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不能一出生就跑森林里来吧？你瞪着我干什么……”
“只是祭坛并非它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有耐心，它迫切需要你的……我们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精灵，和万灵一样，拥有神性。可祭坛没有，它只是稍微拥有一些沟通能力。六年过去，它也已经快疯啦，我们只是将你的衣服带过来让它查看一下是不是你……”黑狼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光着上半身、裹着条薄布的董玥，又看了看已经被血管爬满了的衣服，“不过还好，祭坛没说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然交给它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还真不好办……”
“哈哈！”小白兔又笑了一声。在黑狼滔滔不绝的时候，她就选择了闭嘴，黑狼的幽默细胞觉醒的时候可不多见，今天一晚上就觉醒了两次。这样说来，说不定虽然祭坛的饥渴看起来比较糟糕，但或许董玥的运气没那么坏……
看着蠕动的、几近枯萎的爬满衣服的血管，小白兔满眼慈爱地抚摸着石碑壁，“好啦好啦，人我们给你带来啦。”
黑狼也闭上了嘴，四周忽然陷入可怕的寂静。听得黑狼先前的叙述，虽然含含糊糊，但董玥也从中看到了莫名的寒意。特别是看到爬满血管的自己的衣服时，他更是不由得感到了一股恶寒。总觉得……这石碑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
那是什么？……石碑，震动了一下？董玥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就在这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没持续多久的时候，石碑连带着上面的衣服一同震荡起来。
“世界上有四大祭坛……它们也都得到了自己的‘心脏’，却留下我只能啃食心脏的外衣。我究竟曾经做过了些什么罪孽呢？不……我生来便是石碑，便是祭坛，不可能会有什么鬼扯的前世今生。”祭坛看向了董玥，看向了正紧张兮兮盯着它的董玥，虽然它没有眼睛，但董玥知道它在看着他，“我等你好久啦。算起来，也约莫有三万六千九百年了吧？算上今日，刚好多出六年，这便是你出生到此的六年……”
老家伙老气横秋的，说不定真的活了三万六千九百零六年。董玥不说话，他以前因为天赋低下在族中家中没有说话的份，自然明白在这群人中他就像傻子一样的处境更别该说话。他也不害怕，恭候发落，或许大哥董羌会怕，二哥董狼会怕，姐姐董莲会怕，天才董墨会怕，毕竟，谁会不害怕一个会讲话的石碑呢？而且还是一个称它已经活了比这个国家还悠久、或许比人类都更长久的岁月的石碑。可董玥却不怕，也可能是走累了，他双眼有些木讷地望着石碑。石碑苏醒，石碑上渐融的衣物也迅速消融进血管之中，血管就像虫一样回缩至石碑之中。
“我，等你好久啦……”石碑又说。
看了看小白兔，又看了看黑狼，董玥问说：“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石碑哈哈一笑，笑声有些邪门，让人毛骨悚然。董玥已经记不清自从见了精灵二人之后毛骨悚然了多少次了，反正石碑笑罢便说，“你？先说你是男是女吧！”
“这……祭坛神仙，你也弄这个寻我开心？”董玥脸上泛起两抹羞恼的红晕，暗红色的长发摇曳在月光下，泛着美妙的光泽，白皙的皮肤由于月光的缘故，也见得晶莹透彻。也不知是年龄颇小的缘故，常人看董玥，确实不一而再再而三仔细察看，也看不出个小子丫头来。
黑狼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似是为了掩盖眼底的笑意。心想：如果这小子再用他那小不点儿的力气跺跺脚，估计这寂寞了千年万年的石碑就得大喊“丫头”了！
小白兔又“哈哈”笑了一声。
“那究竟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的了！你难道要喊我把这裹布取下来？”董玥心里哇哇咆哮，难道这家伙还真的看不出来？
石碑十分人性化地咳嗽两声，周遭便刮起阵阵妖风，声音宛如鬼哭狼嚎，一会儿又像是生灵低语，令董玥心生奇思妙想。石碑说，“精灵世界上唯独剩下八位，四个石碑各自麾下两位，总共八位之数。”
