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曾说过,志摩是蝴蝶不是蜜蜂。女人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冰心对过早离世的徐志摩有着许多的惋惜和心疼。
梁实秋说,一个男人要找一个心爱的貌美的女子自由地结婚,这是一个平凡的希望,哪个男人都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徐志摩把这种追求与结合视为“生命之曙光,不世之荣业”。这可就不平凡了。这是他单纯的信仰,即浪漫的爱。
蝴蝶的爱是渴望在花丛中飞舞,徐志摩的爱是追求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永远处于追求的状态中,一生追逐理想中的爱人。
当徐志摩肆意追求着他渴望的浪漫爱情时,我们不得不说起另外一个女人,张幼仪。
从徐志摩见到她第一眼后就对她没有兴趣,以后不管她如何辛苦地相夫教子,侍奉老人,在徐志摩的眼里,她不过是普通的草稗,怎么能让蝴蝶去翻飞呢。
他可以陪寂寞的林徽因雨中漫步,也可以陪她度过漫漫的冬夜。他可以为博她的欢悦而搜肠刮肚地讲趣话,也可以为她写出最优美的诗句。他愿是她衣袖上的一朵绣花,为她挥来天边的云彩,也情愿做一根水草,在她的柔波中荡漾。他像一个爱情的乞儿匍匐在林徽因的石榴裙下,凝视她的目光永远是浪漫多情的。
可同样是他,却对妻子不管不顾,不管张幼仪如何的温驯贤良,他都视之为敝履,言语冷恶,永远都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她冷落到冷酷。
有人说张幼仪是徐志摩生命中的薛宝钗,她温婉大气识大体且性格坚忍,但一生却没有得到丈夫的爱。而徐志摩生命中的林黛玉,另外二个女人似乎都不是。林徽因虽有林黛玉之风骨,但爱徐志摩,没有徐志摩爱她之深。陆小曼虽说有林黛玉之心,但却又多了几分风尘的味道,以致最后害了徐志摩。
张幼仪出身于名门望族,家里兄弟姐妹十二个,犹如一枝繁茂的唐菖蒲,花茎上密匝地挤着鳞次栉比的花蕾。张幼仪是其中最默然的一朵。这是一个旧式的老家庭,家教甚严。在娘家时,除非她父亲要求,她从不在他面前出现,而且从不在没得到他的许可前就离开。她永远没有在父亲的面前说过一个不字,即使是父亲数落她的时候,她也鞠着躬说,谢谢父亲纠正。
张幼仪跟徐志摩结婚时,她正在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上学,尚未毕业就被家人送到徐家成亲去了。在旧中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命,十六岁的少女张幼仪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徐家。虽然张幼仪出身大家又读过几年书,但是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她在徐家小心地侍奉公婆,恪守妇道,对丈夫低眉垂首百般柔顺。她知道丈夫对她不甚满意,但是她对他还是敬畏着隐忍着,她知道千年媳妇熬成婆的道理,哪个女孩不是被婚姻的砂轮打磨成女人的。她整日在幽暗的祖屋里陪着婆婆,上百次地穿针引线寂寞地绣着鞋垫上的层层云朵。徐家的规矩多,没有人陪伴她是不能跨出家门半步的。以至于结婚数年,镇上哪家铺子是徐家的产业她都不清楚。在徐家的深宅大院中,她的天空只有天井那么大,太阳也只有正午才能照进幽暗的天井。徐志摩常年在外读书,就是回家也难得跟她说几句话,她孤独地生活在狭小的世界,最大的渴望是丈夫能投给她一许体贴的目光。
严格地说,虽然徐志摩从看到张幼仪照片的第一眼开始就很失望,但是年轻的徐志摩还是遵循着传统的孝与贤。他的浪漫情愫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土壤萌发。应该说这段时期夫妻的感情还是相对平静相安无事的。等张幼仪生下儿子后不久,徐志摩怀揣着理想远渡重洋到美国、欧洲后,接触到新思想,特别是接触到雪莱、拜伦、哈代、罗素时,他心中蛰伏已久的种子忽然被风唤醒。
也就是这时候,他偶遇到秀外慧中的林徽因,犹如稠密的森林中,透过了一缕耀眼的阳光。徐志摩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觉,爱情原来是这样让人贲张,让人心醉的。这时,所有拦截感情的闸门都被汹涌的洪水冲破,徐志摩已经不顾一切地跳入爱河了。
一九二〇年,在张幼仪二哥张君劢的一再催促下,徐志摩极不耐烦地把张幼仪接到了英国。张幼仪回忆当时徐志摩接她的情景是这样描述的,“我斜倚着尾甲板,不耐烦地等着上岸,然后看到徐志摩站在东张西望的人群里。就在这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白丝巾。虽然我从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是我晓得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不会搞错的,因为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表情的人。”是的,张幼仪没有看错,此时的徐志摩正与林徽因坠入情网,对张幼仪的到来是极不情愿。
