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色如雾,笼罩天空。星汉点点,余辉洒落,地上的小镇一片朦胧。
十层高楼之上,一名少女白衣飘飘,如遗世仙子,站在楼端俯视大地。少女明眸如星,目光穿过层层夜色,盯住下方一栋小别墅的楼顶。那里,人头涌动,彩灯闪烁,一个数尺之巨的大蛋糕摆在中央,蛋糕上星火点点——一群人在这里举办着派对。
“终于找到你了,铭墨!”高楼楼顶的少女言带惊喜,粉拳紧握。她的目光落在别墅下方,一个健硕的黑衣男子健步如飞,闪过横七竖八挡在门口的机动摩托,来到别墅大门前。
轻按门铃,黑衣男子听得房内声音响起,便后退几步,静等房中主人前来开门。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寒意。黑衣男子紧了紧身上的黑皮夹克,裹住了紧贴胸肌的白色衬衫。他名铭墨,受邀参加生日派对,只因母亲迟迟未归,耽误了时间,致使他到达略晚。
别墅大门响起悉索微声,一个妙龄少女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少女面容精致,妆容淡雅,媚眼红唇,肌肤粉嫩,看得铭墨失神瞬间,这是他见到她最美的一次。
少女见是铭墨,顿时大大方方把大门打开,疑惑的面容也换上盈盈笑意,轻声笑道:“来了啊,请进请进。”
铭墨回以一笑,也不含糊,大步迈开,向门内走去。边走边说:“乐瑶,生日快乐。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乐瑶便是别墅主人,也是他三年的后桌。他们刚脱离高三苦海,自是迫不及待举办聚会以庆祝。乐瑶的生辰正值当时,便索性将全班邀来庆祝,于是便有了今晚一聚。
一进门,铭墨顿觉眼前一亮。乐瑶今天身着一件紫色连衣裙,耀眼紫芒吸人眼球,引人侧目。相比之下,房中虽是明亮堂皇,却也是不及紫裙少女十之一二。
眼中震撼,铭墨手中也不落下,递上一张小贺卡,笑道:“亲手给你画的生日礼物,请美丽的公主殿下笑纳。”语气不自觉间带了一丝调侃。
乐瑶脸颊微红,引人遐思。她掩上大门,收下贺卡,回礼一声“谢谢”,然后逃一般走向楼梯。走时回头说道:“到楼顶来吧,大伙儿都在楼顶呢。”
说完不等铭墨,她自行走上。铭墨见她慌乱,不觉露出笑意,脚下移动,跟了上去。
房中布置很是巧妙,吊灯壁画,桌椅沙发,一应俱全。铭墨观赏片刻,视线便随脚步转到了楼梯。
一路淡含香气,不知是少女走时留下,还是楼梯洒有香水。铭墨脚踩瓷砖,欣赏着楼梯的精致雕纹。别墅设计得别有一番品味,扶手、墙壁、护栏、脚下的瓷砖都刻有条纹,或龙或虎,或花或草,不一而足,让人百看不腻。
铭墨轻抚扶手雕纹,心中暗赞。乐瑶家虽不说富甲一方,但也是富贵家庭。能生长在这般家庭,实在是一件幸事。若是生长环境如铭墨家中,怕是无暇品味艺术,唯有将一切赌押在学业之中了。
想到学业,铭墨又是一口浊气叹出。最近学业上的事情着实让他心烦,为此事持续郁闷了好多天。
此时却不由得他多想,因为失神间已到楼顶,闪烁的霓虹灯映得场面绚丽多彩。
人群熙熙攘攘,三五成群,乐作一团。乐瑶早已被围住,只来得及回头示意铭墨自便,便扭头应酬去了。她是班中交际花,貌美人随和,往来朋友不下百数,此时自是忙的不亦乐乎。
铭墨轻笑,也不在意,径自倒了一杯饮料,找着熟人圈子便上前搭话。只是不自觉间,留了一分注意力在乐瑶身上。
