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李歌行与吴老头一起吃饭,两人在石桌前相对而坐。吴权见李歌行埋着头吃饭不说话,取出一个酒盅,递给他道:“你年纪不小了,来陪老头子喝点酒解解闷。”
李歌行也不说话,接过酒杯放在桌上就自己把它斟满,和吴老头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吴权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年纪不大,整天愁眉苦脸的装什么老成!”
李歌行摇摇头,又斟了一杯,自己一个人在那品。
吴权看他样子轻叹一声道:“你若是在山上过得这般不开心,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早日下山不也挺好?你家境不错,回家自有人伺候你,何苦留在这陪我这个老头子?”
似乎是吴权这句话触动到了李歌行的心事,又兴许是两杯酒下肚微微有些上头,李歌行站起身来,明显情绪有些激动地道:“吴师伯,你曾说过蝼蚁也有蝼蚁的活法。可是我待在山上六年,感受到的尽是白眼与冷漠,修真者眼中,我等不过是任人踩踏的下等人。此生若都是这样低人一等的渡过,我李歌行还不如就此了结自己,堕入轮回,看下辈子能不能有一番造化。”
他说的是事实,自洪荒以后人类开始修真以来,以往按照家族高低贵贱区分人的方法被以修为区分身份取代。
纵你腰缠万贯,纵你皇亲国戚,纵你满腹经纶,都抵不过修得一身好武功。
李歌行先天不足,虽然努力克服了修炼上的障碍,却发现终究与那天之骄子有莫大差距,此生恐怕都难以触及地坤境的门槛。即便他有个地坤境的父亲,终究要看人脸色行事,这让内心骄傲的他如何受得了。
李歌行朝吴权深深的鞠了一躬道:“歌行过几日便准备下山回安阳老家了,留在这里也只是遭人白眼,这几年在山里给吴师伯添了不少麻烦,歌行在这里给您道歉了。”
吴权点点头,心里觉得这小娃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若是自己看不透这些东西,最终也只能徒增烦恼。也不再劝李歌行,自己一个人夹菜喝酒。
李歌行感觉自己有些微醺了,按理他酒量不止如此,主要心中有些苦闷,便放开心境,没有了克制,因此醉的就有些快了。
拿起桌上的酒壶,李歌行身体有些踉跄地往草庐后方走去。
草庐后方摆了许多空的酒坛子,平日里吴老头喝完了的酒坛就堆放在这里。
径直走到一个酒坛前,李歌行把手伸了进去,自言自语道:“再过几****也准备下山了,我与笔道无缘,这杆笔还是物归原主,免得在我手里蒙尘了。”却是从酒坛子里掏出一支黑杆兔毫的毛笔,正是萧羽当年送他的那杆笔。
仰头喝了一口酒,李歌行拿着萧羽送他的笔跌跌撞撞往文心阁走去,他打算把这笔放在文心阁的二楼上,等自己下山了,吴权哪日清理文心阁时自然会发现。
在林中绕来绕去,走到了文心阁前时,李歌行已经醉的有些厉害了,踉踉跄跄地走了进去。
走了进去,一楼陈列的正是历代笔峰前辈留下的笔墨,那些字帖贴着墙,张贴在一楼大堂的三面墙壁上。
李歌行进去的时候走路已经有些不稳,便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边走,一边走还一边看着墙上的字帖。
李歌行记得自己当初看这些字的时候心里全是震惊,被前人留下的墨宝所折服。
然而自己也练了六年字,却迟迟感悟不到笔道的意境,此时看这些字帖颇有些愤世嫉俗起来,开始对这些前人的字帖品头论足起来。这也是他今日心情不佳又喝醉了酒,若是搁在他清醒的时候是万万不会做出这种逾矩的事情的。
“这字怎么都摆得上来,字体着墨不一起,力道不够,这种字都能放上文心阁真是个笑话!”
“用笔太过单调,根本没有腾挪跌宕,若是我写这字,直接写完就撕了,也免得摆在这被后人笑话!”
“格局这么小,这等气度怎么也好意思写字,你不过就是仗着你修为高是不是!”
贴着墙边一边走李歌行一边骂,醉眼朦胧,酒气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走到了最后一幅字帖前,李歌行嚅嗫了一下嘴巴,“这,这幅字,怎么有些熟悉。”
却是把脸贴近了过去瞧瞧,看清楚了纸上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萧、羽。”
两行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李歌行竟是扶着墙壁哭了起来,“萧大哥,你当年说我必定有一番作为,可我修炼了六年才是固气初境,这杆你送我的笔,在我手里就是明珠蒙尘!”
男儿酒后最是伤心时,心中没有了克制,自然容易卸下包袱伤伤心心哭一场,李歌行也不例外,竟看着那幅字兀自流泪,也不说话。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卷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李歌行拿着毛笔对着萧羽留下的那幅字一拜,“萧大哥,我不知当初你为何将毛笔赠送于我,只是这笔放在我手里也是糟践了宝物,今日我就把物归原主,放回笔峰。”
转过身去,又踉踉跄跄地往二楼上走。
文心阁二楼,又名为笔法天地,乃是检验笔峰弟子笔道意境的地方。
李歌行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二楼中央的书桌前,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却发现酒壶已经空了,直接把酒壶扔在一边喝道:“这就没酒了!拿、拿酒来!”
他本来身体年龄就不大,这会喝得有些多了,早已经忘了自己在哪,要来干什么。
“没人给酒,无趣,真无趣!”
