多，按年计算才会有剩下。而上面征税紧迫，又不依照时节，农民只能用加倍的高利贷来补充国家税收。但耕作除草都有季节性，而雨水不一定充沛，农民又只能借加倍的高利贷来请人浇地。秋天从农民那里买粮的价格是“五”，春天卖粮给农民的价格却是“十”，这又是一种翻倍的高利贷。所以，把上面的征税加起来，成倍索求农民的款项就有四种，关市的租税、府库的征收、十分之一的征粮、各种劳役，一年四季汇总起来，又相当于一项加倍的高利贷了。一个农民要供养四个债主，那么就算对外流者处刑，国君也不能禁止农民的外流，这都是由于粮食少而农民没有积蓄导致的。
常山东面山脚，黄河、汝水之间，作物生长得早而凋零得晚，是粮食生长成熟的好地方。一年四季都能够种植而五谷都可丰收。中等年成，亩产两石粮食，一个劳力能够生产粮食两百石。现在粮仓空虚，百姓没有储存，农民变卖儿女，原由在于君主没有办法平均他们的收入。因此 先圣总是让农、士、商、工轮改换工作，这样一年的收入，谁也无法超过。所以交能易作，收入均匀。交能易作，田地就得到开辟，奸巧之事就不会出现。田地开辟粮食就多，粮食多国家就富。奸巧之事禁止了，人民就稳定，富裕而又稳定，这就是成就王业的道路。
不生粟之国亡，粟生而死①者霸，粟生而不死者王。粟也者，民之所归也；粟也者，财之所归也；粟也者，地之所归也。粟多则天下之物尽至矣。故舜一徙成邑，二徙成都，参徙成国。舜非严刑罚重禁令，而民归之矣，去者必害，从者必利也。先王者善为民除害兴利，故天下之民归之。所谓兴利者，利农事也。所谓除害者，禁害农事也。农事胜则入粟多，入粟多则国富，国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虽变俗易习、驱众移民，至于杀之，而民不恶也。此务粟之功也。上不利农则粟少，粟少则人贫，人贫则轻家，轻家则易去，易去则上令不能必行，上令不能必行则禁不能必止，禁不能必止则战不必胜、守不必固矣。夫令不必行，禁不必止，战不必胜，守不必固，命之曰寄生之君②。此由不利农少粟之害也。粟者，王之本事也，人主之大务，有人之途，治国之道也。
［注释］
①死：消失，消灭。②寄生之君：依仗他国生存的君王。
［译文］
不种植粮食的国家要毁灭，种植粮食而耗费殆尽的国家能称霸，种植粮食供消耗后仍有余粮的国家可称王。粮食，能使百姓来亲近；粮食，能使财富积累；粮食，能使领土开垦。粮食多了，天下的物产都到来了。因此，舜第一次迁移建成邑，第二次迁移建成都。第三次迁移建成国。舜没有使用严厉的刑罚和禁令，而人民都来归顺，这是由于离开他的人就会受到损害，跟从他的人就会获得好处。古代圣王，都善于为人民兴利除弊，所以天下人民都来归顺。所谓兴利，即是有利于农业生产；所谓除害，即是制止有害于农业生产。农业发展了，粮食就会增产；粮食增产，国家就会富有；国家富有，人民就会安于乡居重视家庭；人民安于乡居重视家庭，尽管改变他们的风俗和习惯，驱逐迁徙他们，甚至于有所杀戮，人民都不会憎恶的，这都是从事粮食生产的效用。人君不看重发展农业，粮食就少；粮食少，人民就会贫穷；人民贫穷，就会看轻家庭；看轻家庭，就容易弃家；容易弃家，君主的法令就不能实行；君主的法令不能实行，禁令也不能禁止；禁令不能禁止，战争不可做到必胜，防守也就不可做到稳固了。法令不能实行，禁令不能禁止，作战不可必胜，防守不可稳固，这称为寄生的君主，这些都是因为不看重发展农业粮食缺少的危害。因此粮食是成就王业的基本大事，是人君的重大任务，是吸引百姓的方法，是管理国家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