“那个就是你前桌啊?听说他一个人把四个人打趴在地,能打得很呢。”
这留下的一分注意力便让铭墨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言论。他眉头一挑,好奇心起,侧耳倾听。这是他的特别之处,集中注意的话,能在吵杂中捕捉重要声音。也托此的福,他在学习上如鱼得水,深得老师赞扬。
只听得那边一把稚嫩的嗓音兴奋道:“长得很壮也很帅,是个理想的男朋友呢。”显然这是一个小师妹。
不等乐瑶回答,身边朋友便一阵起哄。一把男声不屑地抢答:“有什么厉害的,虽说是错在周林,但都高三了还打架,这种人不成熟。”说完便引得嘘声连连。
“听说周林后来又找人围堵了他,打了好几分钟,他都没还手,硬是挨到满身是伤。”那边话题似乎被引了开来,肆无忌惮地谈论着铭墨的往事。
“那是因为他赔不起医药费,不敢还手。”另一把女声这般说。这把声音铭墨认得,是班上的同学,与乐瑶亲近。
这位同学为铭墨正言道:“周林家的人因为那事儿,闹得厉害,差点都打上法庭去了。铭墨他妈妈带着铭墨亲自到周林家赔罪,把积蓄都赔光了。最后校方调和,那事才算揭过。但是周林还是不爽,事后找人把他打了一顿。铭墨怕再赔医药费,自始至终都没还手。”
“也算是他有自知之明——乌龟之所以长寿,就是因为它懂得什么时候该缩进龟壳。”另一把声音嘲讽。
“听说校方制止了周林他们,并且严重警告周林,不许他再动手,否则不给他毕业证。”那把稚嫩的嗓音似乎对此事颇有兴趣,这等小事都被她详细了解到。
“是啊。”同班的女生答道:“学校不希望铭墨他出事,毕竟铭墨成绩摆在那儿。学校还希望靠他和同级学校争一争呢……”
这时一把略显妩媚的声音压低着说道:“不管他以前怎样,近段时间你们最好离他远点。现在高考已经结束了,毕业证也发了,学校手再长,也伸不到毕业生身上。”
这声音虽然有意小声,却也难逃铭墨的耳朵。只听得她说:“听说周林他哥回来了,看弟弟被卸了一只手,正憋着一肚子怒火呢……”
铭墨原本并不在意,但听到这儿,心下一沉。他假意倒水,靠近几步。
那边有声音惊呼:“周林的哥哥?我听说是个飞车党,和几个很铁的兄弟在大城市混,是周林家主要的财产来源呢……”
“是呢。”那个妩媚的声音说道:“他和几个老乡在城里改装机动车,结识了一大帮城里的飞车党。听说这次他们很多人会到周家做客呢。”
“唉……”与铭墨同班的女生发出一声轻叹,道:“听说那家伙护短得很,前些年为了朋友打了一架,把对方腿都撞断了……铭墨这次被他盯上,怕是不会好过。”
听得出来,她担心铭墨。毕竟同窗三年,不忍见他受伤。
“那是。”那妩媚的声音冷笑道:“周林他哥很疼他这个弟弟,当年可是为了弟弟能和自己亲生父亲反目的家伙。铭墨惹上他,估计连身边朋友都会受到牵连。”
这声音不知有意无意,似在暗示乐瑶。
铭墨轻叹,那声音说得虽是不中听,但却也是事实。他所在的小镇治安极差,没有公交,没有地铁,不禁摩托,也没有交警限速。人们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便是机动摩托。
偏偏机动摩托价格低廉,改造简易,同时车速极快,深受不良少年的喜爱。他们时常飞奔于大街小巷,把排气管改装得震耳欲聋,享受人们惊慌逃避的模样。也是因此,车祸常由他们造成。
可以说,飞车党是镇上最强的势力之一。这些少年年纪尚小,遇事不多,常怀一股热血,嘴边的口号是享受风与自由,做起事来不顾后果。他们酷爱飙车,一飚便是扭爆油门,车子如过街老鼠,人人避而不及。
