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许多人都读过泰戈尔这首《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如今许多言情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不能相爱总喜欢引用这首诗来伤感。爱是一种修行,在人生的漫漫路上,人需要有爱结伴而行。谁都渴望相伴如春花与春风的愉悦,江水与鱼儿的恋情。如月亮对星空的温柔,菩提树对菩萨的慧聪。完美的爱情如修行,是前世今生的缘定。有时,近在眼前的爱,距离却是那么的遥远,如一个天上飞翔的鸟和一条水底潜游的鱼。不舍的飞鸟泪水滴入了海才有了天空的蓝色,寂寞的鱼儿仰望着天空泪水流成了海。它们注定不能相爱,因为鸟不能到鱼的世界,鱼也离不开水。
一九二四年三月,应中国大学者梁启超、蔡元培等相邀,泰戈尔率领由国际大学教授、梵文学者沈莫汉,国际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现代孟加拉画派大画家南达拉波斯等一行六人组成的访华团,开始他的中国之行。
徐志摩曾直言,他崇拜伟人。他说:山,我们喜欢高山;人,为什么我们不愿接近伟大的人呢。徐志摩喜欢名人,在英国时他就接触过罗素、狄更生、哈代、曼殊菲尔等著名作家。泰戈尔被称为诗哲,大名响彻东西方。还是亚洲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一直以来都是东方人的骄傲。徐志摩不仅欣赏他的诗更敬重他的人格,他说,现世界是个堕落沉寂的世界,我们往常要求一二个伟大圣洁的人格,给我们精神的慰安……在徐志摩的心里,泰戈尔正是这个伟大圣洁的人。他崇尚的创造的生活、心灵的自由、国际的和平、教育的改造、普爱的实现等观念,正契合了徐志摩的价值观,所以他对泰戈尔到来极尽欢迎之能事。他在给泰戈尔的信中深情地写道,你的影响使人想到春回大地的光景。——是忽尔忽临的,也是光明璀璨的。我国青年刚摆脱了旧传统,他们像花枝上鲜嫩的蓓蕾,只候南风的怀抱以及晨露的亲吻,便开一个满艳;而你是风露之源……
泰戈尔来到中国后,徐志摩全程陪伴。泰戈尔在上海、杭州等地演讲和参观时,徐志摩担任翻译兼导游。在杭州,徐志摩陪同泰戈尔在西湖泛舟,秀丽的湖光水色使泰戈尔流连忘返,他像孩子一般地欢呼,美丽的西湖,美丽的杭州,要不是时间关系,我真想在湖边买个小屋住上几天,我相信我的前世一定是中国人……
泰戈尔在杭州灵隐寺演讲时,西泠印社的艺术家们向泰戈尔赠送一枚刻有“泰戈尔”三个字的印章,他为此激动不已。情不自禁地说,朋友们,我不知是什么缘故,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就像回到了故乡。在印度,小孩降临后有两件事最为重要,第一要给他取个名字,第二要给他少许饭吃。这样,这个孩子就与社会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关系。我的名字译成中文叫泰戈尔,我觉得我的生命是非要与中国人的生命并在一起不可了……
泰戈尔在北京度过了他64岁的生日,生日上,梁启超特意为他取了个中国名字,竺震旦。天竺是中国人对古印度的简称,震旦是古印度对中国的称呼。这个名字是将两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意思。胡适用英语幽默地说,今天,一方面是祝贺老诗哲64岁生日,一方面是祝贺一个刚生下来不到一天的小孩的生日!泰戈尔握着梁启超的手说,谢谢!他庄重地接受了这个中国名字。后来,西泠印社的金石艺术家,又为他精心刻制了两方“竺震旦”的印章赠给他。
泰戈尔从上海来到了北京时,他身边又多了一个陪同,这个人就是林徽因。
北平知识文化界在天坛草坪举办了一个盛大欢迎会,欢迎泰戈尔到来。泰戈尔出场时,他身旁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是徐志摩一个是林徽因。
林徽因穿着一件暗花缎面旗袍,戴着一串长长的项链,那婀娜的身材,貌美如花。中间站着的泰戈尔,他身穿宽大的印度民族服装白色长髯飘然着,一副仙风道骨的仪态。他的另一边站着身穿月白色长袍外罩深色短衫仪态倜傥的徐志摩。林徽因体贴地搀扶着泰翁,徐志摩潇洒地站在另一边。白须鹤发的泰戈尔在一对金童玉女的陪同下,犹如一幅松竹梅的三友图,他们三人的形象一时成了京城的美谈。
他们陪同泰戈尔每到一处,徐志摩用诗人的语言和中国最美的修辞来翻译泰戈尔的英语演讲,他翻译出的语言就是一首首美丽清新的小诗,似飞瀑流泉,淙淙可听。
为了庆祝泰戈尔64岁的寿辰,新月社在协和礼堂为泰戈尔演出了他的名剧《齐德拉》。这个故事,是泰戈尔根据印度史诗中的传说创作而成的。剧情大意是:马尼浦国王齐德拉瓦哈那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叫齐德拉,国王不得已将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女儿齐德拉的身上,因此将她当儿子看待,准备让她日后继承王位。齐德拉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王子训练,长大后成为一个平定盗贼的女杰,还被立为储君。邻国的王子阿俊那来到马尼浦,一天在林中坐禅时睡着了。入山行猎的齐德拉发现了阿俊那,将他唤醒,两人一见钟情。长相一般的齐德拉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容貌而自卑,祈求爱神赐她美貌。爱神答应给她一年的美貌。齐德拉如愿赢得阿俊那的心。两人结为夫妇。但是,阿俊那心里爱的是女杰齐德拉,并不是美貌的齐德拉。他并不知道妻子正是女杰。在齐德拉的祈求下,爱神还她原来容貌。而这个戏中的女主角齐德拉正是由林徽因扮演。
