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的时间，郑晓华进厂工作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因为他能写会画，领导上看他很有培养前途，就决定把他留在图案设计组工作，并给他找了一个在美术界颇有名气的师父，专门学习图案的设计和制作。
郑晓华的师父叫陈敬，他是一个五十刚出头的中年汉子，为人文质彬彬，性格温顺和蔼。以前拜过好几个著名的书画大师为师，是个很有艺术修养的画家。他很喜欢聪明机灵、勤奋好学的新徒弟。郑晓华的创作和技法虽然还相当的嫩，但慧眼识璞的他一看就知道这个徒弟是个很有艺术天赋的孩子。听说画院的斯教授是他的美术指导，陈敬就更加高兴了。名师出高徒嘛，一个堂堂的大教授肯收的学生，那怎么可能会有错？何况郑晓华还是这个教授暗中介绍过来的呢。他相信只要在这个少年的身上花点心血，加以更深的传授，这个徒弟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画家的。
陈敬以前教过好几个徒弟，但没有一个在天赋上能超过郑晓华的。因为郑晓华在书画上是个一点就通、一教就会的少年。一个学生能不能成才，不光是靠他的勤奋好学，同时也相当讲究是否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时常和这个小徒弟谈起一些人生的处世哲学和艺术感受，让他满意和高兴的是郑晓华竟能叙述一些独特的艺术见解和艺术风格。他从新徒弟的谈吐中看出他以后灿烂的前途也就更加喜欢他了。加上郑晓华文质彬彬的外表和谦虚诚实的内质，他简直把郑晓华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样来关心和照顾。
他到郑晓华的家里去了一次，听了田惠姑对儿子的介绍，他更加同情这个能在艰难困苦中不屈不挠而渐露才华的学生。他和田惠姑商量了一下，叫郑晓华搬到厂里去住，以便能够更好地抓住时间勤学苦练、刻苦钻研业务技术。田惠姑大为感动，欣然同意，高兴地让儿子住进了厂里，好让他一心一意地勤奋学画。
陈敬并没有让徒弟去住单位里的集体宿舍，征得厂领导的同意后，他让郑晓华住进工作房后面的一幢摆放美术工具和资料的小楼里。这幢独立的小楼伫立在一个鲜花盛开的花园里，楼下的房间里摆放着各个美术小组里轻易不用的杂物，楼上的其中一间，便住着他重点培养的徒弟郑晓华。好让他下班后一个人在这里远离喧闹、安安静静地用功学习。他一有空闲就来到这里指导徒弟写字绘画，向他精心传授精湛的画技和娴熟的书法。他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徒弟感到骄傲和自豪。
在厂里，不但陈敬器重郑晓华，就是其他美术部门的同事也很喜欢他，一是由于他对书画研究到废寝忘食的精神深受他们的钦佩；二是他天资聪明，学习技术时一看一问就有一种心领神会并潜移默化的奇怪才能；三是他知书达理，礼貌待人并尊重长辈。再加上他那不爱说话、埋头苦干的孤僻性格，就更叫人喜欢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朋友”了。
不过郑晓华也有叫人皱眉头的地方。各位老师同事都觉得这个刚进厂没多少时间的小朋友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那就是他的性格和脾气有点叫人不可理解。
美术大组一共有四个工作室，郑晓华和师父陈敬、师兄朱勇在第二工作室工作。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搞被单、苏绣上的图案设计工作，这个工作任务并不重，每个季度只需交出一套满意的整体设计图案供单位有关部门拿出去制作即可；其次就是画人物和花鸟方面的工笔重彩，尤其是以创作各类古代仕女画的作品为主。这些画画好后交给上级有关部门。至于上面怎么处理这些画，他们就不管了，反正每个月上交绢本和纸本各一幅的美术作品就行了。
郑晓华轻易不出工作室，整天趴在桌子上绘画或临摹古代的书画作品，和外界接触很少。他对到工作室来做客的人斯文礼貌，打过招呼后就没有任何话了，只是闷头搞自己的东西。而且，在看人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时常会闪烁出一些畏怯害怕的目光，一点也不理睬那些他所认为的油头滑脑的同事。尽管有些人的实质其实是很好的，他也敬而远之，害怕人家恶意的捉弄自己。
这是一个被人欺负惯了的人，所以总防着人家一层，平时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很少有人听到他哼一支小曲或者唱一首小歌。不哼不哈、沉言默语，从不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内心思想，更不和人家说笑嬉闹，很少会有一个微笑在清秀的脸上流露。只有师父陈敬或别的长辈画家面前才能看到他淡淡的笑容。
