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是她的神态或是动作，都在无形中透露出一个信息——显然，暮夜是不会漏掉这个信息的。“你很镇定呢，果然是先知道的吗？”
暮夜的猜测不无道理。因为记忆水晶中的内容，足以将能力者长久以来的信念搅得天翻地覆——就连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的白鹭歌也一样。
白鹭歌撇嘴点头。暮夜的敏锐让她既无奈又羡慕，同时又有些惋惜……
能从熟人的异常表现察觉出真相，这样的暮夜，究竟在名为里世的牢笼中存在了多久？一想到这些，白鹭歌的呼吸就有些困难。可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情，省得自己愁绪满满的提不起干劲儿。既然决定要救暮夜了，婆婆妈妈就太不像样子了。
“是谁说的。异杰吗？”
咦？居然连这点都猜到了。
“呃……知道了就别试探了。”白鹭歌摆了摆手，也没细想暮夜为什么会知道。在她印象中，暮夜除了对邴瞳的态度很失败外，其他时候都是人精一样。知道什么都不奇怪。殊不知暮夜是根据异杰在咖啡店和他接触过，姚小柔又在异杰手里，异杰的身后又是火跃集团的蓝彤——这样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下来，推断到的。
这么说，是有人将他的信息透露给蓝彤的了？
会是谁呢？
暮夜陷入了思考……
白鹭歌见暮夜不提问了，就摸了摸肚子。伤口强制愈合后，身体会大规模地消耗能量，她实在是饿的不行，开始和锅包肉饭盒奋战起来。
暮夜看着白鹭歌小筷子夹得不亦乐乎，一副“我有速度我自豪淑女形象什么的边儿呆着去”的豪迈吃相，竟然笑了。
杨耀也在吃饭，看到暮夜的表情后愣了下，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暮夜余光看到他，却是摇了摇头，道：“别乱想，我和谁都是不可能的。”暮夜丢了个定心丸给杨耀，把正往嘴里送饭的白鹭歌搞得一头雾水。
杨耀想说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暮夜看白鹭歌的眼神难得的温柔，又好不容易笑了，觉得有些诧异罢了……
他绝不是小心眼，也绝不会产生危机感——嗯，就是这样！
杨耀反复在脑中强调着，连饭都不吃了，理直气壮地看着暮夜。
暮夜却别开了目光。直到白鹭歌火速解决完饭盒后，才说道：“那么，我就再次确认一下吧。白鹭歌，记忆水晶的内容你看了，我对你和邴瞳的要求，你也听过了——尽管如此，你还让想我活下去？”暮夜开口。
“当然！”白鹭歌粉拳一握，满脸自信。“不仅要你活着，还要摆脱万世规则！”
暮夜淡淡地笑了——如果是这么容易就摆脱的东西，他又何必挣扎了几世纪？在无数人的期盼和努力下，一次次想活下去，然后不可抗力地化为尘土，又一次次地轮回，遗忘……
白鹭歌，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存在并不少。
觉得我可怜、可悲，所以为我难过，甚至是同情我。
你们的善良是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切入变换着不同姓名不同种族的我的发肤。渐渐地叠加起来，无法愈合。
你们想救我，让我活下去，所以努力帮助我——这样的行为一次两次的还好，我承受得起。可是……
都失败了，你们都死了——和你们无谓的努力，和我一起……
下一世的我到临死前都不再记得你们，我会毫不知情地结识新的伙伴。那些伙伴总有一些会知道真相，又会像你们一样，变得义无反顾，然后再和我陪葬。
而我，却是到死期将近时才能回忆起过去，才会缅怀你们——这就是万世规则中的支线规则。帮助守护者的永远是有反骨潜力的能力者，他们永远都够不到万世规则的真相，也永远不会影响到里世大势……
陷入回忆中，暮夜的表情越发沉郁了。好半天后他才说：“年轻人的理想总是丰满的。”声音很疲惫，还带着淡淡的嘲讽。
白鹭歌听着就不对劲儿，看着暮夜的金眸，道：“别打击我也别讽刺我了。这是我的意志、境的愿望、也是邴瞳的心意。我会连着她们的份儿，将信念贯彻到底。”
在绝对的逆境下还能鼓起勇气帮助暮夜，杨耀不得不佩服白鹭歌，此时也忍不住点头同意。毕竟他的命是暮夜救的，如果不帮助暮夜，他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即使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毁灭世界了？”暮夜忽然说，一霎不霎地盯着白鹭歌的眼睛。
