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坚实的胸膛，肩头是宽大的手掌，头顶是灼热的呼吸。刘倚月多想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依靠上去，什么也不想，仅仅是单纯的依靠。
“你妈妈说囡囡像你。”林西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慢慢说道。
刘倚月诧异地微张开嘴，本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转念一想，他是心思缜密的人，不难找到其中的蹊跷，稍加推敲分析便得出答案。突然间，想避开他，回避这剖开心扉的时候。她想拉下林西赓的手，想逃回房间。
“倚月，别什么都放在心里，放开吧。”林西赓不允许她逃，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里。
一声不易察觉的呜咽从刘倚月喉间发出，洪水终于溃堤了，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悲伤崩塌。
林西赓把刘倚月转过来，想看看她此时的表情，但她倔强地不抬头。轻叹一声，拥她入怀。“哭出来，如果觉得舒服就哭，明天就好了。你还有囡囡，记得吗？”
“唔……”林西赓的话语像是开关，打开了刘倚月心中的闸门。拥抱与安慰，得到的并不多。曾经以为找到了依靠，却是欺骗。唯一待她如女儿的老板娘也离她而去。刘倚月害怕，这一切会不会在天明时就烟消云散了。
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泣的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压制，只是自己的衬衣记住了她的泪水。多想告诉她，“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我们都是伤重的生灵，需要对方的体温取暖。”但恐怕此时的刘倚月对人生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又怎会相信他的话。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后背上的手轻轻抚触，只有轻柔地摇晃。刘倚月好像回到家乡的河，躺在小船上闭眼晒太阳。
他是峭壁上的藤蔓，她是不幸掉落悬崖的人。在即将坠到谷底时，她抓住了他。峭壁上，风大雨大，藤蔓和人都不知道可以支撑多久。天明时，到底是逃脱升天，还是粉身碎骨。
哭泣停了。刘倚月埋首在林西赓的怀中，要怎样才能抬起头，还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林西赓捧起她的脸，手指抹去残余的泪水，她的脸庞温热潮湿。“哭得比囡囡丑多了。”他揶揄。
刘倚月扑哧乐了，“在你心里，囡囡是不是比天仙还美？”她嗔道，声音中还带着鼻音。
“不是比天仙还美，她就是天仙。”林西赓骄傲地回答。“倚月，我要谢谢你，当然还有奶奶和贺扬。让我能见到她，这世间再没有她更珍贵。”
囡囡是他与刘倚月之间的桥梁，有了她的牵绊，才能让他们密不可分。她的意义是独特的，唯一的。
刘倚月痴痴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听着他在经历噬骨剧痛后的再次表白。她佩服林西赓的勇气，自己始终无法拥有的勇气。
林西赓把头低下，两个人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唇角相触。“啊……”屋内传来囡囡的哭声，她一点不顾父母此时的难舍，只知道肚子饿了。
“囡囡醒了。”刘倚月一下清醒，推开林西赓冲进屋里。
“呼……，你们两个是老天派来收拾我的吗？”林西赓顿觉怀内清冷，苦笑着看着虚掩的门板。
走进去，看见囡囡霸在刘倚月的胸前，安逸地吃夜宵。“你个捣蛋鬼。”林西赓坐在床沿捏着囡囡的脚，女儿抗议地拽着他的手。刘倚月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林西赓呵呵笑起来。
刘倚月预料到母亲还会找到自己，只是郭彩霞更聪明，她总是以看囡囡为借口来林家老宅。
“哎呀！盛熙姆妈，这怎么好意思，老是让你破费。”大姑看着郭彩霞拎进门的进口奶粉和米粉。
“没什么的，也不值什么钱。我想着孩子都六个月了，要加营养的，光靠奶*水肯定不够。”郭彩霞笑着说。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年纪大了不懂这些。西赓一个大男人也不懂，素珍又不闻不问的。”大姑随口嘀咕。
“素珍怎么不问啊？是因为……是个女孩？”郭彩霞皱起眉头。
“也不全是。哎！说来话长，不说了。”大姑意识到自己漏嘴，马上打住。
刘倚月看着奶粉和米粉。想到如果是正常的母女，母亲给外孙送来礼物，自己该是高兴的。可，她满腹的苦涩。
“大姑，以后别收了，不大好吧？”刘倚月说道。
“就是，我也觉得奇怪。原先我们两家没什么来往的，可盛熙姆妈说她和囡囡有缘，就是喜欢我们家囡囡。我就说我们家囡囡一脸福相，人见人爱。”大姑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刘倚月笑，大姑是爱屋及乌吧。
更令刘倚月没想到的是，林德明亲自出马。刘倚月来到两人约好的地方，林德明早已等候在此了。
