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早看见了站在风雪中的他,一袭石青的蟒袍,不过因为隔着风雪,衣服上的纹饰已经看不大清楚了。直到他大步走到身前,与黛玉并肩而立,共赏阶下梅花。
“今年这花开得比往年倒早了半个来月,看来是因为下雪的关系。”
“也正是时候。”黛玉斜睨了一眼,却见水溶的鼻子冻得通红,心疼道:“还是进屋去吧,外面冷。”
东间的屋子的炕头烧得滚热,黛玉亲自展了大狼皮的褥子请水溶上坐。含烟上了才沏好的雨前龙井。
“惜月她没什么事吧?”
黛玉点点头:“没什么,陈太医来瞧过了。你的生日要到了,哪知她却突然躺下了,我正愁呢,到了跟前却没个得力的帮手。说来惜月还真是能干,我让她帮着管账,一点错也没出过。对了,还有一事,王爷还是知道的好,听说桃叶居里住的那个人,这些天正闹别扭,已经两日没吃饭了,这样下去闹出人命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水溶听后有些愤然:“难道我让她冤屈了不成,还是以前的屋子让她住着,底下也有丫鬟婆子服侍,哪里就亏待她了。只问她做过什么好事,还有些话没有问过她,她倒好,闹起性子来。别以为她要求死,那么宝贵自己的人,才不会求死。”
黛玉见水溶这话说得有些刻薄,忙道:“若这样一直闹下去也不是法子。”
水溶道:“这些事你别理会,我自有主张。”
黛玉低下头来,把玩着炕桌上的一只插屏。水溶语气柔和了不少,又拉过她的手,温和道:“这个家总得有个家的样子,不立一点威风,也就没个家规了。再怎么说她也该敬重你,不该做那些混账事,说混账话。倘或你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她。对了,我还有一事和你说。你听了后,可别难过。”
黛玉抬眼看向了他,却见他目光灼灼,写满了真挚,黛玉一凛,忙问:“什么事,你说来。”
“你两位舅舅的事如今已经有个定夺了。”
黛玉微微一怔,双眼直望着他,希望他将后面的话接着说完。
“你大舅舅所犯的罪要重一些,查抄了所有的田产、地产,将南京的老屋子也一并收回,发配到了漠北充做军役。你二舅舅发配到了琼州。”
黛玉道:“还真是一南一北,真是去了,只怕今生再也不能团聚。”
水溶叹道:“你大舅舅年事已高,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听说已经病下了。也不知怎样。”又看了看黛玉:“你要不要去探访?”
黛玉怅然的说:“只怕见了更加徒生伤悲,让马总管去瞧瞧吧,也算是尽了做外甥女的一点心意了。”
水溶见她眼眶中已经噙着泪花,柔声安慰道:“我这身份也不好出面,就照你说的办。你让丫鬟准备一点东西,让马总管给送进去。”
黛玉满口应承:“好,我这就去吩咐。”
水溶则去了桃叶居。
当金婆子惊慌之下跑到南晴那里禀报时,南晴原本还坐着和绣衣说话,听见水溶来了,连忙跑去床上躺着,又对身边的人使眼色。
水溶大喇喇的走了进来,绣衣、素菲赶着上前行礼。水溶进屋就说:“南晴在哪里?”
绣衣不缓不急道:“主子病了,正养着吧。”
水溶只看了一眼通往内室的帘子,却并不进去,只对绣衣道:“我不知她要闹出什么花样来,我只劝着别太出格,仗着我性子好,就竟闹这些幺蛾子的事。”
绣衣连忙替南晴求情:“王爷开恩,主子她知道错了。王爷是个慈善的人,就饶恕我们主子一回吧。”
“知道错呢?知道错了,还要绝食相威胁,她这是做给谁看的!”水溶愠怒,瞪着绣衣。
绣衣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南晴却哭着从床上下来了,也不顾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紧紧抱住了水溶的腿,哭道:“王爷,王爷,你可怜可怜妾身吧。纵然有千般不是,也有可取的地方。我还辛辛苦苦的替王爷怀过儿子呢,王爷难道都忘了么?”
水溶被聒噪不过,觉得头晕脑胀,面对南晴的苦苦哀求丝毫不动容,也不想再去看那张脸,此时心中对她充满了恨,又哪里还能想到她的好来。却见水溶面色微愠,一跺脚,转身便去,全然不顾南晴的哭求。
南晴瘫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半丝往日里的威风,一行鼻涕,一行泪,想到她辛辛苦苦为家这些年,到最后连个好也没落着,她还没老呢,恩情却早已经断了。她又怎能甘心,可又无可奈何。
黛玉已经让丫鬟收拾齐备,明一早让马总管送去。
水溶回来时,却见他脸上一脸的不喜,也不与人搭话,上前关切道:“怎么呢,侧妃她是不是病呢,该请个太医过来瞧瞧。”便要喊彤云传话下去,水溶却出言阻止:“你们谁也不许管她,任她自生自灭去吧。王妃也不用瞎操心,她活得好好的,哪里就饿死了。”
黛玉一怔,不敢再说什么,只静静的挨在水溶身边坐下了。
水溶眉峰紧蹙,家里这些烦心事让他生厌,转而又对黛玉道:“皇上要推行新政,如今大肆整顿吏治,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去。听皇上跟前的首领太监说,这些日子弹劾的折子已经堆积如山了。闹得人心惶惶,还不知几时罢休,又不知哪些人要被牵扯进去。”
黛玉温和的一笑,执起水溶的手笑说道:“家里的这些事原本不该再让王爷烦心的,是我疏忽,懈怠了。只是闹得这么大,王爷会不会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