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舱内,游云子倚坐于驾驶位,怔怔叹道:“天道难求,我等仙缘终究甚浅,皆不入上仙法眼!”
九方降龙道:“适才天真仙子称我等识神浑浊顽固,不合于她的道法,莫非、莫非我等执迷这制器之术已久,已变得无甚灵性了?”
游云子看他一眼,道:“你也有这等想法?不论如何,我素来以为道法与制器之术并不抵触,制器之术亦为道法。此番虽未与上仙结得仙缘,但于制器之术应无甚干系,可能是我等的修行火候未至吧!”
原来,游云子与九方降龙二人适才亦坠入幻境,见得那天真仙女,一番测验,他二人皆无缘追随那天真仙女。所谓测验,竟是四目交接,有无仙缘,天真仙女一望便知。
其实,适才大船之上所有人皆坠入奇幻之境,亦都见得了那天真仙女。
九方降龙道:“此番应是天真仙女莅临,不知我等道友当中可有结得仙缘之人。”
此言似提醒了兀自沉思的游云子,九方降龙话音方落,游云子便起身说道:“令船上所有道友齐集照堂。”
“师父,我已寻遍大船各处,仍未见得妃羽踪影!”
广玄边走边道:“别找了,快些随我前往照堂。”
蔺爱艾紧随其后,“可是……”
广玄道:“依你所言,想必妃羽已随天真仙女而去,这是她的福气,你也用不着担心。”
少顷,众道友已齐聚照堂。
应龙号于东始山起航之际,船上共有三十一人,经失魂之事,第一域的三名道友空同兼、古昊然以及蒙铮,眼下已不在船上。其中空同兼和蒙铮业已失魂,而古昊然则是因失魂之事而留于蓬莱岛上;随后的迎战海盗一役,第三域一人殒命,第四域两人殒命,经此一遭,又有三名道友除名。事实上,这三名身死的道友,眼下皆已前往南极长生阵中继续修行。依出海求仙之法则,身死之人无求仙之资格,其实,于身死的灵体而言,南极长生阵是一个更好的去处,从古至今,由鬼仙成道者大有人在,更何况今有南极长生阵这等强大法阵的呵护,由鬼仙成道将更易。
因游云子令船上所有人齐集照堂,是以甘央八的两名弟子罗得与冷金鹄亦至此处。眼下未至照堂者,乃是田烆、轩辕继、唐悦松、琴妃羽四人。
田烆因前日与海盗一役,精气神消耗甚巨,是以眼下正于屋中休养。至于轩辕继,则是有伤在身,亦于屋中休养。
游云子继而问道:“唐悦松何在?”
池无伤摇头说道:“我已找遍大船,委实不知他身在何处!”
第二域其余道友亦不知情,此时,当得知唐悦松亦不见踪影,蔺爱艾不由暗自一怔,她想到了一种可怕的情形。
“那琴妃羽又何在?”游云子又问道。
广玄道:“妃羽、她兴许已被天真仙女带走了。”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广玄遂示意蔺爱艾上前与游云子等人解释。
蔺爱艾遂将适才于幻境中的经历道与众人,少顷,游云子方道:“依你所言,琴妃羽想必是随上仙去了。”
隔了须臾,游云子又叹道:“委实未料到,竟是琴妃羽,此子甚有仙缘!”
九方降龙道:“若这琴妃羽是为天真仙女带走,那唐悦松岂非因冒犯仙子而被置于不测之地。”
池无伤低声自语道:“这厮惨了……”
游云子神色凝重,道:“唐悦松道友失踪一事,稍后我会禀明上峰,眼下假面和九方留下,其余道友可以下去了。”
堂下的众道友一阵低语,正待散去。
但闻“吱呀”一声,虚掩的照堂大门被推开,进得一人,正是唐悦松。但见他浑身湿漉漉的,似落入海里一般。
事实上,他真掉海里了。
原来……
“凡夫俗子,竟敢屡次出言不逊!”
只听天真这般道了一句,随后白芒大盛,霎时不见一物。须臾,白光暗淡下去,继而一股寒冷顷刻包裹住他的身子,他看见了水,极多的水,一望无际的大水。
他的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分明便是大海!
