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那午元子口中的“有司”原来名曰“刑曹”,又名“廷尉府”,这“刑曹”与俗世中一般,乃是这聚窟洲上专事律法刑名之事的官署。唐悦松被押着走进正堂,随后被捆在一根柱子上面。这根柱子通体白色,看上去颇为奇特。除了束缚罪人,亦不知还有何用。
审问他的人乃是一名判官模样之人,但见那人问道:“报上名来。”
“唐悦松。”唐悦松淡淡地应了声。
但见那人说道:“吾乃聚窟洲仙府之廷尉,专事审理本地界内的刑狱之事。唐悦松,眼下你背后的柱子乃是缚仙柱,此物通天地人心,审问之际你若有半句谎言,此柱立时便会引下天雷,使尔承受雷击之苦。若一味奸猾顽抗的,雷电之力便会加大,直至尔诚心悔改方休。当然,如若死不悔改,意欲顽抗到底的,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末了,那坐于上首的廷尉问道:“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唐悦松点了点头。
那廷尉点了点头,道:“我且问你,你因何盗取我聚窟洲神物,你又是如何潜入神树法阵的。统统给我如实道来。”
唐悦松思索须臾,遂将盗取神树之息的原因如实道与那廷尉,但于潜入方法之事则含混带过,并未如实道出。
岂料他说罢不久,只觉周身一震,大惊之际,只觉这股震颤似无停息之意,细细体会,但觉这股震颤乃是自顶上而下,传遍周身。
正感到周身震颤之际,唐悦松忽见那廷尉,只见他神色颇为难看,眼下正瞪着自己。那廷尉猛然拍下惊堂木,斥道:“你这蟊贼,适才与你说的,当做耳旁风了?好,如今便叫你醒醒神,省得再生侥幸之心。”
廷尉话音方落,唐悦松只觉周身震颤之感渐次加重,虽说如此,但尚可忍受,只是有些个不适罢了。
片刻时辰过去,廷尉等人见唐悦松并无痛苦神色,无不暗自诧异。正当此时,坐于堂下一侧的午元子忽而起身道:“这厮偷食了神树果实,修为怕是已经极大地增进,是以不惧雷电。且让我先用九转炉卸去他的修为,而后再行处置。”
廷尉缓缓颔首:“看来只得如此了。”
随即,那廷尉走下上首座位,与那午元子言语了片刻。末了,只见那午元子伸出手来在殿中一侧的虚空之中指点一番,唐悦松眼见那厢虚空之处,竟有文字图画之事闪现而出,想必亦是些神仙物事。先前在风生谷,他便见得这般类似的物事。
待午元子凌空勾画片刻,继而对廷尉说道:“九转炉已同这厢连上,随时可将这厮的元神引至炉中炙烤,以卸去他修为。”
待商定,午元子旋即在虚空中一处符文上点了下。他这轻轻一点,唐悦松那厢却是天翻地覆一般动静——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继而虚空破碎,自己“嗖”的一下飞出顶门而去,然而飞出体外之后,却并不自由,而是径直来到一处奇怪的洞口,唐悦松心中没底,急欲退缩,孰料那洞口似有一股巨大吸力,唐悦松莫能与之抗,遂被大力吸进洞口,七弯八拐一番,最后来到一座巨大宫殿之中,亦不知此地究竟为何处。
廷尉府内,唐悦松躯壳被缚于柱上。眼下,他的元神已被抽出,并被送往九转炉中剥离修为。
廷尉走近唐悦松躯壳,问道:“午元子道兄,你待用那九转炉如何处置这厮?”
午元子道:“那厮偷食了数个瑶英,眼下他的元神怕是已经如钢铁一般坚硬难摧。待我将他放在九转炉中,以三昧真火煅炼。炼出丹来,同时那厮的修为也将化为灰烬。”
此时,唐悦松只觉大殿中愈来愈热,炎热难耐之下,他脱去上衣,然而境况却无甚改善,不由一叹。少时,愈发炎热,唐悦松不由惊惶,他终于觉着不妙。
他惶然四顾,只见自己眼下所处的地方,乃是一座周遭封闭的大殿,他四下搜寻,一个出口也没有。蓦地,只听得“呼”一声,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竟忽而升起无名大火!这火方起之际火势便迅猛难抑,唐悦松见状大惊,转头便跑,孰料另一端亦是如此,再朝其他方向奔逃,仍是熊熊大火阻路。此刻,他这才看明白,这大火乃是自大殿周遭朝中央蔓延的!
唐悦松见势不妙,当即双足发力,朝上一跃,他随即离地朝上方升去。离开地面约莫数丈高处,殿中大火已然覆盖了整个殿中地面。正当他稍稍庆幸灵体可以自由移动之际,忽觉头顶炙热,他仰首观望,只见自己已然快要挨着大殿顶端了。蓦地,他一个激灵,猛然间想道:“不好,如此大的火势,整座大殿还不被烧得发烫!”
