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发现?她不一样了。”
少女清脆的嗓音宛若一道解开心中谜题的魔咒,叮的一声,就把少年连日来想不通事前后连贯起来,并顺利联系到一起。秦颂抓紧手中的粉笔,掉转过头,平静的目光里似乎蕴含着某种快要爆发出来的危险物质。他定定的注视良久,走到讲台旁放下手中的粉笔,和往常一样,洗干净双手,收拾好桌面,检查门窗,拿起书包,关上日光灯,走出教室,顺手带上门。
“喂!不要告诉我说你没发觉。”见他没反应,兴匆匆跑来解开谜题的梅运不由怒火上升,窜身上前,伸展双臂,拦住秦颂的去路,小脸涨得通红,怒叱:“亏余然把你当亲哥哥一样对待。可你……”无意间触及秦颂冰冷无情的眸光,已经到舌头尖的话语突地哽在嗓子眼里,梅运死死咬住下唇,双眼睁大,微咸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缓缓弥散,即使秦颂的气势吓人,但少女骄傲的自尊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会屈服的。
“和平常一样对待就好。”秦颂握紧书包带子,眼神坚定地说:“她会回来的。”至于那个假冒她的女人,就让她回来收拾好了。相信以她的脾气,必定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的仇人,必须得由她亲自手刃。无须他人越俎代庖。
“是这样吗?那我明白了。”得到了满意的解释,梅运也不再纠缠秦颂,性格张扬洒脱的她很少会把事或人放在心上,难得遇到一个能和她一见如故的女孩,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陌生人以失忆为借口,侵占她好友的一切。就算那个人的性子温柔和善,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喜欢,但假冒者就是假冒者,用欺骗赢得的关爱永远都不属于她。
“等等。”秦颂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伸进书包里摸了几下,取出一个东西丢给转身离开的梅运:“戴在身上,就算洗澡也不可以离身。”见梅运眉头皱紧地来回翻开手中小巧精致的护身符,他的手放到胸口中央,一层层的衣物底下,挂着一个和梅运同样的护身符,是余然私底下悄悄塞给他,并一再叮嘱不可离身的保障。
她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会有人对她不利?秦颂从没怀疑过余然的判断力,对她是否能够在某一天顺利凯旋的事?更是抱有不容置疑的信心。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那丫头一直在用行动证明她是个实干家,而非空虚的演说家。
“你不担心弄脏吗?”梅运笑眯眯地戴好护身符,并将它塞进衣服内,贴身佩戴,胸口处传递的冰凉感很快被体温渲染,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彼此已经融为一体,没有任何佩戴饰品的异感。
秦颂迎着夕阳缓步前行,好像没有听到身旁少女的戏谑,天边火红的夕阳渐渐隐没,一抹残红如同画笔随意的一抹,浓淡不均地拉过天际,衬着隐在暗色天幕里的繁星,仿佛世上最美的画卷。假如余然在这里,一定灵感十足,笑嚷要赶快回家把脑海里的美景绣下来。
想到这,秦颂的嘴角扯出一丝轻笑,目光投向操场对面透着点点灯光的宿舍楼,不管是莹白的冷光还是橘黄的暖光都只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光芒,既没有太阳的温暖也没有月亮的清冷,品质伪劣的东西怎么可能取代原本的东西呢?
