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走出楼道，一阵凛冽的劲风吹过，夹杂着如飞针一般的雪屑横扫过脸颊，冻得他直打哆嗦，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咳！咳……”
当咳嗽平息下去、他重新平静下来的时候，身后那个步步紧跟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他也无心理会她，径直走入了雪中。
“沙沙……”
踩在这厚厚的积雪上，追忆着跟聂曼生前的种种往事，心中有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和恍然如梦的错觉。就在他疼得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魂不守舍的时候，一件大衣轻轻地披在了他的肩上。
“外边冷，别着凉。”
他轻轻地一侧头，看到了肩上的蓝色羽绒服和正在搓着手、不停地对着手哈气的纪莫。纪莫看到他瞧见了自己，连忙很自觉地倒退了好几步。
“纪莫！”
“嗯！”在离他很远的背后，她就像受了委屈一样，小声地哼了一声。
“一起走吧！”
“啊？”纪莫站在原地没动，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宏哥哥，你说什么？”
他没有转身，只是又大声地说了一遍：“一起走吧！”
纪莫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董恩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原地那么静静地等着她，仿佛多说一句话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纪莫在确定他真的是想和自己一起走的前提下，小跑着跟了上来。她忽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偷偷地看了好几眼董恩宏的手，仗着胆子、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敢牵他的手。
“谢谢你。”
“啊！”董恩宏很突兀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倒把心里有鬼的纪莫吓了一跳。“谢我什么？”
“谢谢你把我从阎王爷的手里抢了回来。”
“就这呀！没什么啊！”纪莫有点儿受宠若惊地说：“谁让我欠你的呢？”
“你欠我的？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忘了吗？那次我去你们学校给你送钱的，我跟你说过：‘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自从我见到你的那刻起，我就感觉咱们像以前认识一样，特别的亲切。也许，这就是天意。又或许，上一辈子，我真的欠了你的恩情，这一辈子是专门来还你的。’”
“你有这么说过吗？”董恩宏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挠着头说：“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我说得这些话，你真的一点儿印象也没了吗？”
董恩宏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唉！”纪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地说：“这也不能怪你。只能怪我跟你认识的太晚了，你的心早就装满了另一个人。”
“小莫！”董恩宏看了她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也许，你说得是对的。让一个人走进我们的心里很容易，反过来把一个人从我们的心里赶走却很难。”
他一边说一边怅然若失地往前走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张了好几次口，又闭上了。其实，她想说聂曼已经死了，你就不能看看身边还有一个人在默默为你付出、关心着你、爱着你吗？她鼓了好几次勇气，想要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心激动地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憋在心里的话，让她纠结地忘了自己该何去何从、自己身处何地、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啊呀！”胡思乱想的她，脚下踩空，一个不稳，重重地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只矫健有力，一只绵软细腻。
“你没事吧？”他，手一用力拉回了即将仰面朝天的她，有些责备地说：“下雪天，路这么滑，你不知道小心点吗？”
她站直了身子，却一直看着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愣愣地不说一句话。
“啊！不好意思啊！”他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尴尬地说：“我……忘了松开了……”
他像逃避追杀一样，转过身，匆匆地往前走去，整个人却表现出了难以掩饰的狼狈。
她知道他的心又乱了，他没法无视她的存在，他是关心她的。于是，她这次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很干脆地紧紧拉住了他的手。他看了她一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她连忙解释说：“路这么滑，你要是不怕我再摔倒的话，就把手抽走。”
他没有再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轻轻地一笑，说：“随你吧！”其实，他岂能看不穿她的心思。走了一会儿，他扭头，看了看嘴角都洋溢着笑容的纪莫，小声地说：“小莫！”
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嗯！”
“小莫，其实我又不是傻瓜，你对我的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董恩宏咬了咬嘴唇，一脸为难地说：“只是我刚刚知道小曼去世了，还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任何女孩子。你能给我点儿时间吗？让我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等我想好了，我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该怎么面对你的时候，我们再见面，好吗？”
纪莫追问：“多久？”
董恩宏不确定地说：“可能一天、两天，也可能一年、两年。”
“不！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的，我真的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的。”纪莫松开了他的手，疯了一般地跑到董恩宏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双肩，眼泪“哗”地一下夺眶而出，大声地说：“宏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董恩宏也被她毫无征兆的情绪变化吓了一跳，连忙说：“好！好！好！小莫，你先别激动。你想什么时候见我，就什么时候见我，行了吧？”他心里却在想：“难道有钱人的孩子都这样吗？说要什么，不答应就要哭、要闹、要……”
“对不起！”纪莫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身，背对着他，自己擦着泪说：“宏哥哥，我又出糗了，让你看我笑话了。”
“没……”董恩宏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没有……”眼前这个纪莫，真的让她感到从没有过的棘手。她跟小曼相比，有着太多让他看不透的心事，有着太多让他想不通的秘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却不见了。他心下一慌：“该不会出事了吧？”他连忙四处张望。不远处，她看到一个晨练的老大娘跌倒了，正跑过去搀扶老人呢！他笑了笑，跟着跑了过去。
纪莫关心地说：“老大娘，您没事吧？”
“你……你……”被搀扶起来的老大娘，看着纪莫的脸，却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一边迅速地倒退一边指着纪莫大声地喊：“你不是纪家那个出事的丫头吗？你怎么会……”
“啊……”纪莫吓得连忙转过了身，迎面正好撞见了董恩宏，一脸不自在地说：“宏哥哥，我……有点儿不舒服，先走了。”纪莫绕过董恩宏，匆匆向着仁合庄小区走去。
“刚才，那个老大娘没事吧？”
“那个老大娘可能有点儿精神病，别理她。”纪莫一边走一边补充说：“这条路往东可以到浆水泉路，你可以直接回家；往西可以到二环东路，你可以直接坐151路公交车去学校。我想你还是先回学校看看吧！你再不回学校，张超可能就再也为你找不出撒谎请假的理由了。”
“好！我知道了。”董恩宏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身影，大声地说：“路上雪滑，你小心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