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咫尺天涯居数人惊惶之时,栅栏门外匆匆走来一人,但见那公子一身蓝袍,潇洒俊逸,气度不凡。正是那房东任清潇。唐悦松当即迎上,道:“任公子!”
任清潇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径直前往厅堂,唐悦松待将他叫住,自是来提退房之事,不想辰惜鹤却拉住自己,道:“待他忙完再提亦不迟。”
唐悦松心想:“这画痴,眼下与他道此事断听不进去,等他画罢再说。”
待任清潇进屋少时,唐悦松心念一闪,只觉事情不对,忙跟将进去,辰惜鹤见他神情异样,亦跟了进去。
行得地窖入口,但见任清潇竟怔在门口,唐悦松不由生疑,便上前问他。任清潇怀疑地看了看他,道:“有人进了我的画室。”
唐悦松随即问道:“昨晚你可有回来?”
任清潇摇了摇头。唐悦松一拍脑门,道:“这便是了,昨日有个颇像你之人曾进入居所,我还道是你!”
任清潇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二人相视沉默须臾,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横在地上的地窖入口,眼下,它的门正紧闭着。任清潇拿出钥匙,开启,地上的石门旋即呼呼敞开,只见地窖里黑洞洞一片。任清潇打亮火折行了下去,唐悦松只觉不安,遂也跟了下去。初时任清潇回首瞪了唐悦松一眼,似颇为不满,唐悦松当即领会,遂道:“事情蹊跷,我等一道,防备着些!”
二人穿过长约二三丈的阶梯,待至昏暗的地窖,任清潇忙举火向着墙壁查看,唐悦松循着火光望去,但见一丈高的石壁上除了画还是画,满壁的画作,看上去甚至有触目惊心之感。二人扫视周遭,但见并无人影,也无甚异样。
唐悦松目光扫过一副画作,初时不甚在意,须臾又将目光投去,但见画中乃是一名正在下山的青衫剑士,可谓栩栩如生。不知为何,唐悦松的目光却停在它上面,久久逗留。
愣怔看了许久,唐悦松才缓缓地失声道:“太、阴、星、君!”
任清潇似察觉他的异样,不由问道:“何事?”
唐悦松忙一把拉住任清潇,手指画像急切问道:“这画、这幅画,乃何时何地所画?是你画的么?”
任清潇稍稍挣开,淡淡道:“是我三日前在这登云山所画。”
唐悦松问道:“任公子,你可认得这画中之人?”
任清潇摇头道:“此乃我于山间偶遇,回到此处回忆所画。”
“那你可还记得遇见此人的地方?”唐悦松进而问道。
任清潇道:“登云山北坡。”
唐悦松心道:“他们来了!”
他坚信那二位神人定会再来,眼下,他不由一阵兴奋。
唐悦松正暗自兴奋之际,忽觉耳畔生风,似有物自脸侧驰过,其势突兀。随即听得一声轻哼,乃任清潇所发,循声望去,但见任清潇正手捂左臂,紧咬牙关,面色惨然,显然,其伤甚剧。
“任画师,天机图象何在?我数到三,不然你所有的画将会化作灰烬!”自墙下暗处走近一人,来者身披紫色斗篷,看不大清楚面容。
唐悦松心一紧,但见此人正是夜间进门之人。方才任唐二人进得地窖皆未发觉,乃是因为此人擅于遁形之术,方才利用光暗隐于画间,骗过了他二人。
任清潇吃力地手指他道:“你是九剑宗的人!”
斗篷客冷冷道:“莫要挣扎抵抗,这只会让你更加痛苦。好了,一!”
任清潇道:“可我并不知晓天机图象是哪一幅!”
斗篷客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二!”
任清潇焦急万分,“我委实不知,我只是唐家的画师……”
他话未道完,便闻斗篷客催命般的声音:“三!”
“三”余音犹在,唐悦松已迅疾出手,他以手为剑,直封斗篷客咽喉,使的乃是一招飞云锁喉。
“找死。”斗篷客极快地扬手,似欲投发暗器。
寒芒驰过,斗篷客只觉手掌一凉,继而半身皆木,他暗道不妙,正欲脱身,孰料唐悦松出手亦是奇快,迟疑惊诧之际,只觉喉头一震,遂没了知觉。
唐悦松警惕地上前察看,不想斗篷客已然气绝。原来自己出手太重,取了他性命。但闻一阵脚步贴近,唐悦松循声看去,怔道:“鹤儿。”
他提起那斗篷客手臂,但见他手掌上插着一支银针,方才他亦察觉一道细微物事飞驰而来,原是她的飞针,不由暗忖:“好快、好准!”
