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少年的眉眼渐渐深邃起来,里面满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颜色。原来那个万事都要依靠君祁连的腼腆少年,在衣昀亭发觉前,便脱变成一个温和内敛冷静果断的男子。甚至君祁连不能解决的事,他却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仔细回想,有那么一段日子,君祁连万事不理,他的才能,才在一瞬间表现出来。自此,他对他刮目相看。
记忆中的少年忽然褪去,他跪在地上,看着地面,心中忐忑。抬眼看了看满脸怒容的君祈皓,心中一惊,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中积了这么多阴狠与暴戾?
晚宴后,皇帝君祈皓离席宣他议事,却没想到,他才刚迈进御书房,却见君祈皓一脸怒色地质问他可曾知罪,他一头雾水,却立即跪了下来,想了许久,也不明白自己犯了何罪。
“……关于令千金,丞相没有话要和朕说吗!”君祈皓盯着衣昀亭好一会,缓缓开口。
“臣惶……”衣昀亭才出口,抬头便看到皇上君祈皓的眼色又沉了几分,想起自己隐瞒真相十余载,忙俯首在地,改口道:“罪臣知罪,不敢请求皇上宽赦,只能称述往事,以解帝惑。十七年前,罪臣痛失爱女,悲恸万分之际,罪臣友人前来探访,他怜悯罪臣丧女之痛,便把他在路边捡回来的孩子留在了罪臣家中。罪臣见那孩子甚是可爱,与以然甚为相似,便,便擅自做主,把她视作罪臣的亲生女儿来照养了……”
“衣昀亭,你好大的胆子!”君祈皓忽然站起来,大喝一声!御桌上的宣纸被他衣袖带起的风吹落在地。他的身子不停颤抖,好一会才勉强控制住,“这么说,衣紫夜果真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不是!”
“你的朋友是在哪捡到她的?”
“回皇上,南召。”
君祈皓沉吟许久,看着衣昀亭的眼眸波澜不兴。“衣夫人还在偏殿等候丞相,丞相今晚便回去好好休息吧!至于令千金与华徵王的婚事,便暂时缓一缓吧!”
“是,罪臣告退!”衣昀亭向君祈皓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退了出去。
君祈皓注视着门外的一片漆黑,无喜无悲,无怒无哀,空洞无一物。
“十七年前,南召……”他皱着眉头,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坐在龙椅上,小心地在桌上摆好,忽然轻笑道:“果真是天意!”又看了眼桌上的画中人,眼中一片温柔,“你放心,那些对不起你的人,我一一不会放过!”
门外忽然一片喧闹,他揉了揉眼角,朝门口问道:“外面做什么这么吵,发生何事了?”
李公公出现在门口,“奴才已派人去……”
话还未说完,便匆匆跑来一人,跪在门边,“启禀皇上,看守严华殿的护卫来报,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从殿中出来,恰好被孙统领撞见,并将其打伤,孙统领此刻正在调令禁卫军,特派卑职前来询旨,要不要全宫禁令搜查?”
君祈皓闻言,睁开闭着的双眼,站起来往御书房外走去,“是谁这么大胆,敢夜闯朕的寝宫!回寝宫!”
君祈皓回到严华殿,直奔龙床而去,翻开枕头,打开枕头下的暗格,看见里面安静躺着的地图,舒了一口气:“传朕命令,全宫戒备,全力搜查刺客!捉到后立马押来见朕!”
众人领命而去,君祈皓心中怒意狂长,握紧拳头往桌面一拍,整张桌子便倾然倒下,他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暴戾之色,许久,他急促的呼吸才渐渐缓和下来:“宣孙希文!”
君祈皓坐在大殿中,轻轻扭转着手中的玉扳指。不一会儿,孙希文便出现在大殿上,“卑职孙希文参见皇上!”
君祈皓抬眼看了看孙希文,“站起来吧,和朕仔细说说,今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遵旨。卑职从严华殿经过时,听到殿内有响声,心下生疑,于是派人悄悄将严华殿围了起来,不一会果然发现一黑衣人从殿中出来,卑职便和他动起手来,只可惜卑职技不如人,让那人给跑了!不过,那人的右肩膀受了卑职一剑,估计……”
君祈皓不等孙希文说完,一脚踢在他的胸前:“混蛋东西,既然早已怀疑,为何不进来搜!”
孙希文急忙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卑职知罪。卑职……”
君祈皓再次打断他:“行了,要不是看在只有你和黑衣人交过手,朕早杀了你了!下去吧,记住,没抓到黑衣人,提头来见!”
孙希文吓得急忙退了出去。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君祈皓盯着地面,嘴角弯出一道弧线。他拍了拍手,泫予立即出现在大殿内。他扯开嘴角笑了笑,“陪朕去趟太清殿!”
守在太清殿外的四名护卫远远地瞧见有灯火缓缓靠近,心下疑惑,联想起方才的骚动,立即提起警觉,待人影走近,呆立当场,反应过来后才急忙跪下行礼。
君祁皓在四人出声前便挥手阻止了他们,压低了声音问道:“此处有何异状发生?”
四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回皇上,约莫一刻钟前,罗副统领带人来搜寻过刺客,其后并未有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君祁皓抬头看了眼灯火明亮的太清二楼,“衣姑娘一直在里面,未曾出去过?”
“是的。”
君祁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脚迈进了太清殿。他藏在众书架之中,看着灯下读书的衣紫夜,灯火摇曳,柔和的火光为她染上了一层暗黄氤氲,夜风柔和地吹着她额前的刘海,整个人竞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
不知怎地,他想起了平云王妃谷念歆。
和三哥初次看到她时,她也在看书。他是跟在三哥的身后进入垂云楼的,三哥忽然止住脚步不前,他抬起头,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看得入迷的她。空谷幽兰,是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他最先想到的词。她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却芬芳了整座垂云楼。
其实衣紫夜和她真的一点也不像,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气质外表相差万千。只不过,她们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都是他们揣在心口的人,都是,祸水红颜!
他冷冷一笑,走出了藏身的书架。
“在看什么书?”话音一出口,他脸上的厌恶之色瞬间褪去,走到桌案边,他随手拿过一本她放在一旁的书翻看,是本兵书。
衣紫夜抬起头,见到君祈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忙站起来恭敬地向他行礼:“民女见过皇上!”
“你喜欢兵书?”
“回皇上,民女只是随便看看。”
“方才刺客的事,你知道了吧?”他挑起眉,仔细端详着她。
“是,罗副统领已告知民女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那些刺客为何而来。”他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书,“那些刺客本是想来行刺朕的,幸而有垣植在,为我挨了那致命的一剑……”
他停了下来,她眼中闪过的担忧与焦虑令他心情大好。“那,那华徵王他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书,“敢问皇上,王爷现在在哪里?”
“诺华殿。”他转过身,看着她在明星的搀扶下匆匆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笑了。笑容还未褪去,衣紫夜的身影便又出现在视线里了。“如何又去而复返了?”
她笑了笑:“民女愚钝,在跑出太清殿才醒悟,华徵王出事,只是皇上与民女的玩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