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我去杀甘央八?!”唐悦松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
见轩辕继不置可否,唐悦松遂怔怔望着轩辕继。在他看来,师父虽有些偏执,但不至于会滥杀无辜。当然,那异域僧人甘央八在他眼中究竟能否算作“无辜”,亦未可知。
唐悦松道:“为何杀他?”
轩辕继道:“为师话还未道完,你急什么?为师是说,要你去杀他的一个弟子。”
轩辕继又道:“你杀过人么?”
唐悦松使劲点了点头。在竹海,袭杀那些无良的鼎教门众,他可是从不手软。但每每作案皆被旁人窥得,直到最后,自己还不明就里,可谓史上最笨的杀手。
见唐悦松魂不守舍,轩辕继干咳两声,旋即则道:“此人本是登云宗剑仙门弟子,半月前背叛了师门,皈依了那甘央八,眼下为师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杀了他,以正我道门威信。日后再有正信不坚者,待他打算皈依外道之时,便有了前鉴。”
“原来师父打算杀一儆百。”唐悦松应道。
轩辕继微微颔首,道:“此人修为平庸,以你的武功,杀得了他。”
唐悦松道:“那弟子该怎的做?”
轩辕继拿过唐悦松手中冷渊,将之稍稍拔出,寒气徐徐泄出。“这厮有个旧疾,他有眼疾,每至风天,他的眼睛便会奇痒难忍,流泪不止,甚至目不视物。如此,他便会去寻郎中医治,再者他处所离你那咫尺天涯居不远,是以极有可能会前往你家求医。”
轩辕继顿了顿,继而略带阴森的神色道:“是以为师觉着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死他。”
唐悦松自轩辕继手中接过冷渊,使劲将之握于手中。其实他很想问:为何你自己不去杀他?但终究还是止住。
“记住,那厮的名字叫冷金鹄,这是他的俗家名字,眼下他的法号叫做无空。”轩辕继最后嘱道。
今日乃是风天,今后一连数日,亦皆为风天。
唐悦松自轩辕继处所返回之际,穿行登云台广场之际,一眼望去,茫茫人海,摩肩接踵,人气鼎盛,可见此番登云台剑会之盛。
江湖上所谓某某剑会,通常是指由剑盟发起,处于两届剑盟大会之间的一次武林人士的聚会,与专事剑道技击的剑盟大会不同,剑会多半因事而设。而那剑盟大会,则是十年一届,时至今日,剑盟大会已举办六届,七年后,剑盟将于青丘国渐川之畔举办第七届剑盟大会。
今日乃十月初九,广场之上,大旗飘扬。西北厢缓缓扬起大旗,但见旗上书“崆峒”二字,崆峒派乃方今之世与铭剑派并驾齐驱的另一仙宗,它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至道门之初;东南厢则是乌陵教众的聚集地,他们的火龙旗甚是引人注目。神州南部的云梦国乃巫门的发源地之一,乌陵教可谓当世巫门之首,天下巫门,便以它为大。乌陵教虽与诸多道门同属正道,但因其奉行巫鬼道,是以仍不为道门视作真正的同道。但毕竟巫道同源,再者乌陵教向来广布善法,与诸道门交好,是以道门各派对其亦甚是容忍;远道而来的东始派显得有些混乱,他们的大旗还未支起,旗杆便为劲风折断,巨大的幡旗落下之际,正巧即将覆盖数名门人,众人或躲闪、或承接,因人心慌乱,又引发了踩踏之事,继而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反而有更多人被覆于大旗之下……
途经广场的唐悦松不由好笑,“一帮蠢材!”