眼睛从一脸淡然的小白兔和黑狼身上扫过，董玥问道，“哪八位？”
这时候，当祭坛开口的时候，好像嘴喳喳不停的小白兔和是不是冷不防冒一句的黑狼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分别是天海祭坛的鲨灵、喙灵，万田祭坛的蚁灵、鼠灵，孽花祭坛的蜂灵、蝶灵，以及我——业林祭坛的狼灵、兔灵。如今天海、万田和孽花皆早早取到心脏，麾下二灵自然不复存在。现在虽然晚了，却也不迟，便让我们也完成这最后一步吧。“石碑一声爆裂响声，就四散而开来，分别化作四片，每片上面各浮现出一个瑰丽却诡异的符文，如果仔细看上去就可以发现，一个为兔，一个为狼，还有一个为千丝万缕缠绕着的椰子状，最后一个为一个细小的齿轮状。
兔状的符文飞向小白兔，小白兔伸出双手接住。狼状的飞向黑狼，高高飞入夜空，可以看见冒着鬼火的牙口一张一合，显然是把符文含在嘴里了。董玥接住了椰子状的那片，最后一片齿轮状的则慢悠悠地浮在要高不低的半空中，高不及黑狼的牙口，低不至小白兔的双手。
“接下来呢？”董玥问道。却久久没有回应，刚才祭坛那邪门怪异的声音仿佛昙花一现，并非真实。但董玥心里却无比清楚，如果那是梦，那自己这一出走之行都得是梦了。
小白兔微微眯起赤红的双眼，“石碑已经消亡，接下来便由我来教你怎么做。”
“这些符石碎片，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通向死亡的钥匙，但也是通向重生的钥匙。世界上共有八位精灵，两两成对，我与黑狼、鲨灵与喙灵、蚁灵与鼠灵、蜂灵与蝶灵，命中注定是同一个生命，却因为‘心脏’的缺失，不得不一分为二。每当心脏出现，便以祭坛为媒介，将二灵与心脏合为一体。你放心，你终究获得新的身体，失去意识的，只有我们两个罢了。那时候，你的家人再也不敢用狗眼看你。”
她在脑海中细细数了数这一生做过的事，好事坏事、善始善终之事虎头蛇尾之事等等，确认了虽不至死而无憾，也只剩为数不多的几个未完成的小心愿罢了。但这些小心愿对于她来说，还是割舍不下的东西，“记得，事成之后，去给业林南部的狮鹰筑一个巢，去业林东部给业林熊的族人寻找到避炎之所，将业林西部的虫类都消灭了，炎季将至，它们也没存活多少了，这差事不难……”
他们，要死了啊……董玥心里怪难受的。虽然才认识不到一天，甚至不到半天。
“亲爱的黑狼，你有什么遗愿要说的么？”
“日后我自会说给他听。”
小白兔莫名憋了一肚子气，与这混蛋狼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趁着就要离去的悲戚心境念叨一句“亲爱的”，这混蛋狼就这么一句不浓不淡的话。
见董玥不明白，黑狼又说，“我们只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能力，但毕竟我们是存活已久的灵魂，在仪式结束后，你仍旧能在脑海中听到我们的声音。放心，我们不会对‘心脏’抱有不善的想法。而在我们的指导下，你也可以更快适应这新的身体……至于掌控的力量如何，则看你自己了。”
黑狼一口咬碎嘴中的符石，霎时间整个巨大的狼影变得虚幻，仿佛被打破的海市蜃楼，又像是盘盘而行的漩涡开始运作，它身体的一切都被吸入那符石原本存在的位置之中，化作一个黑球。黑球就像黑色的镜子，映着月光，映着周围惨惨的蓝色和绿色的植物们，浑厚却晶莹，静静地浮在空中。
董玥逮住终于下定决心捏碎符石的小白兔，小白兔有些愠怒地瞪了他一眼，就像在抱怨她好不容易做好的决心又被阻止似的。董玥打哈哈似的笑了笑，“新的身体……会和我现在一样么？”
“七分相似。”小白兔想了想，“三分不同。毕竟是祭坛和双灵的结合，怎么会可能一点变化也不产生。”
“怎么，你像换个容貌？”小白兔忽然眼睛一亮，颇为戏谑地道。
董玥点了点头，“我想，这次过后，能稍微有男子气概一点吧。这样如果日后会去，即使实力不济，他们也再不会嘲笑我像个娘们儿。”
小白兔意味深长地递给他一个古怪的眼神，然后捏碎了符石。头上的树叶王冠微微飘动，空气一阵扭曲，接着就径直飘向了地上。
如今，两颗一黑一白的圆球安静地躺在空气之中，两片符石，一片悬浮在面前，一片就在他手里。他似乎是被两个精灵感染了似的，不假思索，便没使多大劲就捏碎了符石。最后，以齿轮为媒介，三颗充斥着雄浑的灵魂的圆球缓慢地融在了一起，就像三滴水滴汇聚到一块儿。
伟大的生命，绮丽的生命，精彩的灵魂，尊贵的灵魂，正在悄然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