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2735700000060

第60章

外面不时炸响的鞭炮似在不断提醒着大家,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春节马上就要来到了。

躺在西安的医院病房里的杨红叶,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发怔。和外面喜庆的氛围形成巨大落差的病房的空气里,弥漫着死神的气息。

她的手指关节、脚后跟都生了冻疮,奇痒无比。她的身体正被肺病细胞吞噬着,千疮百孔的衰竭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历程就要走到尽头似的。她要求把自己送回延安,让她安眠在那块土地上。组织上没有同意她的申请,要她安心继续治疗,并准备把她转院到北平的协和医院去。

既然不能回延安,那就让自己在故乡告别人世,安眠于自己故乡的怀抱里吧。她看到了抗日的胜利,还有什么遗憾的呢?当初离开北平的时候,日寇践踏着自己的故乡,现在故乡没有侵略者,真的可以回去了。让她牵挂不舍的是晓光:自己走了没有关系,自己这样离开,晓光就真的成了孤儿,孑然一身了;虽然有姥爷姥姥陪伴他,但毕竟不是父母陪伴他,他为此会伤心的吧!

一想到晓光,突然间让杨红叶的心中陡然产生一股生的欲望:我一定要活下去,不能这样离开。

杨红叶开始积极地配合治疗,拼尽力气和病魔抗争时,杨妈妈带着晓光来到了西安看望她。晓光想念杨红叶,要和她一起度过这个有意义的春节。

几个月不见,晓光又长高了一头,嗓门儿也变得低沉和粗重了,杨红叶听到他用这样的嗓门儿叫自己的时候,笑了,“晓光,开始长成大小伙子了。”

“我以前不是吗?”晓光坐到床沿,想把捂住嘴巴和鼻子的口罩摘掉,被杨红叶拦住,晓光赶紧说:“妈,你担心什么啊?我身体好,不会被传染的。”

“那也不行。”杨红叶看到杨妈妈还有晓光,精神好了许多,“你忘了,这是传染病医院,不是闹着玩儿的。”

“晓光,你的心情你妈知道,别闹了。”杨妈妈坐在床尾打量着杨红叶,对晓光说,“少让你妈说话。”

“戴着口罩,怎么唱歌啊?”晓光嘟囔着说。

“你唱吧,这样我也能听见。”

晓光狠狠把口罩摘了,“不戴了,死了就死了,和妈妈死在一起没什么害怕的。”

杨红叶听到晓光这话,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杨妈妈见状,起身拍了一下晓光的手臂,坐到床头的椅子上,掏出手绢给杨红叶擦泪。

“晓光,我们都不死,我们要活着,我们要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看到杨红叶的热泪,晓光自知失言,又听杨红叶这么说,就使劲点头,“我还是不想戴口罩。那我唱完歌再戴上吧。”

杨妈妈起身,“你陪着你妈,我去打些水来。”

病房里只有杨红叶和晓光了,没有了旁人,更让晓光大方起来,给杨红叶唱起了《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唱完,晓光重新戴上口罩,“妈,你觉得我唱得怎样?”

“听着,嗯,好像有些跑调……”杨红叶对这首歌太熟悉了,一九三四年电影《桃李劫》一上映,她和她的同学们整天高唱着这首歌,歌声在北平的晴空里回荡。再后来,到了延安,她和高飞一起多次组织农校的学生唱这首歌。高飞唱歌也跑调,晓光怎么把高飞的这个基因也遗传了?就像晓光真的是他亲生的儿子一般,没有忍住还是说,“你跑调真像……”

“像我爸,是吗?”晓光看着杨红叶问,“姥爷姥姥都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要说我跑调,因为老说我跑调搞得我都不敢唱歌了。”

杨红叶逗他,“那就不唱呗。”

“可是我又想放声唱歌啊。”晓光又回到杨红叶开始的话上,“妈,有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

到了西安,进入这个医院,晓光的心就往下沉,鼻子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就像是死神的气息,令他恐惧失去杨红叶。到了病房,看见脸色青白的杨红叶,晓光更是加强了这种恐惧,他不想再把那个秘密隐藏,不想再隐瞒杨红叶。

“什么事情?”杨红叶盯着晓光,有些预感晓光要说的事情一定和高飞有关。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想起高飞,这个已经被她遗忘的人又闯进了她的脑子里。

“前几年,你和姥姥去部队演出了,我被冯伯伯带到西安来过,就是那次我带回饼干啊、点心的那次。”

“我知道。怎么想起说这个?”

