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主者,猛毅则伐,懦弱则杀。猛毅者何也?轻诛杀人之谓猛毅。懦弱者何也?重诛杀人之谓懦弱。此皆有失彼此。凡轻诛者杀不辜,而重诛者失有罪。故上杀不辜,则道正者不安;上失有罪,则行邪者不变。道正者不安,则才能之人去亡;行邪者不变,则群臣朋党。才能之人去亡,则宜有外难;群臣朋党,则宜有内乱。故曰猛毅者伐,懦弱者杀也。
君之所以卑尊,国之所以安危者,莫要于兵。故诛暴国必以兵,禁辟民必以刑。然则兵者外以诛暴,内以禁邪。故兵者,尊主安国之经也,不可废也。若夫世主则不然,外不以兵而欲诛暴,则地必亏矣;内不以刑而欲禁邪,则国必乱矣。
故凡用兵之计,三惊当一至②,三至当一军③,三军当一战。故一期之师,十年之蓄积殚;一战之费,累伐之功尽。今交刃接兵而后利之,则战之自胜者也。攻城围邑,主人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爨之,则攻之自拔者也。是以圣人小征而大匡④,不失天时,不空地利,用日维梦⑤,其数不出于计。故计必先定而兵出于竟。计未定而兵出于竟,则战之自败,攻之自毁者也。
得众而不得其心,则与独行者同实;兵不完利,与无操者同实;甲不坚密,与俴者⑥同实;弩不可以及远,与短兵同实;射而不能中,与无矢者同实;中而不能入,与无镞者同实;将徒人,与残者同实;短兵待远矢,与坐而待死者同实。故凡兵有大论,必先论其器、论其士、论其将、论其主。故曰:器滥恶不利者,以其士予人也;士不可用者,以其将予人也;将不知兵者,以其主予人也;主不积务于兵者,以其国予人也。故一器盛⑦,往夫⑧具,而天下无战心;二器盛,惊夫⑨具,而天下无守城;三器盛,游夫具,而天下无聚众。所谓无战心者,知战必不胜,故曰无战心;所谓无守城者,知城必拔,故曰无守城;所谓无聚众者,知众必散,故曰无聚众。
[注释]
①参患:参详祸患而避免祸患。②三惊当一至:三次警报相当于一次开拔。③三至当一军:三次开拔相当于一次正式出军。④小征而大匡:对小的征战保持大的警惕。⑤用日维梦:日指白天,梦指夜晚。⑥俴者:没穿铠甲的人。⑦一器盛:一种兵器达到很高质量。⑧往夫:敢冲敢打的战士。⑨惊夫:智勇惊人的战士。
[译文]
凡是为君主的,刚毅就被人征伐,软弱就被人杀害。什么是刚毅呢?任意杀人叫作刚毅。什么是软弱呢?不喜欢杀人称为软弱。这两种情况各有所失。任意杀人的会杀害被冤枉的人,而太不杀人的会赦免罪犯。君主杀死无辜,正直人会不安;而赦免罪犯,干恶事的会不改。正直人不安,人材就会流失;干恶事的不改,群臣就会结帮。人材流失会带来外患,群臣结帮会导致内乱。因此说,刚毅之君将被伐,软弱之君将是被杀的。
决定君主贵贱、国家安危的,没有比军队更关键的了。讨伐暴国,必用军队;压迫坏人,必用刑杀。因此军队是对外用来讨伐暴国,对内用来压迫坏人的。所以,军队是尊君安国的根基,不可废除。对于现时的君主则不是这样,对外不用军队而想讨伐暴国,那就一定要失去国土;对内不用刑杀而想压制坏人,国家就必定混乱了。
凡用兵的打算,三次戒备相当于一次出征,三次出征相当于一次围敌,三次围敌相当于一次交战。因此,一年的军费,要准备耗费十年的储蓄;一战的费用,要准备用尽几代的储蓄。如今,假如等到两国交战以后,才创设有利于战争的条件,那只能一接战就自己宣布失败。假如等到攻城围困以后,才清楚守城者易子而食,烧骨为炊的坚强抵御,那只能一进攻就自己宣布拔寨而退了。因此圣人总是对小的讨伐有大的畏惧,夺取不失天时,不失地利,白天征战夜间就谋划好。其各项办法都不超越于计划。因此,计划一定要先定而后才发兵出境,没有计划好而发兵出境,那是战起来自己就失利,攻起来自己就灭亡的。
掌控众多军队但不得军心,本质上和个人行动一样;兵器既不齐备又不锋利,本质上和没有兵器一样;盔甲既不牢固又不缜密,本质上和无甲单衣者一样;弓箭射不远,本质上和短兵器一样;射而不能中,本质上和没有箭支一样;射中而不能穿,本质上和没有箭头一样;带领未经锻炼的人作战,本质上和自我杀戮一样;用短兵器抵抗远射的弓箭,本质上和坐着等死一样。因此,凡是用兵,都有几项重要的评价,即一定要先察看武器,考核士兵,考核将领,考核君主。因此说,武器太差,相当于把士兵交给敌人;士兵不能使用,相当于把主将交给敌人;主将不明用兵,相当于把君主交给敌人;君主不能专心军事,相当于把国家交给敌人。假如有一种高品质的武器制成,再加上敢于征战的战士,天下各国就都没胆量有战心;假如有两种高品质的武器造成,再加上智谋出众的战士,天下各国就没有能守住的城;假如有三种高品质的武器制成,再加上有善辩的游说之士,天下各国就不可能联合抵抗。所说没有战心,就是知晓战争一定不能胜,因此说无战心;所说的没有能守住的城,就是知道城池一定会被攻破,因此说无城能守;所谓不可能联合,就是知道联盟一定会散,因此说不能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