自己竟身处大海之中!
一个猝不及防,他的视线再次模糊下来,眨眼之际,竟一连灌下数口海水。
待意识到处境的危险,唐悦松旋即开始奋力挣扎,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旱鸭子,但也委实勉强得很,况且这里是大海……
极力四顾,周遭皆是茫茫大海,挣扎之余,他似乎明白了——想必是那天真仙女施法将自己扔进了海里!
正当他心想此间仍可能是幻觉之际,却忽见得远处上方很高的空域有一物缓缓行过,但见上空行过的那物事形状修长,形似龙舟,他怔了怔,继而一声高呼,那分明便是应龙号天船!
他极力高呼,不过他也知道没用,这么远的距离,能听到才奇了。呛了一口水,他才消停下来。眼下,他已觉着身子开始渐渐重了起来。
此刻,空中坠下一物,正好落在距唐悦松数丈开外的海面上,溅起的水花又使得他呛了一口咸咸的海水。
唐悦松定睛一望,坠下的物事乃是一只金属圆球。“这是、何物?”
“咳咳”
他极力上伸,使自己不至于呛水。
须臾,那只金属圆球竟朝他这厢缓缓游来,唐悦松不知来者何事,下意识地游开了些,不想那圆球初时游得很慢,但唐悦松一动,它便立时游得快了些,直到它追上唐悦松,并开口将他吞了进去。
是的,这圆球的确将他吞了进去,待吞下唐悦松,金属圆球旋即腾空跃起,直上半空,原来,它竟飞进了应龙号中。
身处这圆球之中,借着内中琉璃灯的微弱光芒,唐悦松细看圆球内壁情形,但见内壁皆是厚厚的毛皮,他抚摸着毛皮,继而又将脸贴在毛皮上,只觉甚是舒服,一番拭擦,头发和身上衣物已干了不少。
这只球状物事,实则乃是应龙号天船内的救生装备,此物专事搭救落水者,乃天船远航必备之物。出海求仙的三清道友登船之前,皆于元神之中刻下灵息,这灵息能与大船的主天机算仪相互感应,灵息除了验证身份之用(未受灵息者登船,大船将鸣钟示警,并可对未受灵息者定位),还有诸多用处,诸如乘船者落海,大船的天机算仪便会通过与灵息的感应,而确定落海者的位置,从而控制救助装备前来救援。
唐悦松借着圆球内壁的孔洞观望外部,只见这只圆球正朝应龙号飞去,见状,他长长一叹,心想自己总算安全了。他虽不知这圆球究竟是何物,但也大致猜得出它的用处,是以他不由感叹方今制器之术的高妙。
少时,圆球带着唐悦松自应龙号腹部的入口进入船体,行过一段黑暗的通道,最后只听“咔咔”两声,似是大门开启之声,借着孔洞,唐悦松望见不远之处的亮光,大球正朝那亮光处行去。
原来,这亮光之处乃是一个特别的舱室,舱内放置着十数个金属圆球。大球开启,唐悦松自内中钻出,见得这舱室内的景象,不由感叹大船手段之完备。
舱室另一端有一出口,自那厢而出,他循着通道墙壁上的指示文,很快便行至大船走廊之中,待至处所,正当开启房门,他忽而觉着一阵空寂之感,不单是因为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应龙号此番出海远航的情形便是人少船大,走廊上不见人亦属正常,可他分明觉着周遭甚是寂静,似人去船空一般。想及适才奇异经历,他旋即叩响池无伤房门,连敲数下,却无反应,又至轩辕继房前,门却是虚掩着,遂轻叩房门,道了声:“师父。”
“进来吧。”
正是轩辕继的声音。
唐悦松进得房内,只见轩辕继正倚卧在榻上,唐悦松正待出言相问,轩辕继却道:“适才可有遭逢幻境?”
唐悦松怔道:“师父也……”
轩辕继颔首,唐悦松则将适才情形如实相告。
轩辕继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其余人都在照堂。”
于是,湿漉漉的他便出现在众道友眼前。
“唐公子。”蔺爱艾见状不由一怔。
游云子道:“为何这般行状?”
