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许还不知道,咱们这城市是地级市,却也有几千年历史。我与他是邻居,从几岁就嘶牙抓脸,不打不相识。所以也只有我才能复原他活过的痕迹。我扯到城市,是被这城市抛弃的难民。
他从小父母双亡,但是谈不上孤儿。一直被爷爷奶奶带着,他们都不算太老。我们住在天启路西,一个洼在城市角落的地方。
这里有最不起眼的爬山虎,任意驰骋,不受限制。它连接着十字巷口的土路,蔓延到每家每户的院落,是纽带也是生命。生活气息就潜藏在这一路路无人修剪的植物之中,它们疯狂盛开,包围着你家的青砖,你家的根墙。你的狗、你的猫自然而慵懒地兴奋着,不着急,谁都不用着急。
他家却不知何时飞来一窝燕子,那种燕子就是卧在大门的屋檐下,用草还是土做成的瓦罐状小窝。几只小燕子冒出头来叫两声,有时站在越过大门的粗线上,一动不动,像黑白的精灵,精巧的令人敬畏。或许是神仙指引,它们每年总还记得这地方。
他在六岁才去上幼儿园。因为爷爷总说他长得瘦小,怕少年早亡。虽然大了两岁,倒真的成熟不少。从不把屎尿拉在身上,不把幼儿园的烂墙抠破,或者哭闹打骂老师(我承认我都干过)。他喜欢靠着托儿所,那颗巨大的松树下,看偶然飞过的东西,人字大雁、青鸟、白鸽,我当时一度难以理解。当有飞机飞过时,那股噪音让我兴奋,却让他会紧张。
由于穷,他总到我家玩玩具。也就必须按我的布局行动。为了增加戏剧性,我时常把玩具分成三波势力。黑白最强,象征着正邪对立,还有一波是红色,比较弱,当然就由他控制。我每次导演剧情,他都极力配合,虽然是角色演员,却异常专业。很多场合都用他那种聪明的脑袋,赋予他的角色一些神奇的辅助功能。例如我心爱的主角重伤,他会拿起一条红色的雌性奥特曼,说她拥有治愈能力,能加快恢复之类的,我也就全当信了,无意中被他篡位都不知。自然打玻璃球之类的游戏他都非常厉害。
后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一场雨夜,黑色的雨夜。在没有痛苦,没有遗言,睡梦中,他奶奶突然离世。
爷爷是撒网拉渔的生计。少了老伴,非常艰难。所以从那天起,王朝阳学会做俯卧撑,一天能做50个。周末就去船上帮忙。爷孙俩趟着江河,于那条小船为生,却总还有一些惊喜。他不提这个年龄的孩子在船头出力的艰辛,却总思索在河水里有没有“水猴。”那座岛上为何长满柿子,任人采摘。
我想那时候,他多期望轻舟在波涛晃荡的前行中,永远别停下才好。
这小半身,他大概就是这么个孩子。身体强壮,生活悠闲。我告诉你,我没有看出什么艰辛,一点也没有。远远不如后来。我真希望你永远走在小道上,你永远走在小河边,我们都活在阳光里,我们都活在星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