这东始派道场位于东海之滨的东始山,属东胜国地界。东始派亦为道门正宗,虽无“仙宗”殊荣,却也是一个世所共知的大门派。
东道主铭剑派居广场正北,伴随着奏起的道门正音,掌门忘虚真人及十数名长老自大殿方向行至广场,待与诸方一一行礼过后,方归己位。末了,忘虚真人缓缓上前数步,朗声道:“诸位道友,在剑会之始,本道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要给诸位通报。”他气发丹田,声音甚是洪亮,便是处在广场外缘之地的唐悦松亦听得明白。这忘虚真人据传已有一百八十岁高寿,执掌铭剑派近百年。
场中各方闻之皆是一阵议论,待安静下来,忘虚真人方才继续说道:“这好消息,乃是本派于数月之前一举消灭了盘踞南方竹海之地的鼎教,为天下除去一害,于我道门来讲,亦少了一个乱法之贼,可谓喜讯。”
“掌门真人,还是说说那坏消息吧!”崆峒派中一人朗声应道。此人相貌奇伟,乃崆峒派掌门空同不量之弟,空同霸。
“正是,掌门便讲那不好的消息吧,好让我等未雨绸缪。”一名立于“蓬莱”大旗之下的中年道人捻须道。
孤悬海外的蓬莱仙岛极少介入大陆上的江湖纷争,这一点从他们大旗下可怜的阵容便可看出。蓬莱派此番赴会之人,恐怕不会超过方才被大旗覆盖的东始门人。
忘虚真人颔首道:“道友所言极是,防患于未然,更何况眼下祸患已生,更应早作准备。”
“本派虽将那鼎教歼灭,但不知何故,那藏碧山之地竟生出一股狂风,其势可怖。本派探马自发现此事以来,便日日前往探察,而今,狂风已席卷竹海藏碧山诸地,眼下大有蔓延之势,所及之处,生灵涂炭。那里的情形,说是天崩地解亦不为过。此事还望诸位务必警惕之,因本派离那祸患较近,是以已向天九求救,他们今日便至,此等巨祸,恐怕亦只有天九出手才能解之。”
空同霸蓦地冷哼一声,道:“眼下是我等道门聚会,关他天九甚事!?”
忘虚真人身侧的忘魔真人却道:“方今之际,天九早已无处不在,若无他们,江湖上许多事情,单凭我等道门之众怕是已无法化解。”
其实,所谓“天九”,乃是世人对天下第一坊及九剑宗的合称,因两派关系极为密切,外人常将之视作一体,是以便将二者名称的首字组合在一起,便是“天九”,同时,天九亦是一种骨牌游戏,是以这般称呼多少有点不屑。事实上,以仙宗为首的天下道门正是这般看待他们的,仰视中带着不屑。
东始派一行中为首的悦浪子真人缓缓上前两步,朗声说道:“以本道观之,此番灾祸恐怕乃是天罚,竹海狂风不正巧暗合了那《洞天语》中的末世风劫之章么?本道以为,这正是上天的警示,近来世风日下,世人机巧之心大盛,便是我等道门亦不能免俗,本道提议,眼下各大宗派便开始着手销毁手中的机器,尤其是那杀人之器,更应毁其器械,焚其图纸。唯有如此,方可息止世人机巧争竞之心,以平抑上天之怒。”
“无稽之谈!”
一声喝止,众人皆是一惊。
原是那铭剑派制器堂执事,忘机真人。但见那忘机真人奋然出列,道:“天道刚健,修持者当自强不息,如今机关制器之法大兴,虽是人为,实乃天意。我道门更应妥善利用此等奇技,力求参透天道,以造福苍生。”
悦浪子冷笑一声,驳道:“据本道所知,此等制器之术多先用于杀伐征战,所谓造福苍生实非制器家之重,他们更多的乃是为天九笼络,尽干些祸害苍生的勾当!”