唐悦松遂属实相告,见唐悦松已安全归来,游云子遂令众道友下去,同时将琴妃羽之事道与唐悦松。
待游云子说罢,唐悦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与游云子别过,出得堂外,便径直朝处所行去。行走之际,他只觉茫然若失。
“妃羽离去了、妃羽离去了……”
他心中反复念着这句话,反复地念,直到被打断为止。
打断他的,是蔺爱艾。
“唐公子。”
唐悦松驻足回望,见是蔺爱艾,遂道:“蔺姑娘,何事?”
蔺爱艾道:“唐公子,如这般看来,妃羽的遭遇,兴许并不坏。”
唐悦松愣怔着低声道:“是不坏,是不坏……”
蔺爱艾柔声道:“唐公子,你不要这样……”
唐悦松摇了摇手,他道:“我、我很累,先进去了。”
蔺爱艾稍稍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此后,一连数日,绝大多数时辰,他便将自己关在屋里。
因这长洲岛上仅天真仙女一位仙家可能莅临此地,倒是仙草灵药,无所不有。是以大船在此仅仅停留三日,待众道友满载而归,方起航离开长洲。
大船继续航行的数日里,恰逢连日阴雨,而唐悦松的心境,亦是如此。
航行的下一站,乃是南海中央的炎洲岛,这炎洲虽是海中岛,却幅员广阔,乃海外诸岛当中最大者,相传此地仙家甚众。
经三日来的调养,船长田烆已恢复了精神,眼下他正于驾驶舱中借玄感察看周遭情形,不知何故,玄感的影像竟不时闪烁,似有异常。此刻游云子进得驾驶舱,近而问道:“炎洲已近了吧?”
田烆道:“近了,只百多里了。”
田烆摊开手中海图,道:“炎洲有两处港口,我等泊于哪处?”
游云子道:“风生谷。”
田烆细看海图,“风生谷在炎洲东部,那块地方终年大风不止,大船停在那厢,稳妥么?”
这炎洲乃海中大岛,地形东高西低,风生山脉横亘于炎洲东部,这风生山之地终年海风劲吹,未有一刻停息。大风之烈,常人难以想象,其中又以风生谷为甚。
风生谷地处风生山脉东北部,相传此地为古修真者所占,所谓‘古修真者’,往往特指往届出海寻仙的三清道友,三清盟威道发起的出海寻仙行动,乃是五百年一次,每次出海皆数人至数十人不等,尽管出海之人皆资质上佳,但成仙得道自古以来便是万中无一的难得之事,历次出海寻仙行动,自然会产生大批的求仙未果之人。据说,这些人大多选择在炎洲住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炎洲地域广大,适于人居,于此可作长期打算。
游云子手指海图上的炎洲岛东部,“风生谷乃道门修真者聚集之地。”说着,他的手指又滑向炎洲西部,“这厢倒是有一处更大的港口,只是那儿是制器派的地盘。”
少时,驾驶舱的算仪以人声提示大船已驶近炎洲,田烆旋即在算仪上按下数个按钮,不多时,算仪又以人声提示:“已与港口取得联系。”
“此地乃风生谷,恭候诸位。”
与风生谷港口的联系已然建立,适才的人声正是来自风生谷的呼应。
“前方已是港口空域,大船慢行。”
“距风生谷一百里。”
……
“距风生谷七十里。”
“距风生谷六十里。”
正当风生谷港口的呼应之声一遍遍地自传声装置传出之际,蓦地,这一过程却横遭打断,只听“那东面的大船不要再接近了,赶紧闪避、赶紧闪避!”
听得出来,这回是真正的人声,有人在呼叫,示意应龙号不要驶近风生谷。田烆当即拾起传音,应道:“风生谷是何情形?为何如此?”
“东面驶来的大船莫要再驶近了,前方有危险,赶紧驶离、赶紧驶离!”风生谷回话道。
田烆一面着手调转应龙号行驶方向,一面以传音喊话道:“是何危险?”
传音旋即传来回复:“风生兽逃出牢笼,正朝东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