这群人傲性冲天,无法无天,时常叼一口白烟,看见妹子便吹口哨,看见弱小便上前讨零钱,一言不合一顿暴打,更有甚者开车相撞。
而找上铭墨的,便是个摩托改装者。
这个职业,本身就是飞车党的一份子。他们接触的飞车党最多,也最受飞车党的欢迎。
铭墨独自思索,忽觉手下一凉,饮料已倒满,溢了出来。他赶紧止住,那边都在讨论周林的哥哥,他需要了解情况。
乐瑶一直没说话,端坐众人之中,如激流磐石,细听耳畔风起云涌。
她轻品饮料,看似认真地听着身边人的每一句话,心思却飘忽不定,回到了数十天以前,她坐在铭墨身后的日子。
那时候,铭墨意气风发,挥笔有神。答题时自信从容,做题时健字如飞,沉思时静如潜龙,一幕幕无不在敲打乐瑶那压抑的少女心。
不仅如此,铭墨为人随和,温文尔雅,让人亲近。每次下课,总有那么几个女生,微红着脸,抱着习题,跑过来请教各种问题。铭墨总会耐心解答,不论贵贱,不分男女。
每当这个时候,乐瑶不由自主,总会暗生闷气。逐步接触中,乐瑶发现这个男生风趣幽默,见识老道,总能侃侃而谈,两人又互为前后桌,乐瑶便时常与铭墨交谈。
长此以往,乐瑶早已芳心暗许。
只是,铭墨一心向学,视高考为唯一希望。所以,她一直在等,等待毕业。
然而那一次,周林言语相激,处处针对铭墨,还带来三个男生,找到班上闹事。铭墨制止其损坏桌椅,双方大打出手,课本散落一地。乐瑶性子温和,最是憎恶男生打架,不觉间对铭墨印象渐差。
结果,那一架,铭墨出人意料,以一挑四,威武不能当。
再后来,周林再次找上门来。七八个人围住铭墨,拳打脚踢,毫不留情。铭墨却没有反击,抱头鼠窜,最终被堵在角落打了好几分钟,满身是伤。
尽管事后听说了真相,但在乐瑶心中,铭墨早已形象不再。她不喜打架,更讨厌软弱。
此时乐瑶听那妩媚的声音又道:“听说铭墨还没被录取,现在第二批录取名单都已经出来了,他的这一年的高三,算是全毁了。”
“对呀,这事是怎么回事儿?”那名八卦的少女又问道:“铭墨高考分数不低啊,为什么还是没有学校录取他呢?”
“按理即便第一批填报的眼界太高,第二批也该录取了。但铭墨这的情况很奇怪,我们老师说,校方特意沟通了他报考的学校,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拒收。”与铭墨同班那个女生语带惋惜。
“该不会是因为打了周林一顿吧?”
“谁知道呢……”
铭墨听得伤心事,顿觉烦心不断,如身陷深水,脚下水草缠绕,四周水力压来。他心中愤懑难当,只觉呼吸不顺,一口浊气直逼喉咙,刺激着眼眶,竟有滚烫热泪欲要流出。他赶紧抬头望天,收敛心神,却仍难平心中激荡。
他的最大倚仗,引以为傲的学业成绩,被否定得一塌糊涂!
忽听闻那边乐瑶扯开话题道:“都别说了。”
她声音略带骄傲,隐隐间有一股自豪,道:“我的留学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过段时间便要飞往澳洲。”
铭墨心中一惊,只觉得空空落落,所有思绪竟理不开来,脑袋只回响着乐瑶那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偷瞥乐瑶一眼。
乐瑶如众星捧月,被人围在中间。她环视众人,嘴角微翘,似在享受这种备受关注的感觉。
铭墨默默收回视线,盯住下方一排排的摩托,眉间锁着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