“那次我见到了爸爸。”晓光说着,目不转睛看着杨红叶,看着她的反应。见杨红叶的眼睛闪了闪,晓光心里定了许多,“姥爷和冯伯伯不让我给你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憋在心里,我一直难受。”

杨红叶释然了:那次晓光被带到西安来见高飞,间接说明高飞不是叛徒,这和她对高飞的了解相吻合。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冯劲松说高飞是叛徒呢?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她问:“除了你爸爸你还见到谁了?”

“还有两个阿姨。当时不让我们随便见人,那天我们一起玩,晚上我就和爸爸睡在一起。”

“爸爸说什么了吗?”

晓光停在那里:这样告诉杨红叶,好像有些不对。别看晓光只有八岁,已经很懂事了。他对杨红叶说:“就是要我好好学习,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爸爸老说他回不去了,说了很多遍。”

“回不去了?”高飞是叛徒的事实确实令他回不到革命队伍里面来了,杨红叶心底琢磨着高飞这句话,叮嘱晓光,“这个事情你还对谁说过?”高飞是叛徒,凡是认识高飞的人都知道,组织上也是这么认定的,所以杨红叶还是担心晓光对其他人说起见到高飞的事情,“如果没说,以后也不要说了。”

“妈,我不说。可是你要答应我,在西安过完年,我们就回北平。”晓光说出这次来西安的真正目的,“我和姥姥一起送你回北平。”

“我是想回延安的。”

“姥爷说延安不能治好你的病,你必须服从安排,让我们送你回北平治疗。”

“我不想让组织花钱……”

“可是,我不想没有妈妈……”晓光说着哽咽起来。

晓光哽咽的声音让杨红叶伤心不已,她撑起身子,不顾医院的规定,抱住晓光,“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哪怕我走了,天上有一颗星星就是我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长大……”

“妈,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杨妈妈打来热水,给杨红叶烫脚,杨红叶再次感受到温暖。

大年初一下午,看杨红叶睡着了,杨妈妈坐在那里看书,晓光自己出了医院。他依稀记得高飞对他说,如果到了西安找不到他,可以去金鑫布庄找金老板。这个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杨良书。

街上,家家贴春联、放鞭炮、煮饺子、接财神。过年就是孩子们狂欢的季节,换新衣服、磕头、逛街、举着琉璃喇叭大沙雁儿,手里拿着五六尺长的大糖葫芦,糖稀上粘着一层尘沙。

这些都和晓光没有关系。

在街上,他问了几个人,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金鑫布庄。因是大年初一,金鑫布庄没有开门营业,晓光拍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门。

那女佣诧异地看着晓光,“你找谁?”

“我爸说有事来这里找金老板。”

女佣没有要他进门,转身回到屋里,过了一会儿,金老板出来,狐疑地看了晓光很久,“你找我?”

“嗯。”看见金老板,晓光拿不定主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是我爸要我来的。”

“你爸是谁?”

“高飞。”

想了半天,金老板没有认识叫高飞的人,他只认识高振麟,“是北平高家少爷高振麟?”

也没有听说过高振麟这个名字的晓光,懵懂地说:“不知道。反正是他说过,如果他不在西安了我又来了,就让我来这里找您的。”

把晓光带进屋里,金老板挂了长途,打通了北平高父的电话,把情况简单对高父说了一下。

高父纳闷儿,“我有孙子了?你确认他说他爸爸是振麟?”

在一边的高母听见高父和金老板电话里这么说,一把抢过电话,“老金,我知道。那孩子在吗?”

