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后面的停车场,稀稀落落停着几辆自行车。我端着狙击枪,在灌木丛边的一块大石头后蛰伏,等待目标出现。
“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我是黄河,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对讲机里传来马富的声音。
“长江收到,请讲。”
“目标出现,刚离开图书馆,现在正往你的方向走去。”
“OK!”
我关掉对讲机,聚精会神地在瞄准镜里捕捉目标。
等了好久目标还没出现,我仍然纹丝不动,久经沙场的我不仅练就百步穿杨的本领,而且训练出了超常的意志力。
这时我感觉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没理会。过了一阵子又动了起来,好像有人在拍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我一直等待出现的目标此刻正站在我背后对着我笑。
我感到很高兴,把狙击枪放在地上,站起身来要去拥抱她。这时马富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周天,小心她的剑!”
但已经太迟了,马富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举起一把明晃晃的剑朝我胸口刺来……
在去主教楼的路上我一直回味着这个奇怪的梦。
我所在的大学据说是国内唯一的陶瓷大学,是陶瓷界的航母,听起来让人感觉挺牛逼的。当年填报志愿的时候,班主任在班上一再对大家强调XX陶瓷学院是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分数线虽然不高,但就业相当不错。那节课我和往常一样,在和同桌研究足球战术,还在做着打入世界杯,报效祖国的足球梦。就在我们研究战术的过程中,我开了一会小差,结果无意中听到了班主任这句话。陶瓷?不就是玩泥巴的活吗?我小时候玩泥巴可是专家啊,如果以后学这个专业还可以延续童年的快乐记忆呢,于是,一直和班主任作对的我在高中时代唯一一次做了好学生,听取了她的建议报考了这个学校的陶瓷材料专业。而其实她的建议是讲给班上那些好学生听的,像我这种经常上课说话,翘课踢球,早恋,和老师作对的不良分子可不在她的教导之列。所以我来到这里,和我之后在大学里活发生的大部分事情一样,纯属偶然。
大一开学那天去系里报到之后,我拖着行李来到我分配的寝室,发现已经有个室友比我先到,我来的时候他正站在阳台上抽烟。看我进来,他立马过来帮我把行李整顿好,递了根烟给我,作了自我介绍:“我叫马富,以后请多关照!”
我一看是“金圣”,正是我喜欢抽的牌子,顿时对眼前这位室友产生了好感。我和马富站着交谈了一会,发现马富竟然是我老乡,这让我们感到惊喜,第一次出门在外有个老乡还是让彼此有些心理安慰。我和马富同属一个地级市,但不在一个县。我们那里山多,也许是这个原因的缘故,当年红军才能在各路白军的围剿下在这里建立革命老区。但也正是因为山多,方言特别多,每个县和每个县的口音都不同,我和马富说家乡话大家勉强能听懂,为了交流方便我俩还是说普通话。
马富睡我上铺,这我想起了高中时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经常在临睡前翻看一阵时尚写真集,看了一阵之后就开始做功课,让睡下铺的我感到地震山摇,我心想马富该不会也有这爱好吧。
马富的床上铺着军绿的被子和床单,和我的一样,都是在报名的时候交了300块钱买的。一起领的物资还有四四方方的饭盒,打着学校标志的搪瓷杯和脸盆,就像进了部队,千篇一律的,一点个性都没有。马富床上还放着一把吉他,这让我感到好奇。
我指着吉他说:“你会弹这个?”
马富吸完最后一口烟,在地上碾灭烟头,起身拿起吉他,说:“初次见面,弹一首beyond的光辉岁月给你听吧。”
马富的吉他弹得很娴熟,当第一声吉他响起时,我就知道,这是个牛逼的家伙。我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的广播在课间的时候经常播放“光辉岁月”,我觉得这首歌的每个音符都跳动着令人奋发向上的激情,马富唱得很动情,简直要把我陶醉了。一曲完毕,我连忙鼓掌表示马富的表演非常棒。
我们坐在床上聊了起来,马富说:“我高一的时候第一次寄宿,那段时间晚上很想家,我有个室友会弹吉他,我就这样开始玩起了吉他。谁知道我后来越玩越着迷,后来经常逃课躲在寝室弹,我的成绩也越来越差,本来家人都以为我能上个重点大学的,没想到最后来到了这里,不过我不后悔。”
马富的一番话竟然引起了我的共鸣,我对马富说:“兄弟,没想到我们有这么相似的命运,你高中迷恋吉他,我高中迷恋足球,难怪我们会相聚在一起。”
我和马富情不自禁地握手,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对吧,这句话说得真是太贴切了。
我对马富说:“当时我高中时的梦想是能帮助国足踢进世界杯,为国争光,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我现在的梦想是让我儿子打进国足。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马富信誓旦旦地说:“我高中时就想好了,上了大学一定要组建一个自己的乐队。”
我为马富的决心而感动,我想起来一句话:人一旦有了决心,什么困难都不怕,什么事都能够做成,就算做不成,老天也会帮你做成。这句话是我高中时候的足球队长和我讲的,当时队长说服我和他一起为进国足而奋斗,我使劲摇头说不可能,队长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对我说出了这句让我一直铭记至今的话。
我问马富:“你什么时候可以组建好自己的乐队?”
