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诗颜和冷依寒走出大帐后,高小风也随后跟了出去。
大帐之内,朱棣仰天大笑,那笑声是对自己的嘲讽,自建文元年起兵,反反复复,有胜有败,时至今日,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他便可以拿下京师,夺取天下,得到他费尽心机,不惜一切所要得到的至尊帝位。即便如此,他真的赢了吗,他可以登上地位,君临天下,然而,自己的女儿却变得与他形同陌路,他得到了权势,却痛失了亲情。日后,他会成为一个名垂千古的地位,只是那个时候,再回头来看,那些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懂得朱诗颜、冷依寒、朱静仙他们之间的那种友谊,那种世间最珍贵的情谊,他永远都不会懂,所以,他做了皇帝,名垂青史,也依然是一个失败者。
每一个动人的故事,都会写下一个悲伤的结局,仿佛,愈是感天动地、痛彻心扉的故事就愈是容易让人记住。每一次品读,都会平添忧伤;每一次回味,都会潸然泪下。明知道故事写下的是忧伤,是悲戚,却又像是染上毒瘾一样,忍不住一次次地品读,一次次的回味,还幻想着自己便是故事中的那个悲情的主人公,哪怕结局再过凄惨,也无怨无悔。
夜里,起风了,温润的东南风,只是在燥热的夏季,却也有些惹人讨厌。
月光下,朱诗颜扑到冷依寒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冷依寒也紧紧的抱着朱诗颜。
“诗颜,我……”
“不要说话,依寒,你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我,好吗?”
冷依寒不再说话,只是如朱诗颜所说的那样,静静的抱着她。
她静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的脸颊贴着了他的温度,感受着他的心跳,那一刻,她仿佛已融入他的胸膛,与之化为一体,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甜蜜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你还未来得及体会,那种感觉便又消散而去。
晨风袭来,夜色已经褪去,天亮了。
她依旧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和他就那样静静的抱了一夜,谁都没有说话,却都又明白彼此的事,因为,她的心同他的心虽然分属于两个躯体,二人的心事却已然交织在一起了,每一颗心跳动的都是两个人的心跳,每一次呼吸维系的都是两个人的生命。
“依寒,你走吧,回到皇姐身边去。”
“诗颜,我们一起走,一起去见你皇兄、皇姐好吗?”
“不,依寒,我不能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
“因为,我对不起皇姐,我没有脸再去见他们了。”
“诗颜,你不要再为那件事耿耿于怀了,我们都失忆了,要说有错,那也是我,你不要再自责了,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依寒,”朱诗颜微笑,“能够在你怀里静静的依偎着渡过一个沉静的夜晚,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该再奢求什么,以后,你应该好好的陪着皇姐,皇姐最疼我了,也替我好好的陪着她。”
冷依寒静静的望着伏在自己怀中的朱诗颜,迟迟的没有说话,他在想一件事,在想是否应该让朱诗颜和自己一起回去。或许,她说的是对的,自己也不该让她跟自己一起回去,不该让她见到那……因为,冷依寒已经给自己想好了一个结局,一个他认为最残忍,也最美丽的结局。
“好,诗颜,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回京师去,可是,我想再多留几天,再和你多看几天星星,好吗?”
“不,依寒,我也希望可以每天跟你一起看星星,可是,皇姐需要你,皇兄也需要你,你走吧,告诉他们赶快离开,你们挡不住我父王了,不要再留恋那个冷漠的宫廷,你们一起离开,浪迹天涯,我想,那样的逍遥生活,定会好过皇宫禁苑里的冰冷。”没错,冷依寒想多陪朱诗颜几天,朱诗颜又何尝不想呢,可是,比起自己,她更关心的是她的皇姐、皇兄,所以,纵使再是不舍,也不得不选择放手。
“诗颜,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皇上和公主,不过,来得及的,今天是五月十八,燕王攻入京师的时间是六月十三所以,还来得及。”
朱诗颜望着冷依寒,一脸的惊疑和担心,她以为他疯了,“依寒,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你不会……你不要吓我好吗?”
“不,我没事儿,你不要担心,”冷依寒轻抚了一下朱诗颜那北风吹乱了的头发,“诗颜,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和静仙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我们都是来自未来的人。”
“什么,来自未来,依寒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儿,诗颜,你听我说,我们是从六百年后回来的,所以,我很清楚这场战争的结局?”
“六百年后,这怎么可能?”
“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那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
“燕王攻入京师,皇上在宫内自焚。”
“什么,自焚,那你还赶紧回京师组织皇兄。”
“诗颜,你不要急,我说过了,燕军攻破皇宫的时候是六月十二。”
“六月十三,,那你们呢,你和皇姐的结局又是怎样?”