普通人被这样的语气试探，又被威吓的眼神盯着，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了，可白鹭歌不同——
“毁灭世界？你的志向可没这么幼稚。”白鹭歌几乎是马上回答的，不屑的眼神仿佛在说“毁灭世界什么的实在太俗了剧本都懒得这么编……”然后又岔开话题，道：“先别讨论这个，聊聊记忆水晶的散播人吧，那才是个威胁，毕竟知道得太多了。”在白鹭歌看来，这才是当务之急。
暮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杨耀都是一副呆愣的样子——他会说他刚刚真相信暮夜的话，并且震惊了吗？
完全不被暮夜的精神左右，能够贯彻始终的行事风格——这就是白鹭歌。
无论对错都到底，认准的事情就绝不后悔……
这样的白鹭歌，在杨耀看来都是耀眼的。
“嗯，我的确知道很多。”暮夜理所当然地接过话头。
“……啊？”白鹭歌呆呆地看着暮夜——暮夜微笑；又看看杨耀——杨耀嘴角一挑耸耸肩……
白鹭歌的表情凝重了，她开始思考暮夜的话……到底，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暮夜点点茶几，上面就出现一小堆记忆水晶——和邴瞳给过白鹭歌的记忆水晶样式和大小都一模一样……
白鹭歌一个高儿蹦起来！“你你你你干的？”她近乎口吃地说道。
“嗯，就是我。”暮夜双手交握，笑容温柔得让人觉得大点声说话都是罪过……
可是看白鹭歌表情，她简直想擂上暮夜一拳。结果还是被那乍看之下无害实际上奸诈无比的温柔笑难住了，没能下手。转而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两个的执念太过碍事，所以想树敌无数搞死自己，让我们早点放弃？”她气得一肚子火，声音难免压抑起来——于是杨耀很识时务地远离她一点儿。
“只是策略而已。我的本能快出现了，所以想让里世进程变快一些。”
经过异杰解释又看了更加详细的水晶内容，白鹭歌当然知道所谓的里世进程就是守护者们反反复复相互角逐的过程——总的来说，就是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由万世规则衍生而出的重要规则。只要毁掉这个规则，万世规则的轮回就会迎刃而解。里世将不再是守护者争夺势力的玩物，而是真真正正的，从历史重演的轮回中解放的新世界了。
而且听暮夜的意思，万世规则似乎是所有规则空间的源头。能力者的精神力被吸收为规则空间，规则空间再为万世规则提供能量。万世规则就会衍生出一系列新的规则空间。
也就是说，能力者、深层里世、万世规则其实是一副完整的食物链。
食物链的特点就是——只要解决其中的一环，其他的环节就都会崩溃！届时乱七八糟的规则空间、深层里世，还有守护者等衍生物就都会消失……
然而暮夜的计划一旦成功，能力者可能也会消失。只是不知道消失的纯粹是能力，还是携带能力的主人本身……
能力者消失的问题着实让白鹭歌头疼，她决定先放到一边。
于是话说回来，之前能力者们都用错方法了。他们都只会一味攻击深层里世，可无论是作为中间环的深层里世，还是底层环的能力者，都是基数很大，很难彻底灭绝的存在。反观四名守护者……他们既是万世规则的受害人又是代言人。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一直充当里世的操纵者。
只要打破守护者的步调，去掉顶层的一环，整个食物链就有崩溃的可能。
白鹭歌达成目的条件却不仅如此——她要在留下暮夜的同时，去除其他守护者……
面对和暮夜一样强的守护者，她真的有胜算吗？
更何况破坏了万世规则，守护者倒解脱了，那些能力者的下场又会如何呢？
消失？失去能力？还是完好无损地继续活下去？
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白鹭歌的心情十分纠结。她想帮助暮夜，但还没自私到无视掉连锁反应。先别说万世规则的三角食物链。就连一般的食物链崩溃了，也势必会造成一些物种夺取主权。届时失去天敌的可能是鹰也可能是兔，除非外力介入，否者就会一直增长繁衍下去，直接或间接导致其他的物种激增或灭亡……
总而言之，破坏万世规则这个食物链，付出的代价是不可预计和想象的。
她具备如此庞大的魄力和胸襟吗？即使在谩骂非议甚至杀身之祸前面，也能毅然地继续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