在排《齐德拉》时,徐志摩每天面对着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林徽因,他那颗刚刚平复的心又一次被热火给燎燃了。舞台上林徽因扮演的齐德拉,美丽勇敢多情。她那清澈的眸子流露着恬静和智慧;她婀娜秀丽的身影如舞台上的女神。她的声音本来就脆,舞台上的她,声音如莺啼般的婉转动听。一切都太迷人了,怎么能让人忘却。只有这时候,徐志摩才能长久地凝视着林徽因,她在舞台上那一颦一笑莫不牵扯着他的心,让他有说不出的痛。凝视着舞台上的林徽因让他常常恍如梦中,她就是他心中的齐德拉。虽然剧中徐志摩没有抢到扮演阿俊那的角色,而是扮演了爱神马达那,可是他扮演的爱神自摆乌龙箭先射中了自己。
难忘呀,真的好难忘!徐志摩根本无法忘却林徽因。他对她的爱已经嵌入骨髓。康桥的爱情剧虽然已经谢幕,可是他们又有了新剧,为什么不能再演北京之恋,何况他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林徽因从徐志摩那炽热如火的眼睛里又看到了燃烧的热情,当年他们分开并不是不爱,而是因为有太多太复杂的感情之外的原因。一个男人能对她这样痴情,哪个女孩子不感动不春心荡漾?他们演得太好了,所有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不便说的,在剧中全都可以以主人公之口自由酣畅地表达出来了。康桥那美丽的幻影一次次在他们眼里闪现,让他们几乎又陷入昔日的意乱情迷中。
他们入戏太深了,让那些深知他们故事的朋友又一次猜测,他们是不是又故梦重圆了。以他们对徐志摩性情的了解,他对爱和美是不顾一切的,他那惊世骇俗的离婚本来就是为林徽因所为的,现在他自由了,有什么不可能再爱呢?
许多人也在期待着林徽因和徐志摩上演真实版的《齐德拉》。
台上人假戏真做,台下明眼人自然都能看出端倪。尽管梁启超不太懂英语,但是台上人入戏程度他也早看出来了。他脸上的表情自然不好。但碍于一个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一个是他的高足。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是心里又积多了些对徐志摩的不爽罢了。
其实最尴尬的人要算梁思成,他看着林徽因和徐志摩的《齐德拉》后沉默不语,他太了解徐志摩这个人的个性了。他想干的事是会不计后果的。当初,他从国外回来后,明知道林徽因已经跟他关系稳定了,但他仍然步步紧追林徽因。当年梁启超是松坡图书馆的馆长,松坡图书馆有两处院子,一处在西单附近的石虎胡同七号,一处在北海公园里的快雪堂。快雪堂是一处幽静的院落,星期天不对外开放。梁思成因为父亲的原因备有钥匙,经常在星期天约林徽因来此相聚。每当他们约会时,徐志摩总是以朋友的身份不期而来,毫不见外地插在他俩中间,跟他们一起阅读,一起闲聊,扮演着电灯泡的角色。这让梁思成很不爽,他当然知道徐志摩曾在英国狂热地追求过林徽因的轶事,但他又是父亲的弟子,又是未来岳父林长民的朋友,他也不好说什么。如此次数多了,自然引起了梁思成的反感,他多次暗示徐志摩,仍然不能阻止任性、恣情的徐志摩。后来梁思成和林徽因再到松坡图书馆约会时,他干脆在门上贴上一张纸条,上面用英文写着:Loverswanttobeleftalone(情人不想被打扰)。来拒绝徐志摩的介入。徐志摩见字后,只得怏怏而去。
现在梁思成能做的只有静静地等待着《齐德拉》的谢幕,他知道是戏总会谢幕的。林徽因终究是会回到现实中的。
徐志摩在陪同泰戈尔访问中国期间,建立了很深的友谊。俩人都是优秀的诗人,在一起可以畅谈文学创作、人生理想,成了忘年交。
他们在西湖泛舟时,在月色朦胧桨声阵阵的舳舨上,徐志摩不仅与泰戈尔通宵达旦地赏月、吟诗、谈心。还向泰戈尔吐露了自己对林徽因的爱慕之情。诗人都是浪漫的,泰戈尔非常喜爱风流倜傥的徐志摩,还给他取了一个印度名字叫素思玛,就是印度雅士的意思。当他听到徐志摩的苦恋时,竟自告奋勇地想扮演中国神话里的月老,替这对他非常喜爱的男女朋友牵线搭桥。
不知这位印度的诗哲是如何用诗一样的语言把这层窗户纸再一次捅破了。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林徽因约徐志摩见面。徐志摩早早地来了,他在松林中静静等待着林徽因的到来。这晚的月色真好,一弯新月如林徽因恬静的笑靥,让徐志摩看得心醉。他想起了康河水中的柔草,康桥月夜的星辉,也许在今夜都会出现。他等得心怦怦地跳。
披着月光林徽因姗姗而来,但徐志摩没想到的是,她来竟然是为《齐德拉》拉上最后的帷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