由于这些原因，有些同事说他恃才傲物，自负清高。其实错了，他的这些怪僻是在长年累月的折磨中养成了害怕和外人多接触的缘故。他的内心感情是丰富的，是活泼的。他爱和人打交道，多接触，关键是不和不学无术、没有雄心壮志的人打交道。就这样，在人们的眼里，他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他从不邀请别人到他的宿舍里去做客，就是有人故意和他开玩笑，说要到他的宿舍里坐一会，他也会淡淡地一笑，什么也不说，只是摇摇头表示谢绝。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和他说笑话了。有些怀着好奇心的青年偷偷去问陈敬，他徒弟的卧室里究竟有什么秘密？陈敬一耸肩，双手一摊，嗬嗬地笑着说：有什么秘密？什么也没有！他天性就是这样，喜欢孤僻和清静，所以也就不喜爱别人到他那里去玩，就是这么回事。因此人们都认为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小怪人。
还有趣的是他长得这么英俊神气，却从来不修边幅，乌黑的头发总是三、四个月才理一次，而且乱蓬蓬的像个鸟窝，从来不知道梳理一下。半年来，身上那套打过补丁的工作服从没见他脱下来洗过。人们都纳闷他怎么经得住那臭哄哄的汗味陶熏？
因为长得清秀，时常有一些年青的姑娘到他的工作室里来玩。他呢？朝人家礼貌地一笑，然后就不再抬头，一门心思地拿着笔墨搞他的美术，仿佛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甚至连对师兄朱勇也没有一句题外的话。姑娘们讨个没趣，却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和他搭讪，气得朝他翻一下白眼，心里恋恋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地不辞而去。有些姑娘爱慕着他这个在年龄上是小弟弟的人，悄悄地给他写情书，他看了后，嘻嘻一笑，大笔一挥：不敢高攀，谢绝好意。八个龙飞凤舞的字写在信封上，然后退回去给对方，弄得姑娘们好不狼狈！一见到他就脸红，把他恨得牙齿都发痒。可也奇怪，人们都会原谅他，因为哪个人想弄一张国画在家里挂挂，或者是当作礼物送人，那只要找他就行，白纸送过来，没几天工夫，一张成功的作品就会交给你。为了这事，不管男女老少，他都一律帮忙，所以人们也就扬善抑恶，只感到他性格离奇、脾气古怪，别的也就为此念头而消除另外的想法了。
这天响过上班铃后，陈敬拿着一叠图案设计底稿交给郑晓华，说到：“小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把这些图案复制一遍。你是个快手，这些图案大概只要一个星期就够了。”看见工作室里没有别人，他又轻轻地说道，“我又给你借来了几本古代名人画册，你好好观摩一遍，细心研究一番，领略一下各个名家的作风和风格，然后可以向更高的技巧方面进攻了。我看你‘十八描’的技法已经有了相当扎实的基本功了，可以不再做太深的研究了。倒是上次那幅作品中用来衬托人物的牡丹花的树皮画得还不够老练。你在画树皮的皴法上还要下苦功，要让行家一眼就看出这树皮是用鱼鳞皴呢还是麻绳皴。给你出个题目，在书法上，你可以临摹邓石如的隶书。这样以书法促进画皴的新奇，用皴法神化隶书的筋骨。有了一定的工夫后自然就会融会贯通，时间一长，你的成绩随即也就自然而然地出来的。”
郑晓华听了，连连点头应诺，接过师父手中的图案底稿和名家画册。
这时，朱勇哼着小调走了进来，陈敬瞟了他一眼，问到：“小朱，给你的工作完成了吗？”看见朱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陈敬暗暗地摇摇脑袋，温柔地劝道，“又想学画，又想玩，这怎么成？都两个星期了，交给你的工作还没完成，这是不是有点不象话了？你要收收顽皮心，爱打乒乓球固然好，但不能荒废本职工作呀！”
朱勇听了有点坐立不安，刚想说话，房门被推开了，乒乓球队的队长卜灵伟他那大大的脑袋伸了进来：“陈老师，今天上午乒乓球队外出比赛，小朱也要参加，我来替他请假。”
陈敬点点头，对朱勇说到：“你去吧，不过下班后你别先走，我要找你谈点事情。”朱勇“嗯”了一声，跟着卜灵伟参加球赛去了。
陈敬关上门，在办公桌前坐下，喝了一口郑晓华已经替他沏好的绿茶，看着他问到：“晓华，你有没有长性？要知道，画画是一个又寂寞又单调的工作。”看见徒弟点头，他满意地笑了，高兴地说道，“无论学哪一门技术，都要有恒心和毅力，要一钻到底才行。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人很难有成功的可能。你虽然已经参加了工作，但年龄毕竟还小，切莫闲过宝贵的光阴。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种名言至理，你应该时常咀嚼。只有那样，才能领悟其中的三昧真火，才会有好的成绩出现。唔，这几天的晚上，在宿舍里搞了些什么？”
郑晓华认真地答到：“师父，老规矩，完成你布置的各项作业。空下来的时间翻阅美术理论书籍或者继续练字习画。一直到十一点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