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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黄昏里的校园广播

陈教官虽然已经走了几天,可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

短暂的军训结束后,时间很快被重复的上课和自习替代。

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日子,每天的日子也重新变得忙碌,但总感觉生活中像是突然少了些什么。

这几天,比心情更怪的还有天气。

后半夜又是打闪,又是打雷,还下着稀里哗啦的雨,天上像出了什么事,外面也是风雨交加,听起来热闹非凡。

有次起来上厕所,凉风透过南面生锈的铁窗,呼呼地灌满了洗漱间,着实吹的让人心寒。更可怕的窗外疯狂摇晃的那些树,树影透过路灯斑驳在墙上,漆黑神秘的夜空不时划过一道闪电,把厕所瞬间照得惨白,恐怖的气氛不禁让人有些心慌。

自己本来就胆小,经过那次一吓,接下来几天,除非有伴儿,夜里再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

北方夏末秋初的下雨天,有些像极了南方的梅雨天,一下起来连着几天就不打算停的样子。

从小认为这是一年里最适合酣眠的好时机,于是,每天晚上洗漱完就往床上一窝,等没人说话了,紧裹了被子一觉便睡到宿舍亮灯。

其实,夜里的天气还算正常,除了不停地下雨,起码变化不大,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白天。

每次一觉醒来,从下铺扒开窗帘的看出去,外面肯定早已放晴,澄蓝的天空上和地面一样干净。明明是电闪雷鸣的一夜,可清晨出门时,却找不出一丝下过雨的痕迹,一切就这样被大自然鬼斧神工地抹煞了。接着,便是一个再温暖不过的上午。

后半晌差不多第一节课后,晴朗的天空突然又被不知哪来的一大块乌云遮住。

刚才还温暖如春的阳光努力想穿透云层,乌云的边际一时间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天底下的校园里一会儿满眼橙黄,一会儿又泛着微微的粉红,接着又是一阵疾风骤雨如夜里般的狂轰滥炸。

刚才大家纳凉时,大开的后门没来及关。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股冰凉的水汽涌进教室,可以让人一直爽到心里。那种凉爽超乎想象,是童年时代经常的一种感觉,雨让人心跳,让人兴奋,更让思想冲洗得晶莹剔透。

对这样的雨天,总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但这几年却又开始变得很模糊。

这样的天气持续了有那么几天,每次下不到一个小时天又很快放晴,来的疾猛,去的迅捷。

连续的阴雨天,外面基本是很少去了,但只要是不下雨的清晨,早操还是要上的。

微凉中带着些暖意的晨曦中,站在乌泱泱的队伍后面,跟着大喇叭里的音乐,做着体育课上刚学会的第八套广播体操。偶尔对着前排新混熟的同学使个坏,虽然作为新生的我们很多动作还略显僵硬,但是早操严肃气氛掩映下的那份欢乐却只有我们知道。

也正是拜这大起大落的天气所赐,这几天傍晚前的黄昏显得格外美丽。每次吃过晚饭,舍友们大都集体回宿舍时,自己会选择去操场一个人走走。操场主席台边并排着有两个云梯,走累了自己就爬上去,最顶上有一个凹槽,可以容几个人横坐在一起。

扒着栏杆迅速地攀爬上去后,用手扶着前面斜出去的一排天然扶手,屁股担在两根栏杆上,双脚耷拉在半空来回晃着。深吸一口,雨后的空气温凉新鲜,混着操场上泥土的味道,进入了血液。瞬间整个人安静了了下来,望着天边的夕阳伸个懒腰,我享受着一个人的美好时光。

黄昏里的校园妩媚恬静,刚闭了会儿眼睛,空旷的操场上传来了校广播站开播的声音,六点了。

一段没听过但很好听的开场音乐过后,广播里传来了一个比刚才那段音乐更好听的女孩子声音。

那感觉就像黄昏里不经意间迎面吹过来一阵晚风,直吹进心里那种,让人很舒服。刚才还慵懒的情绪仿佛一下子也被吹到了这美丽的黄昏中,看着天边的夕阳,听着广播里女主播声音,浑身有种小时候那次抠插线板被电到的感觉,麻酥酥的,让人不禁开始在脑海里想象起她的样子。

正无比陶醉时,广播里突然又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普通话发音很烂不说,而且还一副娘娘腔,当时瞬间让自己有种晚饭刚吃完的东西想往上涌的感觉。因为这突然的惊吓,自己手没扶稳,屁股一滑,整个人差点儿没从云梯上掉下去。

校广播站也有些太随便了,如此完美的一个女主播旁边怎么能坐着这样一个娘娘腔。不过还好,紧接着耳朵里又传来了刚才那个让自己有些心动的声音,再接下来,那个有些令人厌烦的男主播没再怎么出声,可能冥冥中他也感受到了自己不太受我待见。

就这样,自己坐在高高的云梯上,竖着天线一般的耳朵,从头到尾听完了所有的校园广播。新闻,散文,诗歌,甚至是寻物通知,愣是一个字没舍得落下。

可能是听的太入神,以至于广播结束时,惊奇地发现周围的天色已经开始黑了下来。操场上的云梯还残存着白天阳光留下了温热,小心翼翼地顺着一节节铁杆回到地面后,宁静的校园落下了青黑色夜幕,使劲压抑着心中在四处乱窜的一种愉悦,一个人小跑着向远处的教室奔去!