“我们,我们本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史书上不会有关于我们的记载,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朱诗颜的疑问也正是冷依寒所不知道的,他来自六百年后,他知道建文帝的结局,知道燕王的结局,却无法预料自己和梁心洁二人的命运。不过,他也已经为自己想好了一个结局,只是那个结局太过凄惨,所以,他并没有说出来。
京师
扬州失陷的消息传到了京师,朝野上下大为震荡,陈可之战死,冷依寒被俘,这样的打击对朱允炆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有人上书建议朱允炆惩处齐泰、黄子澄,以此来向朱棣求和谈判,朱允炆没有同意,他宁愿选择死,也不会向朱棣屈服。史书上记载,建文帝的确派人去跟朱棣谈判了,可是我所见到的朱允炆并没有这么做,也不知是我的记忆欺骗了自己,还是我笔下的记录蒙蔽了世人。
齐泰、黄子澄二人已经离京,外出募兵,希望以此来对抗燕军。朱棣大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有人建议朱允炆迁都南下,说白了也就是逃跑。
“皇上乃一国之君,岂有南下逃跑之理,皇上,臣虽为文人,也愿意亲上城防,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向燕贼屈服。”方孝孺是个有气节的人,他虽为文弱书生,但绝不怯懦,所以,极力反对南迁。
“方大人所言正和朕意,朕宁肯死在这里,也不会南迁苟活。”朱允炆一生怯懦,在此事上却表现出生死无谓的气魄,最终,朱允炆没有南迁,而是决定坚守京城。
冷依寒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朱静仙便按照他在心里的交代,让皇后马恩慧将两位皇子送出宫去。当时朱允炆的长子朱文奎年方七岁,次子朱文圭年仅两岁,马皇后不忍骨肉分离,所以,没有答应。
六月十二,外出募兵的大臣仍未返回,建文帝只得让在京诸王和武臣们守卫京城各门。
时左都督徐增寿(徐辉祖之弟)久生异志,谋为朱棣内应,结果御史魏冕、大理丞邹瑾率同文官围而殴之。建文一朝,文臣比武官更有气节,他们个个衷心于建文帝,无一人向朱棣屈服。御史魏冕上书建文帝,说徐增寿意图谋反,建议朱允炆将其诛杀。奈何,朱允炆么有答应,因为,徐辉祖衷心不二,且屡立战功,所以,建文帝不相信徐辉祖的弟弟会背叛自己,就像他不相信李景隆那样的小人会反叛一样。
是夜,冷依寒回到了京师。那时的他,已无昔日与朱棣大战沙场的气魄,他几乎已经彻底灰心了,他知道朱棣大军明日便会杀到,其实,这个时候也并非生机全无,只要他冲到金川门,将谷王驻穗和李景隆杀死,那朱棣想要攻破城防坚固的京师就绝非易事。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他开始反思自己所做的一切,他开始怀是不是自己错了,他本不该逆历史行事,妄图以一人之力改写历史。不过,这个时候,冷依寒仍未完全放弃朱允炆,他决定给朱允炆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他回宫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告诉朱允炆李景隆和谷王会反叛开启金川门纳朱棣入城,建议朱允炆将二人诛杀。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朱允炆的决定彻底打碎了冷依寒助其守城的心,也彻底绝了自己转败为胜的机会。朱允炆没有同意冷依寒的建议,他认为李景隆深受皇恩,定不会背叛自己,他又哪里知道,像李景隆那样的小人,心里只有自己的生死富贵,又哪里会在意他人对自己的恩惠呢。
朱静仙将马恩慧不肯将两位皇子送出宫去的消息告诉了冷依寒,冷依寒仰天长啸,“哈哈哈,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依寒,你在怎么了?”朱静仙不知道冷依寒为何发笑,亦不知道他口中的天意是何意思。
“心洁,或许是你我错了,我们本不该逆历史行事的。”
“不该逆历史行事,你是说,我们本不该介入这场战争,可是,当你我出现在这座宫廷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无法摆脱,也不该从这场事端里抽离的。”
“或许,你说的对,不该,时至今日,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我们只能等着明天的终结了。”
“等着明天的终结,”一旁的千落眼神里满是悲伤,她想到了冷依寒话中的意思,因为,以前朱静仙跟她说出这场战争的结局,“依寒公子,你是说,你是说我们只能等着明天皇上在……”她没有说出自焚那两个字,因为,她还心存幻想,希望可以改变那一凄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