徐志摩把张幼仪安排到伦敦郊外的小镇沙士顿,朋友帮忙找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这个地方离剑桥大学有六里远。开始徐志摩给张幼仪请了个女老师来家里她教英文,可是很快那位女老师嫌路太远不再来了。寂寞的张幼仪整天一人在家里,每天就是买东西,打扫内务,料理三餐,好像家里的佣人一样。
张幼仪没想到盼望已久的夫妻团聚竟是这个样子。过去在硖石,张幼仪以为丈夫对她冷淡是因为公婆在跟前的原因。因为在中国的旧式家庭,夫妻之间是应该保持距离的,尤其是在公婆面前,以表示尊重。张幼仪想,来到西方,就他们夫妻两人,他俩可以亲昵无间地在一起。徐志摩可以带着她沿着古桥散步,欣赏剑桥那优美巍峨的建筑群,或是坐小船在碧波荡漾的康河中享受沿途风光。可是,到了沙士顿,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徐志摩还是仿佛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他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吃饭睡觉都很少跟她说话。
徐志摩每天骑着自行车往返于沙士顿火车站和康桥之间,就算不去康桥,他每天早上也会冲出去说要到理发店理发。他对自己的装束似乎在乎到极点。张幼仪不明白徐志摩为什么不能在家理发,况且当时徐志摩父亲的汇款尚未到,他们生活得并不富裕。
徐志摩还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他鼓动一个叫郭虞裳的朋友搬到自己沙士顿的家中住。说有间可以有人给他烧上海菜吃的房子。他把一个陌生男人安排到他太太常常独自在家的房子里,真不知是想给太太制造浪漫的机会,还是不想和太太有大眼瞪小眼独处的时间。但不管从哪方面想,他都是不地道的。
这位郭君不像徐志摩那样常去康桥,而整天待在房里用功。张幼仪在住得尴尬的同时,倒有个可以说话聊天的人。
在说起徐志摩对张幼仪的种种时,我常常有些困惑。也是这个男人,对林徽因永远充满灵性和温软笑容,追随其身后深情相拥矢志不渝,而对张幼仪冷漠到令人发指。这个男人的两面性竟然如此的鲜明。真不知该赞美他的多情还是指责他的无情。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特别是对自己的丈夫。对徐志摩的种种表现,张幼仪心里早就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她到英国来开始,看到徐志摩和他的朋友在公共汽车里聊天的样子,以及他每天一吃完饭就迫不及待地赶着出门理发,她就觉得有问题。
许多人喜欢用一个词叫沟通。沟通似乎是把钥匙,能疏通淤积在彼此内心影响感情的淤泥,让大家的心变得敞亮。但是,沟通必须是双方共同的愿望,犹如都要伸开准备拥抱的臂膀。可是,冷漠的徐志摩根本不想与张幼仪沟通,身处异乡心灵孤独的张幼仪只要想跟丈夫多说一句,他总是会用不耐烦的口吻斥责她,你懂什么?你能说什么?被冷落的张幼仪常常暗自啜泣地想,自家的兄弟都是不凡的学者,我们之间的谈话为什么总是那样融洽自然?以女人敏感的心,她想到丈夫在外边有了女朋友。
她后来才知道,徐志摩所谓的每天早上赶忙出去理发是借口,原来,他和住在伦敦的女朋友联络留的地址是理发店对街的杂货铺,他是以到理发店的名义去到杂货铺去拿信。那时,伦敦和沙士顿之间的邮件送得很快,所以徐志摩和他的女朋友每天都在鸿雁传书。他们写信都是用英文,目的就是怕张幼仪碰巧发现那些信件。
这时张幼仪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每天都在忐忑中。
忐忑中单纯的张幼仪还在不停地安慰自己,我在徐家的地位是不会改变的,我替他生了个儿子,又服侍过他父母,他不会抛弃我的。她已经做好了他要纳二房的准备。在他们那样的大家庭里,男人纳妾是再正常不过了。她还天真地想,不管怎么样,我是原配。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终于有一天徐志摩跟她摊牌,要与她离婚。张幼仪的心像被重物给击打了,她绝望得不知所措。自己千山万水远渡重洋地赶到国外与丈夫团聚,没想到得来的竟是丈夫要跟她离婚的结果。
流落异乡孤独无助的张幼仪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她泪眼婆娑地对丈夫说,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跟我离婚,再说,我正怀着孕呢。徐志摩冷酷地说,你是没做错什么事,但是错在我们没有感情。至于孩子可以打掉,这在国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张幼仪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说,听说堕胎是有危险的。徐志摩焦躁地吸着烟,一脸地不耐烦地说,什么都有危险,坐火车都可能有肇事的危险,难道你不坐火车了吗?此时的张幼仪心如刀绞,虽然她从未奢望丈夫能对她如胶似漆地恩爱,但也绝没有想过他会如此无情。她用哀婉的眼睛看着他问,你这样无情,难道就是为了别的女人?
但郎心已去,覆水难收,徐志摩已经铁了心要离婚,面对张幼仪所有的哀怨他都可以视而不见的。他对着张幼仪大声说,是的,我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