“在我身边。”金老板说,“就是一个乡下孩子,他说他爸是高飞。说是这个高飞不在西安就来我这里找我。”

“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高母急切地说。

金老板把电话递给晓光,晓光“喂”了一声,高母欣喜地问:“你叫振麟,不,你叫高飞是什么?”

“爸爸。”

“你怎么到西安了?你不是在延安吗?”

“我妈妈病了,在西安住院。”

“要紧吗?”

“不要紧。您知道我爸爸在哪儿吗?”

高母听着晓光一口一声叫高振麟是爸爸,眼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他在重庆。我告诉你他在重庆的电话,你把电话给金掌柜吧。”

晓光把电话还给金老板,金老板记下高振麟在重庆的电话号码,打通了曹天浩在重庆寓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齐淑珍。

金老板说:“我找高家少爷。”

高振麟正陪着曹天浩、曹妻、曹茜茹、王家瑶打麻将,听见齐淑珍要自己接电话,以为是父亲打来的,过去一接,是金老板,先开口给金老板拜年,又听说有个孩子去金老板那里找他,立刻想到是晓光。但又奇怪,晓光过年怎么到了西安,一定出事了。

晓光接过电话,“爸,是我,我在西安。妈妈病了,我和姥姥来西安看她。过完年就把妈妈送回北平。”

“什么病?”高振麟的心被揪住,“要紧吗?”

“肺病。有些不好,所以我打电话给您,不过妈妈和姥姥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高振麟的声音很小,又不好多说,“你好好照顾她,把电话给金老板。”晓光把电话递给金老板,高振麟说,“您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别往外说。你问那孩子需要什么,他需要什么麻烦您给他什么,请务必帮助他。”

放下电话,高振麟脸上勉强挂着淡淡的微笑,坐回曹茜茹身边,心却惦记着杨红叶的病。

金老板放下电话,让用人给他端来一盘瓜果,要他坐下。看着那些瓜果,晓光咽着口水,摇头。金老板问:“你从哪里来?高振麟真是你爸爸。”

晓光警觉地站起来,“我走了,我就是通知一下我爸。”他弯腰给金老板鞠了一躬,走出金鑫布庄。金老板追出来,一路再怎么问他,晓光都闭口不再说一个字,把金老板撇在身后。

同类推荐
  • 雪夜

    雪夜

    1947年的一个风雪夜,布鲁克林一栋红砖老屋里,一对妯娌同时分娩,生男孩的家里已有四个儿子,生女孩的则有三个女儿。在那个宿命的瞬间,她们决定互换婴儿,以为一个不同性别的孩子能让两家人从此得到幸福。可是出于善意的换子行动,反而暴露出家庭和婚姻里的裂缝,随时可能引爆。男孩和女孩在亲人的私心和期望下渐渐长大,对自己的身世懵懂无知,直到一场悲剧降临……一次意外事故夺走了特迪的性命,也撕裂了伯曼一家。逃过一劫的纳塔莉要如何面对双亲,走出自己的人生?那些深埋在每个人心里的陈年伤痕可以得到真正治愈吗?
  • 风萧萧易水寒

    风萧萧易水寒

    秋夜,凉如水。无名山中竹林深处,一位隐士手捋美髯,凝视摇曳竹影,心事重重。少时,自其身后屋中走出一位少女,一袭白裙,裙摆及地,手中拿一件褐色布衫,对背影道:“爹,天凉了,多穿件衣服吧!”隐士回头,望着那张美如明……
  • 拾镯记

    拾镯记

    午夜了,小翠还在浴缸里泡着,一心等着李生来洗鸳鸯浴,从十一点他惯常回家的时刻开始泡的,皮都泡出褶子来了。水已冷了,和水一起冷的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吧?身体在水中折射的角度,让小翠觉得那是与己无关的一副身躯。腹部显然是肥沃的,肥沃的只是表象。
  • 铁血盾牌(全集)

    铁血盾牌(全集)