想及此处,唐悦松忙不迭停下上升势头,但下方大火的势头却不给他片刻安稳,只见那大火愈发熊熊,好似刻意来烧唐悦松一般,但见大殿正中的火焰蓦地腾起,火焰的顶部直逼半空中的唐悦松。
唐悦松急忙闪避,他游移于大殿内上方,可他行至何处,何处下方的火焰便蓦地升起,直将他逼得四处逃窜。然而随着他四处游移,大火很快便将整个大殿占满。
此刻唐悦松避无可避,极端恐惧之下,汹涌的火海将他霎时淹没。
“啊啊啊啊——”
满是火焰的大殿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叫喊,被熊熊大火生生焚烧,这般被灼烧的巨大痛苦深入骨髓,使他痛不欲生。然而,若是死去,倒还轻省了。可眼下他是灵体,并无肉身。是以只有痛苦,没有死亡!无穷尽的痛苦,这般痛苦之下,却求死不得,因为根本便不会死!
若是平常之时,疼痛到极处,兴许还会昏迷过去。而灵体却无昏迷可言,灵体永远都是清醒的!
地狱,想必亦不过如此吧。
无休止的灼烧之苦,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唐悦松觉着自己仿佛已被烧成灰烬,他分明感到,自己正变得愈来愈稀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离自己而去,又似乎自己整个人都正在四散而去!
亦不知过去多久,唐悦松似乎渐渐忘记了灼烧之苦……
廷尉府堂下,午元子与廷尉等人品完一盏茶,又闲叙片刻,不知不觉,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此时,那廷尉正问道:“已过去一个时辰了,不知道兄的九转炉将那厮炼得如何了?”
午元子捻须道:“快了,九转炉将那厮多余的修为提取出来,约莫需要一至两个时辰。而将这些修为炼成仙丹,则须七七四十九日。”
廷尉道:“这厮偷食了瑶英,将他因吞食瑶英所得的修为提取出来,炼成仙丹,这仙丹与原先的瑶英相较,相差几何?”
午元子道:“相比瑶英,炼出的仙丹自然差些。能将被吞食的瑶英原封不动还原回来的,可不是我等的低微道行能做到的。”
廷尉道:“若说还原,这世上怕是只有回天轮有此能耐。”
午元子道:“回天轮乃仙界第一神器,自然有此大能。”
正当二人言谈之际,堂下一侧虚空之中蓦地闪现出一片影像,影像中赫然一个道童模样的少年,只见那少年神色慌张地说道:“师尊,九转炉似有异样,您快回来看看!”
午元子斥道:“修道之人,遇事慌张,成何体统?”
“何事,慢慢道来。”午元子道。
影像中的道童说道:“回师尊,是这般。适才您命我等生火,待九转炉中生起火来,炼那炉中物事之际,岂料炉子烧了一个时辰,内中便开始咔咔作响,至眼下,炉子愈发动静大了,亦不知怎的!”
午元子“哦”一声,想想说道:“你看看疑难纲目,上面应有九转炉全部疑难杂症的解决之法。”
那道童拭了拭额上汗珠,说道:“好,我看看。”
“呃……好像在这里。”
只见道童移开身子,自言自语地找午元子所言的“疑难纲目”去了,想必是书册一类的物事。眼下,从影像中已经看不到道童的身影了。道童移开身子,恰好可看见原先被道童身影遮挡的丹炉模样的物事,但见那厢的物事状若丹炉,只是较寻常丹炉大上一些,约莫有一人多高,这丹炉通体青色,似是青铜材质。
道童翻找片刻,终于在一旁的书堆中找到一本薄薄的书册,封面上书着“九转炉疑难纲目”,道童叹道:“找到啦!”
他话音方落,便察觉九转炉动静愈发异常,适才还是炉中发出“咔咔”声响,眼下所见,却是整座丹炉竟然都摇晃起来。道童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不用说,书上从未记载九转炉还有这等异变!
道童慌忙赶到丹房中的影像之前,对影像另一端的午元子道:“师尊,这厢九转炉不知何故,这般情形,我未见过!”
莫说这道童,便是午元子,此等情形,也是从未见过的。
“师尊,怎么办?”
午元子扬手道:“莫急,待我想想。”
正待他沉思之际,影像另一端,丹室之中,那九转炉最后猛烈地摇晃了几下,便停了下来,不动了。
道童上前查看,他在丹炉的按钮上按了几下,皆毫无反应,道童忙对午元子道:“丹炉坏了!”
午元子看着影像中的情形,少顷,不由暗自一怔,不禁道出声来:“不好!”
一旁廷尉讶道:“道兄何事?”
午元子并未应答他话,只是近乎自言自语道:“我得入静。”
说罢,午元子旋即打坐入静。
此时的反魂树,早已是狂风猎猎,黑云遮天。云层之间的空隙中,隐隐可见猩红色的光芒闪动其间。一股绝大戾气似在反魂树上空周流盘旋,大有黑云压城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