忘机真人面色一沉,道:“悦浪子既言销毁机器,那便自尔等乘坐的飞具开始吧。”
悦浪子带着嘲讽之意应道:“实在不巧,本派所有与会之众皆是走来的。”
悦浪子此言一出,场中议声蜂起。东海之滨的东始派与云生山相隔万里,这些人竟然徒步走来,在制器之术大行其道,行路已非难事的今日,此举着实让人为之侧目。
忘机真人正待继续争辩,却为忘虚真人止住,忘虚真人示意众人安静,须臾则道:“关于制器之术的功过,我等暂且不论。眼下,本派便就防御风灾及近来在昆仑山发现邪教踪迹一事,待与诸位商议。”
那人被占冰夏搀扶着缓缓起身,未行几步便险些跌倒,他双眼蒙上纱布,行动自然不便。
“冰夏,你且送客官回去。”辰惜鹤嘱道。
占冰夏还未应答,唐悦松却抢着道:“鹤儿,还是让我护送客官回去吧。”
辰惜鹤看他一眼,旋即颔首:“夫君留意些。”
唐悦松拾起膏药和纱布,将之放于囊中,随即则搀扶着病人出门而去。
正行走之际,唐悦松眉头一蹙,但见前方不远之处,一大群头陀正手持法器朝广场那厢赶去,他素闻佛道斗法之事,想必这些个头陀应是赶往道门聚会之所与之斗法去的吧!
“啊!”但闻一声惨呼,只见当先的一名头陀蓦地挥杖击打一名行路的道童。约莫是那道童行在他们之前,挡住了前行之路。
唐悦松见之不由怒火升起,一瞬间便打定了主意——他稍稍使力将不明就里的冷金鹄扭转方向,亦朝那广场而去!
方才他还在苦苦思索如何下手,事后又如何掩盖。而眼下,他打算在广场公开处死这名新头陀!想必稍后广场上定有一场激烈的斗法,说不准还有一场交兵亦未可知。待那时,便可名正言顺地取他性命,而不用担心有人追究,他人只会道是群情激奋之下的误杀……
他望了望远去的那群头陀,心道:“看你们横行到几时!”
在前往广场的途中,不知不觉,唐悦松只闻天际似隐隐有声,不由抬头望去,但见一片厚重的黑云正缓缓自天边飘来。他方移开视线,转瞬却又直直朝那黑云望去——因为那根本便不是黑云!
那是何物?!
他内心深处泛起一丝惊惶。
与他一般惊惶的,还有许许多多道门之众,人们都见过飞具,但从未见得这般巨大的飞具,地上的众人带着恐慌朝天望去,保守估计,此物约莫足足有三个登云台那般巨大,当然,这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广场上的与会之众无不由衷惊叹,便是那反感制器之术的悦浪子亦不能免俗,悦浪子望着徐徐降下的大鹏捻须叹道:“此真神物也!”
可随即他又觉不妥,乃摇头道:“大道无形,凡有形者皆器物也,不足畏、不足畏!”
空同霸冷哼道:“看,来了吧!”
它便似一只天外飞来的大鹏,眼下,它似乎打算在此逗留片刻。巨物缓缓下降,约莫距地面数百丈高处,巨物缓缓悬止与此,如此巨大之物竟能悬浮于空中,内中神力委实不可想象。
其实,寻常的飞具乃是以磁力驱使飞行的,飞具腹中藏有磁心,制器家早已发现,周遭世界,磁力无处不在。换言之,人类所处的周遭世界乃是一个巨大磁体,飞具的磁心则能改变磁力的方向和大小,继而利用不断变化的磁力生出一种名为“雷光”的物事,再以雷光之力带动飞具中的机关,进而驱使飞具飞行。与之同理,如鲲鹏号这般巨大的飞具亦是这般驱动驾驭,唯一不同的,乃是它内中的“心脏”要大得多。另外,这鲲鹏号虽以磁力驱使,但并不止于此,它还有数套驱使之法,据说,在它体内还藏有“水、火、风、雷”数套驱使装置,在磁心失灵之时,还可换用其他法门驱使,甚至数套驱使之法并用。除此之外,它内中还有一只“光石”,若此物开启,只要有光,鲲鹏号便可飞行,即便其他所有驱使装置全部关闭。白昼日光普照,它便飞得快些;而夜里月光微弱,它则飞得慢些。
如鲲鹏号这般巨大的飞具,它还有个专门的名字,便是叫做“仙舟”,亦作“天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