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央言之和温云成等人回到极渊,算算已有半月,这半月里,夏则杳曾与黍离来过几次,为了和爻族内主要人物进行磋商,并准备在暗地里以极渊作为据点,开始敛兵搜将,以期大举反攻。
所以,极渊零零碎碎的开始接纳一些外来的部族,汉苍,妖,魔甚至是在天靖皇朝内受到排挤与打压的半血儿都涌入这片土地,当然,他们之中有不少是冲着和央言之的血海深仇来的。
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便惊动了夏则远,他虽自信有龙脉为护,天靖不亡,但到底数年前的那个梦境让他心结犹存,不灭爻族,便不得安生。只是,极渊所在的地方太过隐秘而凶险,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既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造成更大的损失。因此,他收买了一个爻族半血的乞儿,以其母亲的性命为胁,令他透露出极渊内部的情况。之后三月厉兵秣马,亲率大军直压极渊边境。
此时的极渊早在夏则杳的帮助下设了天罗地网,所以纵使在数量上远逊天靖,但仍可于一段时日里立于不败之地。极渊毕竟远离皇城,补给难达,只需耗到天靖军人多粮少之时,便是夏则远不愿,也不得不暂时退兵。
那一日,央言之为温云成披上族长的羽衣,为他束了发,绑了剑,将他送到极渊的天缝下,目送着他登上寻陌鸟背,那雪白的鸟托着他飞往战场,他的身下,是千千万万只跟随的寻陌鸟,那些自中天落下的羽毛纯粹而美好。
那一日,央言之自缚于从归川中生长出来的菩提木下,一双点漆星眸只似寒光利刃,直逼的台下众人不敢抬头看她。
他们的头顶上,是隆隆的战鼓声,极渊两侧的青山受此震动,乱石滚滚而落,连中天之上,那颗如日月般半明半昧的珠子都晃荡着,摇摇欲坠。央言之微微仰起头,极尽目力,方能透过渊顶看到一个在衣尾处绣了火红凤羽的身影在刀与戟之中穿梭,虽是风流潇洒游刃有余,可央言之,偏在那星星点点的血气中看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那一日,央言之忽然忆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纷纷扬起的柳絮中,她那个永远穿着一身白衣,拿玉扇遮了嘴角的师尊背着手抬头看天,阳光很好,细细碎碎的金色掺揉进他的瞳眸里,有轻微的风,不经意的吹起他的衣角发梢,那般遗世而独立的风华,只似在嘲弄这世间红尘里,熙熙攘攘的痴人。央言之还记得,他曾蹲下身来,抚摸着自己的头顶,那些轻而柔的飞絮落在他的眉目里,只朦朦胧胧的将他的五官都模糊了起来。
“言之,为师再告诉你一件事……”
“那些唾弃你,厌恶你,抛弃你的人,声声句句都诉说着你的罪,却看不到自己的丑态!”“这世间有几个人是圣洁无辜的,所以言之,今后除了你自己,你不必再向任何人低头,他们……不值得。”
那一日,央言之想,原来师尊那样的人物也是会错算的。
因为,若要天下所有的族类都团结一致,放下成见与偏安,就要先毁弃他们的家园再给他们一个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需得在天靖王朝里身居高位,这个人需得是我。
我听从的,是帝王的命令,便是承恨也只是小小半数,剩下的,便要天靖血偿!
师尊,言之的心思是不是很可怕,连自己都是要利用的。
其实,师尊这世上的人,大部分都不像你或我,他们还是有良知的。我未达目的极尽屠戮,杀人子、女、夫、妻,不过是仗着他们的善意,仗着他们不会要我性命……
那一日,央言之的白袍逸散在风中,她嗤笑着道:“我一生背负累累血债,万千罪业,但我不能死。”
“我的肉,任你们割;我的血,任你们饮;我的尊严,任你们践踏!但我要活着,天靖因我方能亡,天下因我方能定。”
那一日,菩提木上潺潺流淌着央言之的血,那样纯粹的猩红色顺着树干滴落水中,慢慢氤氲开来,将归川河底的卵石都染作赤色。她垂着头,颤抖着双手挂在菩提木上,嘴角蜿蜒着血滴,却带着笑意。
她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