“倚月，坐。”林德明指指对面的椅子。
刘倚月坐下看着面前的商贾大亨。他肤色较黑，估计和年轻时的操劳有关。没有一般老板的肚腩和满脸酒色，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居家男人。
“倚月，我今天约你来，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解释一下。”林德明等刘倚月坐定，过了一小儿他说道。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刘倚月不禁问道。
“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当然，我不回避和你妈妈的错。你妈当时也是没办法，她有了盛熙，再留在那个家恐怕是死路一条。因为种种缘由，她没有带你走。”
“她刚刚到封庭的时候，日子很不好过，盛熙的爷爷奶奶不接受她。一直到盛熙大了才好一些，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去找你。”
刘倚月不插一个字，静静地端坐，听着林德明的解释。
“后来，大概是你高中的时候，我们去过一次。你妈妈一直想把你接出来，她知道你日子肯定不好过。我们和你爸爸谈，但是他就是不答应。没有办法，因为听说你成绩很好，我们给了你爸爸十万。希望你要是考上大学就做学费，要是没考上就做你的嫁妆。可是现在看来，你爸爸没把钱用在你身上。”
林德明说完了，刘倚月消化着他的话。十万！那个年头简直是天文数字。想到艰困的大学时代，刘倚月瑟瑟地笑起来。想起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继母阴沉如乌云的脸。“家里哪儿有钱供你上大学！现在生意这么差，光是你们的吃穿我就够头疼了，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继母挥着手中的通知书在家叫喊。要不是学校贴出的大红喜报和震天响的鞭炮声，刘倚月怀疑，继母当时恨不得一把撕了通知书。
“呵呵，听上去你的解释多么的冠冕堂皇。我妈外遇怀孕，抛夫弃女。十万便解决了？十万就可以心安理得了？那我呢？你们谁真正想到我！她知道她一走了之以后我过得什么日子！继母成天尖酸刻薄损我是狐狸精的女儿，还有左右邻居的指指点点，我都不敢抬头走路。大冬天，别的孩子都在家烤着火炉，我却被继母赶到河边洗弟弟的尿布，满手冻疮。我每天活得胆战心惊，深怕继母一个不高兴不给我饭吃。学校中午带饭我从来不敢和同学一起，我怕他们看见我的饭盒里从来没有肉。”刘倚月举起自己粗糙的手，瞪红了双眼。
“知道我爸为什么不同意吗？因为他要看着我，用我来不断提醒他自己曾经被人背叛，我就是刻在他心头的红字。他靠对我的无视来回敬与人私奔的妻子。”
“不要对我解释你们的苦衷，宣扬你们的什么狗屁爱情！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你的解释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说着，刘倚月站了起来。
林德明抬眼看着她，“说到底，你是不会谅解我们了？也不会原谅你妈了？”
“对！我没有那么大度，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早就做出了选择，她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对于我来说，她在八岁那年就死了。”
刘倚月踏着如火的步伐朝外走，苦涩的回忆烧得她遍体鳞伤。“倚月！”身后传来郭彩霞撕心的叫喊。刘倚月徐徐转过身，郭彩霞几步之外泣不成声。原来，她一直都在。想必自己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请你不要再来找我，请你不要再找借口去看囡囡，请你就当没有遇到我。就如二十多年前你走出家门一样，请你远离我。”刘倚月缓缓说道。为什么如此的心狠，因为曾经被伤得深重。
郭彩霞哭倒在林德明的怀里，泪眼模糊间满脑子只剩下女儿毅然决然的背影。“倚月，倚月，女儿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都说七坐八爬，八个多月的囡囡在大床上表演她的拿手绝活。林西赓故意把她推倒，然后看着囡囡锲而不舍地爬起来坐到他的眼前，扬起笑脸等着被再次推倒。她咧开嘴巴，露出两颗大门牙，活像一只大白兔。
“呵呵……”林西赓被女儿逗得哈哈笑起来，“瞧你，一嘴口水，口水呆子。”他拿起软布擦着女儿口水涟涟的下巴。
“走了，囡囡。”刘倚月走上来抱起女儿。
“去哪儿？”林西赓看着替女儿戴帽子的刘倚月，问道。
“带她到外面晒晒太阳。”刘倚月丢下话抱着囡囡就朝门外走去。
“我也去。”林西赓赶紧跟上去，难得一家三口出门。
“你不用陪你家人？”刘倚月小声问道。这次很是意外，久未归家的林东阳和姜素珍也来了。
“他们在奶奶房间说话，我陪你们。”林西赓推推眼镜笑。
“神神秘秘的。”刘倚月嘴里轻声嘟囔。林东阳和姜素珍来了之后就钻进老太太的房间，三个人不知在商量什么国家大事。
两个人刚刚跨过大门的门槛，就听见身后大姑的喊声。“西赓，等等，奶奶叫你过去。”大姑满脸堆笑，朝林西赓招着手。
“我去一下，等会儿去找你们。听话，囡囡。”林西赓收回脚，摸摸女儿的头说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