“然然说边缘拥有奇特的能力,可以看到一个人的部分未来。”他很小心眼的透露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这种事?”怀疑的目光:“你有什么目的?”梅运不相信秦颂会毫无目的的告诉她这个秘密。肯定是想利用她,秦颂那家伙是披了谦谦君子皮的狐狸,只在信任的人面前暴露本性,外人见到的永远是温和谦让的假象。
“好东西一起分享。”秦颂胸怀坦荡。
“切!我不相信你没有目的。”梅运轻哼一声,将书包甩在肩头,大跨步扬长而去。她和秦颂的关系,似友非敌,两者之间既存在共同的利益,可也有因为利益产生的纠纷。双方保持距离成为合作对象最好,老话不是常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反之没有永远的朋友。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是非,黑与白之间还有所谓的灰色地带,而她和秦颂正好都站在那条灰色地带上。
“用你来牵制边家姐弟。”
秦颂低低的话语很快地被冷风吹散,至于远去的少女是否听清他低喃并不在秦颂的考虑之内。以边缘、边生姐弟俩的直觉应该很快就能意识到余然并非原来的余然,他们俩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边缘与余然一向不对盘,她就算知道余然并非本尊了,也不会花太多的心思,反而会庆幸她的离开。只不过她弟弟边生的执念——会影响到她的做法。就算再不喜欢,为了弟弟边生,她也会追查其中的真相。
小命,对不起了!把祸水往你身上引了。
秦颂毫无愧意地耸耸肩,拎起书包跨出校门,转身步向回家的路。余然的意外让他最终下决定走向从政的道路,当兵他不行,文职工作却是他擅长的,与余然步步惊心的行事风格不同,秦颂会稳扎稳打的奠定自己的基础。在余然回来前,为她撑起一片可以挡风遮雨的天空,即使只有雨伞那么大。
踏上台阶,一道阴影笼罩在他的上方,秦颂猛地抬起头,眼神微愕,竟然是神出鬼没,探不到行踪,连自己父亲葬礼都没出席的方扬。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的交锋,秦颂仰头挺胸,绝不在让自己在气势上输给任何人。方扬静静的看着伫立在台阶之下的秦颂,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光,看得人脊椎发凉,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她死了。是我亲手杀的。”他平静的音调听在人耳朵里惊悚至极。
秦颂手中的书包掉落在地,整个人冲到方扬跟前,双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直勾勾地盯住方扬如同一潭枯水般死寂的双眼,想从中找出哪怕半丝的悔意。没有,一丁点都没有,方扬由始至终像个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人。
“为什么?”秦颂颓然地松开双手,抱住头,蹲在地上,泪水一滴滴地砸向水泥地。为什么在他满怀信心等待余然归来的时候给予这样冷酷无情的打击?希望破灭之后是什么?无尽的绝望。
方扬冷漠机械的重复,仿佛秦颂的怒火对他而言并不具备任何意义:“她死了,我杀的。”
“她不会死。”秦颂的手按紧胸口处,透过层层的衣物,他感受到护身符传递过来的温暖,那是属于余然独特的安慰。
“她死了,我杀的。”方扬依旧重复那句话,说话的同时,他递上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灯光下刃口闪烁着银白的光泽。
“呵呵,我不会动手。是你欠她一命,而不是欠我。“秦颂忽然间明白方扬今天到来的目的,他是想借他的手来毁灭自己。说完,他走下台阶,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拍拍沾上的灰尘,越过方扬,脚步坚定有力地踏上回家的路。
心中的忐忑在见到方扬的一刹那平静下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余然那丫头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她是那种即便到了十八层地狱,也会倾力爬回来复仇的女人。更何况她是那样珍惜着她的家人。
方扬停留在原地,手中的匕首在路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呆滞良久,他双眼无神地看向空中某处,毫无焦距的目光预示着他心底的茫然。除了秦颂,他不知道找谁来为那个被他杀死的女孩复仇?余然的生活空间很小,能被她认定的朋友和家人举指可数。余家的大门,早在那年他离开的时候关闭,剩下的只有秦颂一人。
他该去找谁呢?然然她一个人走在黄泉路上会不会觉得寂寞?他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吧!
方扬下意识地把手中的匕首对准右胸口上方的致命位置,只要动作快点就会感觉不到痛苦吧。就同他的手顷刻间贯穿余然的胸膛一样,她嘴角的笑容很美,很美,比他之前看过的每一次都要温暖美丽。
心里这么想着,手中的匕首用力向右胸口捅下去,在尖刃贯穿胸口的瞬间,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住了匕首,伴着一声若有似无的铃音,戳入胸口三分之一的匕首飞扬到空中,转瞬化作数段掉落在地。
鲜血从胸口处泊泊地涌出来,方扬木讷平静的面容裂开一条缝隙,他的双眼极其贪婪地在空中捕捉,意图寻找出阻止他自杀的身影,他一直记得,余然腕上系着的铃铛。
那声铃音会是她发出来的吗?是她阻止他……
然而从树荫里走出来的颀长身影却令他失望了,梅清佑双手斜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漫不经心踱步出来,在他胸前的扣子上,垂挂着一枚缠绕着五色丝线的粽子形状香包,香包的底端点缀着一个银制的铃铛,伴着他的走动,铃铛发出玎玲,玎玲的响声。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