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两人相对无语,只有火苗燃烧的哔啵声,山间的夜鸟时不时传来几声鸣啼。
此时尚未入夏,山间露气深重,一阵夜风袭来,古如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惊的附近的鸟儿呼啦啦扑腾着翅膀纷纷离巣而去,横冲直撞间竟碰的个晕头转向,有三两只掉落下来,正好砸在古如初的脚边,砰砰作响。
“啊!”寂静的夜里露宿已经在挑战古如初的极限,此刻的突生变故更是吓的她魂飞魄散,惊叫出声。
“在下也的确真没见过有女子竟然毫无顾忌,就随便往陌生男人怀里钻的。”冷不丁的,一声嘲讽从头顶响起。
古如初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怎么将钻进了男子怀中,还紧紧抱着男子的腰不放,自己的脸还紧紧贴在男子的胸前。
古如初的脸刷的异常灼热,她能感觉到,若非此时乃是夜间,她的脸一定能堪比新娘的嫁衣般红艳。
“今晚月色不错啊!”从男子怀中腾的弹跳起来,古如初尴尬至极,随口瞎扯道。
“姑娘,你说错了,今晚根本就无月亮,连星星都没有几颗。”男子似乎对古如初的尴尬一无所知,嘴角随意扯出一抹弧度,好整以暇的随意戳破她的谎言。
“······兄台尊姓大名?”能别这么不解风情么?古如初只觉得胸中隐隐有怒气上涌。
“在下纳兰性德,字容若,满洲正黄旗。”纳兰容若道,夜色里他看不见古如初那张早就惊呆的脸,否则他一定会被她精彩的表情,吓的倒退三步。
古如初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腆着脸嘴快来摆弄纳兰诗集,不然,还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男子既是纳兰容若,相形之下,可不就是知识分子和文盲的区别吗?果然知识分子的世界难以理解。
这京郊晚春的夜色还是有些许凉意的,古如初呆若木鸡,被对方口中吐出的纳兰容若四个字雷的晕头转向。这四个字在后世可是如雷贯耳。即使不曾听说过纳兰容若四个字,可他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却已经是人尽皆知,相信也会流传千古。她却有幸见到了纳兰容若本人,她岂能不激动。
目前的她,还做不到宠辱不惊,喜怒不行于色。她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子。
一个聒噪的人,是不可能忽然间变的如此安静的,见古如初久久静默不语,纳兰容若问道:“姑娘年纪轻轻却为何要轻生?”
“我······我轻生?我没有轻生,我被人追杀。”古如初断断续续的答道,声音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了。谁说她是自己不想活了,明明是被逼的。
“何人要杀你?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此处太过寒冷?都怪在下不好,我们还是回火堆边去吧。”忽然听见古如初颤抖的声音,纳兰容若顾不得细问被追杀的原因,极为细心的道。
“不,我不冷。”
“······”
“我只是仰慕你多时了,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见到你,我实在太幸福了。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诗很久很久了!哈哈!能见到你真的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她自顾自兴奋的说着,语无伦次,却不知她是说喜欢人还是喜欢诗。
“……”暗夜里纳兰容若只觉得双颊微微灼热,从没一个女子如此大胆直白的跟自己如此表达仰慕之意。就算他与表妹情投意合……情投意合吗?思及此,纳兰容若的目光在暗夜中黯淡下来,方才的些许快意也尽数被满腹失意冲淡。
若没有表妹入宫一事,他的确相信表妹与他一直情投意合,可现在,他不确定了,他甚至不确定表妹的心里是否有过他。
显然古如初并不曾意识到任何不妥,尤自絮絮叨叨道:“
你知道吗,你的诗将被后人记住,你纳兰容若四个字,也将随着你的诗一起流芳千古!真想不到本姑娘这辈子还有机会与纳兰一起过夜,老天爷,你对我一点都不苛刻,简直是太好了,老天爷,我爱你!”古如初忽然痴笑着抓住纳兰容若的双臂,兴奋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叙说着自己对纳兰的一片敬仰之心。可是却不知,得意忘形间,自己的种种行为,在对方眼里,无疑是个疯子。
本来纳兰容若对古如初的话并不在意,他只当自己救上来的是个疯子,于是淡然一笑道:“姑娘,你该吃药了!”
今日他的心情的确很不好,也没心情听人做什么春秋大梦。什么流芳千古,闻名后世,他没想过,他是家中嫡长子,肩上的担子太重,他的人生甚至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谈何其他的远大理想?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活的潇洒。
“……吃药?吃什么药?“古如初一时反应不及,抓抓后脑勺傻傻追问道。猛然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才幡然醒悟。急忙追上几步,急切的道:“我是说真的,发自肺腑的,并非奉承敷衍,你真的会受后世敬仰,你刚刚念的那首诗也一定会流芳百世的。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传世佳作,会在很多年以后,甚至大清不在以后,你的诗作也仍然会被后人喜爱的。”古如初坚持道。太激动了,都忘记自己此时是穿越在清朝了。
“姑娘,这大逆不道的话,在下一人听见也就罢了,若姑娘真的不想再惹杀身之祸,此等对大清不敬之辞,今后还是休要再提。夜色太过冷清,恐染风寒,你我还是回火堆旁去吧。”纳兰容若本对古如初的疯言疯语不甚在意,却不曾料到她的话越来越大逆不道,不禁为之色变,大清入关建国不过百年,将来大清还会千秋万代传承下去,岂容一个小女子信口雌黄?于是脸色一沉,厉声训斥道。同时不露痕迹的将双臂从古如初手中抽出,转身往火堆旁行去。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自己只是心中感念表妹忽然决定入宫,为宣泄心中苦闷而随性念的一首诗而已,为何此女却会如此激动,真是失心疯了。受后世敬仰,他从未想过,流芳百世,他也不曾奢望过。他的愿望只是能潇洒的快活的过完此生,仅此而已。
再说,此女刚刚所言,若传入宫中,便是大逆不道之罪,恐整个纳兰家都受到牵连。
谁知古如初却并不了解纳兰容若如何作想,她还处在见到纳兰容若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当纳兰容若抽出双臂时,她迫不及待的还要追上去缠着他问东问西。
“啊!救命······”忽然一声惊叫传来,纳兰容若闻声回头,却发现古如初不知为何,竟然再次跌落湖里,此时天色已经开始破晓,微弱的晨光下,已经可以勉强视物。
“姑娘!”纳兰容若惊呼一声,顾不得其他,拔腿飞奔来到湖边,不及细想,来不及褪下衣袍鞋袜,便普通一声扎入湖中。
晨风袭来,二人的身上本来已经在火堆旁烤干,可是现在两个人又全部湿透了,晨风袭来,古如初只觉得一阵寒意直入骨髓,忍不住抱紧了双肩,歉意的道:“对不起啊,害你又受冻了。”
“无妨,先把衣服烤干吧,姑娘家住何方?待会儿在下送你回府。”纳兰容若低头往火堆里加了些干柴,面无表情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