    国内首部一线青年公安干警的真实笔记式小说。本套装包含《铁血盾牌1:李代桃僵》、《铁血盾牌2:瞒天过海》、《铁血盾牌3:热血铸就》。
  • 并州迷雾

    并州迷雾

    《并州迷雾》:冷酷理性的西式推理+广阔瑰丽的大唐风情+充满个性魅力的人物角色=2010年最引人入胜的狄仁杰探案故事东方的古典浪漫与西方的冷静理性之完美统一。新浪原创悬疑类年度代表作!环环相扣、匪夷所思的悬难疑案,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边关战事,诡谲多变、勾心斗角的政治阴谋,以及他自己那魂牵梦萦、黯然神伤的情感过往……试看狄仁杰怎样在这九九连环的迷局中破雾而出!该部讲述了狄仁杰在武皇的授意下致仕,带着他的侍卫李元芳回到家乡并州,遭遇到一系列扑朔迷离的事件,并面对直接针对他们自身的重重危机和各种磨难。狄仁……
热门推荐
  • 鬼神都市

    鬼神都市

    半文盲王治同学,从来看不进课堂书,要看也只看XX书,除了偷看女同学,就剩鬼混等辍学。伪修仙王治道友,八年不打坐,十年不修法,偏偏还是觉得自己无敌天下。懒工人王治同志,胸有大志,脑无本事,每天挣六十,依然随时幻想金钱无数,美女如云。本来,王治哥哥的人生是美好的,是逍遥的。偏偏就有不长眼的大神仙,不让知足常乐的王治大爷享受美满的生活,硬逼着他修炼绝世功法,还甩给他金钱无数,顺便又惹来了美女一群,妖孽一堆。从此,他的身边。不止火辣性感的非主流女汉子,严肃认真的清丽女警,娇俏羞涩的女同学,腼腆清纯的女护士。更有满嘴獠牙的恶鬼,神出鬼没的妖怪,颠倒众生的妖精。王治大仙,你,扛得住么?
  • 她走了,你还在

    她走了,你还在

    一部疼痛的爱情,你我在一起痛并快着,那一年匆匆青春了无痕。
  • 逆战宗

    逆战宗

    逆天而战,怕吗?人人都说,身为凡人,定要顺天而行,好吧,那就走着看!
  • 我的系统是邪神

    我的系统是邪神

    “我觉得我是一个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阳光好少年。”:新晋邪神?身处迷雾之人?贪婪之主?无态万形之物?无尽低语者?无冕之王?秩序破坏者?光明死角?背叛者?微笑者之神?无心之人?黑河摆渡人周笑在无序议会的首席上如此说道
  • 关系圈

    关系圈

    人在追求事业成功和生活幸福的过程中,要营造一个合适的关系圈。只有建立起自己的关系圈,才能拥有一些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一些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一些为你分担忧愁的人,这些关系是你一生最宝贵的资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上古侠风

    上古侠风

    先民数万年前,与神仙为邻,鬼魅为友。大神上仙往来三界,穿越古今,被时人艳羡。修仙入圣如同远方遥遥的灯塔,引领年轻人坚定前行......让我们追寻前人足迹,走进神秘远古。
  • 异界监察官

    异界监察官

    装过逼,犯过事,穿过越,降过职,还和外星人拍过照,作为星灵帝国最特殊的文明监察官,又一次因为被……当做召唤兽,穿越了。
  • 平凡的治愈

    平凡的治愈

    顾之倾从小成绩平平,在他人眼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女生。秦深才华与颜值并存的学霸。但因为身体和家庭的原因有着轻微的抑郁与自卑。他们在高中相遇,互相治愈……当再次相遇,对秦深而言她便是他的唯一,一生只为她情深……
  • 三国双绝

    三国双绝

    一个失败的科学项目,无意之间进入了一个混乱的时空隧道,来到了东汉末年,三国时代。一个科技狂,军人身份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没有人知道。“嘻嘻,发财了。发财了。这绝对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物啊。”一个女文物大盗兴奋的看着罕见的文物。可问题是,怎么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