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雪下了整整三天。
那年院子里的梅花一夜之间全开,火红一片,在苍白天地之间,煞是美艳。
那年她七岁,他十岁。
屋檐上缀着冰凌,镂花木窗里传出稚儿的识书声,女夫子一手负于身后,拿着卷轴,一手举着戒尺,吹眉瞪眼的看着身前的两个灰头土脸的女娃。
“三皇女,你和四皇女是怎么回事?”
个头稍高的女娃,原本扎着发髻的头发散乱不堪,一身粉色的绣花棉袄衣裙沾满灰尘,一张晶莹剔透的小脸满是泥巴,却也掩不住其中的光芒,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那一双美眸墨瞳光彩四射,连着眼角的泪痣,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回夫子,逮兔子。”
答得理直气壮,不卑不亢,带着天生的傲气。
“学生没逮到兔子尚未生气,夫子为何生气?”
女娃满脸不解,一本正经问道。
“你!!!”
女夫子被气的话都说不来,看着眼前的黄口小儿一脸无奈,皇上的心尖尖儿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左右为难生气之下头越发疼。
“扑哧。”
一声嗤笑,吸去了女娃的注意力,那道身影就杵立在漫天红梅之下,脚踏白雪,披着白色披风,衣领边的白色狐狸毛遮去了他一半的脸庞,黑到微微发蓝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于发冠中,那双漂亮的细眸就定定地望着女娃,不带任何温度,好似比这大雪天更叫人发寒。
不顾正在发怒的夫子,女娃走到男孩面前,墨瞳中只容得下眼前的人儿。
“你是谁?”
男孩一怔,像是没想到女娃这般胆大,抿紧唇角,不再看她,望向别处。
一皱眉,七岁小娃很是苦恼,粉嫩的小脸上挂着一丝不忍。
“原来你是哑巴,不会说话。”
男孩有些恼,转头看向那个女娃,正要开口。
“但是不怕,我会保护你,做你的嘴巴,好不好?”
女娃扬起笑容,像要融化那苍茫的雪花,暖如夏阳,灿烂至极。
男孩眯着细眸,抿紧红唇,她笑颜绽放眼前,不过才到他的肩膀的个头,竟说要保护他,要如何保护?要怎样保护?他再也不会相信任何说要保护他的人了,再也不!
一闪而过的情绪被生生掩去,解下身上的披风,动作轻柔,好似心无旁骛,为女娃系好披风。
透过稀疏的狐狸毛,女娃眨巴眼睛,死死的看着男孩。
巴掌大的玉面,五官好似精雕细琢,浓密的睫毛微合,那一双红唇薄而邪魅,周身散发着清冷却妩媚十分,如妖精再世,魅惑众人,器宇天成,小小年纪竟是如此相貌,若是来日长成,定会倾城。
男孩像是没有发觉女娃盯着他已经发愣,如玉葱般的手指将锦带一拉,扬唇轻笑,这一笑,竟美过身后满树的红梅,遮去万物光芒,恍惚间,女娃竟以为天地间只剩她与眼前之人,再无他人。
“那你娶我好不好?”
那声音直击她心底,在脑海中回荡,竟无心注意这漂亮男孩不是哑巴,没有半分犹豫,立刻答道。
“好。”
大雪纷飞,红梅花瓣离了枝头,盘旋而落,唯美静谧,整个太傅院里只听得见女娃的回答,清脆响亮。
那年她七岁正被夫子训话,他十岁第一次进宫。
那年皇宫内外的梅花都被她剪下赠与他,只为博他一笑。
那年她知道他叫做慕连城,是周国送来的人质,而他,在入宫之前就已经知道她叫做冷意,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女。
她一直都在等他长大,等自己长大,然后履行那个大雪之中的约定,她以为他也一样。然而,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她等来了他将嫁为人夫,新娘却不是她的结果。要嫁之人竟是她那高高在上的母亲,不是她,呵,真真是可笑的人生,她爱的人和自己的母亲,她不愿流泪,因为男孩说过他喜欢她笑,可她也不再留恋……
她宁愿永远留在那年大雪天,他笑得淡如清风,却美得倾城倾国,黑到泛蓝的眼眸只看得见她,轻轻说着,那你娶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