李歌行身体早已经摇摇晃晃站不稳了,往前倾倒,扶着桌子,朦胧醉眼看见眼前放着一卷宣纸,“咦,这是谁来请我题字?”
拿起萧羽送他的那支笔,蘸了蘸墨汁,正准备题字,微微一愣,对着面前的空气嘟囔道:“你又不说写什么我怎么下笔,怪哉!”
突然又想起了刚才在楼下看到的萧羽的字,落笔就写下:“男儿本自重横行,狼行千里须杀人;冲天杀气作阵云,死节从来岂顾勋。”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李歌行从来没感觉自己写得那么畅快过,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呼了几个“痛快”。抬头一看,发现周围的环境竟然也变化了。
周围竟是林立了许多金戈铁马的将士,仿佛耳边都听见了冲天的战鼓,震耳的杀声。
两军交战,到处是都是流箭飞矢,兵戈相击。骁骑善战,铁马铮铮,相看白刃血纷纷。
定眼一看,其中一人竟执一支笔在军中穿梭,笔毫挥动,着墨之处尽是人命,一点一划便可夺人性命,狼行千里不留行。
李歌行似乎也被这人冲天的杀气所感染,提笔又在纸上写下:“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四周画面瞬时一变,黑云压顶,战旗飘动,战鼓雷鸣。一波一波的将士策马冲击悍不畏死,与前面异族殊死对决。即便砍卷了白刃,身死命销,英魂都不消散,纵死犹闻忠骨香。
李歌行触景生情,鼻子有些一酸,“为何死这般多人,不好!不好!”
摇摇头,他身体已经有些歪七八扭的快站不稳了,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又提笔写到:“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眼前暮色沉沉,杨柳依依,一对恋人执手相看,泪眼婆娑,似乎有诉不尽的衷肠。
李歌行轻轻一叹,“人生为何这般多的愁啊……”径直倒了下去,竟是直接在地上呼呼地睡了过去,手里还攥着那支笔。
李歌行却是不知道,他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四周竟又换了副天地。
四周黑幕沉沉,星光璀璨,繁星点点,仿佛置身于宇宙洪荒之中,竟是第一次吴权给他展示的法相天地。
李歌行手中攥着的黑杆毛笔却是在这黑幕之中发着微微地荧光,且变得越来越明亮。
洪荒之中的星辰仿佛感应到了李歌行手中的笔,竟似是被它吸引一般,无数星辰散发出无数放光的微粒往那支汇聚,无数的光芒汇聚在李歌行手中的笔中。远远地看去仿佛是个一个大星系一般,而星系的中央就是那支笔。
李歌行自己睡得死死地,对这幅神奇的一幕自然是浑然不知,依旧呼呼地睡着。
手中的笔是越发的明亮起来,竟有丝丝光芒顺着李歌行的手进入李歌行的身体。
那些光芒进入身体便顺着李歌行体内的经脉四处游走,仿佛如一条大江灌入了无数的支流,源源不断地灌注着李歌行体内的经脉,并不宽广的经脉在这样的洪流灌注之下,竟然慢慢地膨胀起来。
但是李歌行不过是固气初境,经脉本来就不宽广,承受力必然有限,就好比干涸的河流灌入过多的水也会洪水泛滥,李歌行经脉一点膨胀,竟有些崩裂的意思。
昏睡过去的李歌行虽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状况,脸上却也露了痛苦的表情。正在这时,他手中握的笔突然一黯,吸收外界光束的速度放缓了下来。
经脉内的滔滔江水似乎变得平缓了下来,再不如之前那般横冲直撞了。
光芒慢慢地灌注了李歌行的整个上半身,若是从外面看,李歌行的上身散发着透体的光芒,下半身却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些光芒慢慢地汇聚到了膻中脉,这是通往下半身的必经之路,然而李歌行天生经脉不通,自然是走不通这条路。
然而越来越多得光芒聚集在这个地方,前面的没有流走,后面的却又汇集过来,所有的光芒开始对膻中脉进行一轮一轮的冲击。
本来李歌行的膻中脉是缺损一段,然而在光芒的冲击下,那些光芒竟似乎是慢慢开出了一条道,逐渐打通了上半身与下半身的经脉联络!
这个过程必然是极其痛苦的,李歌行酒醉得厉害,只在朦朦胧胧中感觉得到胸口的疼痛,人却是清醒不过来,过了好一会膻中脉被打通之后人才好受一点。
顺着刚打通的膻中脉,光芒又开始往下半身奔涌而去,逐渐填充起胸口以下的经脉。
不多时,李歌行的全身经脉都充斥着光芒,通体透彻,经脉也比原来粗了一倍多!
那些光芒似乎还不满足,竟按照李歌行之前的炼气口诀开始了自己的大周天运转。
与以往任何人的炼气口诀都不同的是,李歌行的炼气是双脉运行,即便膻中脉被打通,那些光芒也是分成了两拨光晕各自运转,自胸以上是一个光圈,胸一下是一个光圈。
然而那两拨光圈似乎是有些相互抵触,运行的时候各有一部分光芒分散出去在膻中脉的地方相互冲击,却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两道光芒似乎是达成了喝酒,在膻中脉处分庭抗礼,也没有再相互冲击。
运行了几个周天,两道光晕慢慢暗淡掉,光芒渐渐隐入李歌行体内,再也没有发出亮光。
四周的环境也逐渐恢复成二楼本来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歌行躺在地上睡得呼哧呼哧的,却是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