教室外小院门口的拱门下,自己放慢脚步,迎头正好撞见班里的一个女生。她也是一路小跑着,看方向,好像是从一旁挨着的旧礼堂出来的。

那个礼堂开学不久我们进去过一次,正门穿过去,一堵屏风墙后是一个极是空旷破败的大厅,屏风墙前右拐有个楼梯,上去是个小塔楼。

二楼狭长的走廊东面有几个小房间,尽头有个不算很大的窄屋子,当时,学校轮流组织每个新生班去窄屋子里面看了一个关于校园文明礼仪的录像带。

马上要打夜自习的上课铃了,一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紧挨着小院墙根儿生长着一颗老梧桐,这种树木比不上校园里此刻依旧粗枝密叶的杨树,夏末秋初就已经开始褪去繁茂,透过有些稀疏枝叶的昏暗灯光洒落一地,也落在彼此的脸上。

女生高高瘦瘦,白净清秀,除了眼睛看起来稍微小点,五官分明。别人穿来大都不太合身的校服,在她身上显得倒更像是运动服,量身定做般一样熨帖。

就这样看起来很是文静的一个女生,但不知为何却留着男孩子一样很短的寸头,乍看上去,还真容易被当成男生,不过这倒也正好平添了些率性,给人感觉散发着一种别样的朝气和活力。

开学快一个月了,前不久又刚经历了军训,虽然彼此还叫不上名字,但知道是一个班的。

此刻,进出小院的拱门下已经没有什么人,被阵阵暖风吹的有些醉人的一个傍晚,第一次单独遇到班里的女同学,又恰逢自己还沉浸在刚才广播给自己的想象中心花怒放时,一边努力抑制着刚刚一路跑来脸上的狂喜,突然感觉整个人莫名地开始紧张和慌乱了。

从小学到完小再到上完初中,从来就没敢主动和班里的女同学说过一句话,记得在礼堂刚上完文明礼仪那堂课后,给自己的感触相当深刻,当时也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在高中改变下从小到大有些内敛的性格,想法固然是好的,可真到了现实中,要实践起来却还总是有些力不从心,就像此时此刻和眼前这个看起来还很漂亮女同学的不期而遇,这可一下子把努力想打破过去的我给难住了!

那个女同学看起来虽然也有些意外,但对人家来讲,事情貌似原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乱七八糟。四目相视的瞬间,还是对方最先打破了尴尬。离近时渐渐放慢了脚步后,尽管她也是一个字没说,但微笑着跟自己有些俏皮地摆了摆手,然后瞥了眼自己后面,紧接着加速又是一阵小跑,很快就拐进了院子里。那个女孩子小跑起来使劲夹着两只胳膊,从后面看起来很有意思,眼看着人家前后脚进了教室,自己还呆傻地戳在原地,双脚半天没挪出过一步。

和班里女同学的第一次偶遇,虽然就这样一瞬即逝,可电石火光间分明感觉时间停止了一般,刚才自己紧张地仿佛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等情绪稍微放松下来,刚要往教室走,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头也欣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心里想着刚才依稀间在人家身上看到的运动服,轮到自己,却怎么看都觉得还是更像校服。

刚有些垂头丧气,背后又不知被谁拍了一下,正满腔的不知道是没敢主动打招呼的自责或是校服不像运动服的怒火无处发泄时,扭头撞见了班主任微笑中略带着严肃的脸,那表情背后的潜台词分明是在质疑我为何快上课了还一个人楞在教室门口迟迟地裹足不前。于是,莫名的羞愧中,条件反射般赶紧一路小跑着也进了教室,在自己肥大校服带出来的风中,我好像又突然想起了刚才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后来的几天,每次晚饭过后,自己都会准时去操场的云梯上坐着听校园广播,内容虽然天天都在变,那个女主播的声音却日日依旧,听得入神时,有时候自己还会顾不得在高处的危险,忍不住偷偷地手舞足蹈,感觉自己就是此刻坐在话筒前的那个她,读着手里底稿上每段让心感动的文字,或喜悦,或神伤,或沉思,或激昂。

那些听广播的日子是美好的,西边天际日落时眼里温柔的夕阳,下一秒不知道会突然从哪个方向吹动心弦的晚风,还有那个听着让人无比舒畅的声音,伴着心中那些美好的画面,自己的想象仿佛总能被插上翅膀,在校园的恬静黄昏里肆意地飞翔。

年轻是美好的,因为有太多的梦可以做,男孩子们会期盼自己就是女孩子们心目中的那个真命天子,女孩子们向往自己每天在男孩子们的眼里能够楚楚动人,我们在课桌上懵懂的誓言刻了一遍又一遍,玻璃窗外永远期待着那个姑娘路过时飘扬的短发。那些青春如水透明静静流淌的日子,每个人注定都会在类似这样的各自幻想中渡过,就像七彩色的肥皂泡,风一吹,它们就会跟着轻轻地起舞。

就像头顶上天空的颜色永远是湛蓝,在每个年轻生命的眼里,头顶上的阳光永远也是那么尖锐,有些我们做过的梦,随着那些阳光下飞舞的肥皂泡终归也会破碎,然后突然在一天醒来后消失的无隐无踪,那些曾经少年时候做过的梦,就当它是路边无名的野花吧,一生注定只灿烂一季,享受过绽放的美丽后,就会在每天紧张忙碌的高中校园里安静地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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