正当此刻,三人只觉室内火光乍起,顷刻间,石室之内燃起熊熊大火,无名之火起于那斗篷客尸身,继而自东侧墙壁开始,火焰竟一呼百应,眼看便要烧尽室内所有画作。唐悦松心中生出一个闪念,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那幅绘有太阴星君的画作,卷起,藏于怀里。
任清潇因大火焚画,乃心急万分,没有注意到唐悦松的举动。
这股无名大火来得甚是突兀,任清潇虽全力抢救画作,但亦无力回天,只抢得十来幅。在唐辰二人力劝之下,只得撤出地窖,旋即,大火浓烟充斥了整座地窖石室。其实,这无名大火乃鬼手符所致,九剑宗的杀手,在执行任务之前,大多在体内种下鬼手符文,如有不测,则可引发鬼手,一来杀伤对头、二来毁尸灭迹。那斗篷客自然便是九剑宗门下。
甫出地窖,唐悦松旋即令辰惜鹤端来一杯茶水,但见他以冷渊轻轻划开手指,继而极快地以蘸血的手指在衣角写下数个符文,随即默念咒文,最后向着敞开的地窖入口喝道:“水遁!”与之同时,将满杯茶水倾倒而出——大股涌泉蓦地平地生出,直直灌入浓烟弥漫的地窖,但闻一阵滋滋声,地窖之内升起漫天水汽。
而那写上符文的衣角亦化作一缕青烟,唐悦松忙扑灭身上余烬。末了,地窖大火始灭。
辰惜鹤缓缓拔出任清潇手臂上的银针,继而为他缠上纱布,伺于一旁的唐悦松几番欲问,皆为占冰夏止住。原来,这任清潇左臂为毒镖所伤,好在毒性虽烈,却非致命之物,辰惜鹤已为其化解了体内染毒之血。
唐悦松见疗毒已毕,遂凑近问道:“任公子,方才那人所说的天机图象乃是何物?”
任清潇半躺在榻上,他英俊的面容略带痛苦之色,朝窗外望了许久,乃将案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知晓天机图象之事于你等来说并无好处,反倒会招致极大麻烦。”
唐悦松闻言却愈加坚定,遂道:“我想知晓此事,已经很久了,告诉我!”他的语气甚是露骨。
任清潇微微一叹,略显吃力地道:“事已至此,我怕是难逃干系……相传它是唐心渊祖师受仙工所赐的神物,名曰‘天机’,乃是一幅画卷,内中暗藏天地玄机、造化之义,如将之参透,则可突破天人之限,成就神圣。”
唐悦松听得“唐心渊祖师”五字,不由心中一酸。
但闻任清潇继续说道:“然而,便是这件稀世之宝,竟给大意的后人不慎焚毁,其后几经妙法恢复,皆无果而终。天机图象一事,遂成一桩悬案。但是,世人大多可能并不知晓,当初心渊祖师为确保万无一失,曾遣人临摹天机图象原画,事后则将临摹副本赠与庶出的一脉后人,而原画仍留在天下第一坊。当初为心渊祖师临摹天机图象的,便是在下的祖上。”
唐悦松不由叹道:“原来如是!”
可他随即又问道:“既如此,那当初何不多多临摹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任清潇微微摇头,道:“相传皆因心渊祖师担心临摹过多,难于掌控,是以仅仅只临摹了一份。因为在祖师看来,泄露天机较之无人知晓天机更为可怕。”
唐悦松闻言不由一怔。
须臾,唐悦松试探地问道:“那分得临摹图象的庶出一脉,便是那登云山唐家?”
任清潇微微颔首。
“登云山唐氏一族深知天九的能耐,是以剑走偏锋,行险将天机图象置于画师之处,也便是这幢咫尺天涯居。那天机图象混在甚多画作当中,藏于地窖画室,地窖中的画皆不售卖。知晓天机图象内容的,不过唐氏一族中的寥寥数人,而我们家虽专司保管看守之责,却并不知晓真正看守之物的内容。唐氏族人每每皆是扮作买画人前来查看,而我等不知内情之人,便是陪同在侧,亦无从得知他们究竟关注的是哪一幅。”
“可那幅图正是你先祖临摹的呀!”唐悦松甚是不解。
任清潇微微苦笑道:“是我祖上临摹的没错,但他亦如我等一般,经他手上临摹的画作几不可数,而天机图象便混在其中……”
“原来如是!”唐悦松恍然大悟,不由暗自惊叹心渊的细致。
此刻,侍立一旁的占冰夏却凑近问道:“唐氏一族、唐氏一族,唐悦松,你是唐氏一族的人么?”
她这一问,似是提醒了任清潇,他略显惊恐地手指唐悦松,道:“你、你可是天下第一坊的人?!”
唐悦松苦笑道:“我是唐家的人,但不是天下第一坊的人。在下只是唐氏一族的、远房亲戚罢了!”
任清潇仍是将信将疑,唐悦松似有问不完的问题,在任清潇尚未恢复信任之际,他又问道:“任公子,神谕,你可有听闻?”
任清潇面露疑色,“什么?”
唐悦松道:“神谕,不知公子可有耳闻?”
不想久未言语的辰惜鹤却道:“夫君,任公子眼下虚弱,当好生歇息才是,而你却问个不停。”
唐悦松挠头笑道:“哈哈,我都忘了!”
他暗自寻思,待稍后趁空当再行找他探问。不想,傍晚之时再来找他,人已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