马富说:“快了,还差3个人。”
我问:“一共几个人?”
马富说:“4个。”
看着马富望着我的坚决的眼神,我相信他很快就能组建一支属于他的乐队。
梦里的马富就是这个睡在我上铺的室友,而梦里的她是我的梦中情人,是在一次礼拜六下午的选修课上遇见的。那天上中国传统文化概论的课,教室很大,整个教室坐了有100多人,我和马富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课堂上老师点了一位同学回答问题,那个在用一种甜美的声音回答完之后款款而坐,极有韵味。
就这样,她走进了我的心里,自那以后,每个礼拜六下午的选修课就成了我的必修课。
当我走进406时,教室里还没什么人,我放眼望去,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坐第一排,和坐她旁边的女生正在说话,她们应该是一起来的。我拉着马富在她后排坐下,心里一阵窃喜。
马富从包里掏出两本书,“砰”地一声扔在我的面前,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把眼神从她乌黑发亮的头发上移开,看了看摆在桌上的书,一本是韩寒的《一座城池》,我从图书馆借的,可能是被借阅的次数太多的缘故,书的封面显得有些破烂。另一本是《中国传统文化概论》,大红的封面,四四方方的,像极了古代新娘的红盖头。
“今儿个初几呢?”
“回少爷的话,今儿个初七,明儿个就是少爷娶亲的黄道吉日啦!”马富佝着身子,凑上前说道。
“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回少爷的话,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就等轿把式把少奶奶迎娶进门啦!”
“行,你们布置得喜庆点,可千万别亏待了少奶奶。”
发呆是我上课的一大爱好,从高中到大学,这个毛病一直没有改掉,而且我觉得这个毛病在大学还是会有的,大学毕业了也还是会有的。发呆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我喜欢这种感觉。最近发呆总是想起高中的生活,那些熟悉的脸庞总是在我脑海里晃荡,毕竟一起玩了好几年,突然一下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地方呆着,免不了对他们的思念。
马富提醒我:“老师开始点名了!”
我定睛一看,马富正举着手在我眼前摇晃,“周天你又在做白日梦,老师开始点名了。”
我定睛看了看周围的同学,这才恍过神来。
马富又说:“汪洋在宿舍睡觉,他发短信来叫你帮他点到。”
又在睡觉!汪洋是我另一个室友,个子不高,肚子很大,像待产的孕妇。为此我们整个寝室还曾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讨论的主题就是为什么汪洋拥有一个这么大的肚子,到底是谁把它搞大的,以及怎样搞大的。汪洋不仅肚子大,而且满脸络腮胡,就这样一个长得不文雅的人,却有个文雅的爱好,就喜欢在各种场合念各种各样的诗,另一大爱好就是睡觉,大学一年多了也不知道他是上过的课多还是逃过的课多。
我说:“你帮他点吧,每次都是我帮他点。”
马富说:“你点吧,我没那个雅兴。”
“兄台就不要客气了,你来吧!”
“还是你来吧,你来。”
……
就在我和马富忙着争论谁帮汪洋点到时,老师喊了句“汪洋”。
顿了一下,老师见没人应答,又喊了一遍:“汪洋!”
诺大一个教室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我和马富四目相对,定在各自的座位上,谁也没有主动帮汪洋点到的意思。见还是没人应,老师拿起笔就要在名册上登记。
“到!”还是马富够义气,在最后一刻挺身而出。
老师是个满头华发的教授,抬起头,把眼镜往鼻子下扶了扶,说:“哪个是汪洋?”
“我。”马富站起来,一脸认真的样子,在站起来的时候马富瞥了我一眼。我暗暗发笑。
老师看了一眼马富,说:“上课认真点,坐下。”
马富坐下后,我抱拳压低声音对马富说道:“有劳了,兄弟!”
马富说:“别客气,待会儿老师点到我时你帮我喊到。”
我说:“老师是抽点的,放心吧,不会那么巧的。”
正说着,老师喊到:“马富!”
“到!”我一点都没迟疑,大声应了一句,声音大底气足可以掩饰心虚。正在我洋洋自得时,她从前面转过来头看我,和我的眼神来了个交会,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啊,我娇小可爱的少奶奶!
但没想到的是,老师过了一会就点我名了:“周天!”
这下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马富已经帮汪洋点到了,而我帮马富点到,周围又没有认识的人,我只好就此默不作声,而马富则强忍着心花不让它怒放出来,我通过他止不住颤抖的身体感受到了他的内心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