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多年前,天靖王朝尚未建立,整个天下动荡不安,群雄逐鹿,便是在这乱世中,扶桑木下诞生了一个男婴,那男婴生而不哭,发出如龙吟虎啸之声,眼中重瞳,一副帝王相貌,这个男孩就是天靖王朝的开国君主夏扶桑。
夏扶桑有一个结发的妻子,生的媚而不惑,娇而不弱,最擅箭矢,例不虚发,这个在天靖初始最艰难的时刻,与帝王相扶相持不离不弃的女子叫做殷脉,被后世尊称为帝姬,也是天靖王朝的第一任大巫。
当年,几乎人人都认为他们的帝王和王后是一对神仙眷侣,受上天的福泽,必会千秋万世,自在安康,但其实,只有殷脉一人清楚,夏扶桑的心,一半给了这万里江山,一半却抛在了过去,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他的妻子。
在殷脉不曾嫁给夏扶桑之前,曾有一个素衣的少女,灵姿雀跃,眉目善睐,最是汇山川灵气于一身,她是扶桑木上的果实结作的精灵,名唤木兮,陪伴夏扶桑一起长大,一双儿女早换了真心。直到那一日,扶桑木忽然开始枯萎落叶,死去的魂灵从四面八方涌来,鲜血淌成了河流,蜿蜒到木兮脚下,奄奄一息的少女躺在夏扶桑怀中,连维持人形都显得勉强。
便是在那一日,初为大巫的殷脉于扶桑木下找到了她的帝王,孤绝清冷的女子着一身白色衣裳坐在扶桑木枝上,看他抱着木兮说着离别,黄中泛着血色的扶桑木叶飘落到殷脉身上,她垂着眼擦拭腰畔的长剑,她说:“悲伤完了就走吧,这世上哭泣的人太多了,你……不属于他们。”
夏扶桑闻言,抬起那双因愤怒和痛苦而呈现赤红色的眼,殷脉低头望回去,漆黑色的瞳眸幽深的仿佛一汪潭水,点波不惊,便是再多的惊涛骇浪都被她轻描淡写的抹去。
“你的江山需要我,你要娶我。”
或许便是这样的开始,注定了一生的悲剧。
那时候,殷脉对夏扶桑也是无心的,她不过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和他之间除了宿命,就没有半点其它感情了,她不爱夏扶桑,却早已认清自己必须背负的责任,她要嫁给他,无论是否出于真心,无论是否被祝福,甚至无论是否会赔上所有。
夏扶桑迎娶殷脉是在木兮死后的第三个月,他已经失去生命中最珍最重的那个人,所以于他而言,谁做妻子又有什么所谓,他只剩下这个江山要去争夺,娶一个能相互利用的女人,何乐而不为呢。只是,夏扶桑从来便没有想过要去疼爱、保护这个注定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子,他只将殷脉当成一颗棋子,一颗所向披靡的棋子,一颗在他身边,把他的愿望当做自己的愿望,把他的悲喜当做自己的悲喜的棋子。
那一日,殷脉穿着一身火红嫁衣,独自一人走过齐至脚踝的雪地,有精致细小的冰花落在她的盖头上,她垂着头,即便自小就是略为清冷的性子,却也在那一刻小小的心悸起来,她要嫁人了,嫁给这世上最辉煌闪耀的男人,她会从此刻开始陪伴他,无论落魄还是高贵,无论艰难还是幸福。她自盖头下的缝隙中看出去,不远处立着的夏扶桑却在那一刻皱了眉头。
“夫君,我提前把这颗心给了你,你拿着,别丢了。”
天靖元年,夏扶桑被诸侯推举,坐上皇座,但南海部洲酋长申辰不服,率众军叛乱,夏扶桑为坐稳皇位,不得不再一次亲征。那时,身怀六甲的殷脉受巫衍星盘所扰,心知夏扶桑命数至此已尽,她不甘心,硬要逆天而行。她与夏扶桑相伴十余载,从豆蔻少女到而今的花信之年,最美好的年岁都给了她的帝王,她不信老天如此待她,却不见这世间为情所困者,俱是如她一般,极为聪慧之人。
殷脉将那一羽飞箭射出时,救了夏扶桑,却折损了自己的命盘,她一生本就该受劫无数,全赖巫骨天生,巫术大成,方可化去二三,虽惊不险,但逆天行事,莫说凡胎,就是精灵鬼怪也是受不住的。因此,当日傍晚,殷脉拼尽全力也护不住腹中胎儿,那是这个倔强清冷的女子第一次流泪,她白色的巫衣下是一层一层被血染红的纱绸,她的脸色,却如腊月的雪,丧失了所有的生机,她静静地蜷缩在床上,像一个普通的母亲般抱着亲手缝制的襁褓,一行泪滑过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滴落在襟口,她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终是脱力的睡去。
那一天,夏扶桑至始至终不曾来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