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吹来一阵寒风,她将衣服裹得更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她两只脚越来越累。诺大的Q城,她现在只剩下黄士郎一个朋友,活了二十多年孑然一身,无亲无故。
走到一家高级会所门口,她看到一张招聘告示:“招聘钢管舞表演者,要求身高一米六五以上,年龄二十五岁以下,……”
说到舞蹈,完全难不倒孙熙,她咬咬牙走了进去。
会所经理是一个理平头的男人,二十岁出头,一本正经,见到她,问:“你真的会跳吗?”他见她包的严严实实,不相信她还有热情的一面。
孙熙说:“你尽管放音乐试试。”
放出的是一首热情如火的曲子,孙熙用修长的双腿裹住钢管,灵巧转动,时而旋转,时而停留。她的一双眼睛艳丽逼人,却透着淡淡的忧伤。
经理拍起手来:“不错,我们每天晚上会在小剧场做半小时的钢管舞表演,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孙熙说:“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你们这里是不是****?”
经理淡淡地说:“放心,你的工作卖艺不卖身。不过,工作的时候,你不能穿得那么严实,能不能接受?”
孙熙点点头,又问:“我能不能预支薪水,现在我身无分文。”
经理颔首:“把你的身份证拿来,我给你做登记,预支三个月的薪水。你有地方住吗?”
孙熙摇头,他说:“等会我让人带你去公司公寓,水电自理,房租从工资中扣。没有问题的话,留下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电话。”
“没有问题。”
一切顺利得惊人,直到孙熙把身份证交出去,经理看她一眼:“孙熙?”
孙熙心想:“该死,我不会有名到这种地步吧!”
经理说:“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坐在舞蹈室,孙熙有几分忐忑,自力更生就是这种感觉吗?会为了一份工作忽喜忽忧,即使这份工作并非什么高尚职业。但在孙熙眼中,职业无分贵贱,世上的营生无非是出卖脑力和体力,做芭蕾舞导师与做钢管舞表演者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过了十分钟,经理回来,给她一万块:“这是你这个月的人工,如果入场看得人多还有奖金。有人会带你去公寓,没问题可以走了。我姓郑,你以后可以叫我郑经理。”
等孙熙出门,郑经理再拨电话:“天佑,真的是她。我已经照你吩咐,安排她做事。”
那边传来欢快的声音:“修洁,我早说你是我的福星,居然坐在那里也等捞到这样一条大鱼。”
“天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暂时保密,总之你好好留住她。对了,你有没有按我的指示给她安排地方?”
“有,她的公寓在钵兰街一代,那里凤姐最多。”
那边响起难以抑制的笑声:“修洁,等着看好戏吧!虽然你没什么幽默感,好奇心又欠奉,但这次我保管你会笑昏过去。”
人生,居然如此儿戏。如果前一刻的餐厅经理肯接受孙熙,那她可能就会在餐营业大展拳脚,而这一刻她机缘巧合地做了钢管舞表演者,说不定会成为一代舞林高手?
她自嘲地笑笑:“如果士郎没有去A城,我根本不会出来找工作,可能会躲在他的公寓中写作。”
按着地址找到公寓,她走了上去,这是一处破旧楼房,楼下写着“纯情学生妹”,“风流俏佳人”等等字样。这就是公司提供的公寓?事到如今,有瓦遮头,已属万幸,她还能做什么奢求?
她走上黑暗的楼梯,楼上走下一个男人,用极度猥琐的眼神看她。孙熙瞪他:“看什么看!”
“老子没有看人的自由!”中年男人嘴上叼着个牙签,甚是嚣张。
孙熙想想也对,眼睛长在别人身上,他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她收起犀利眼神,管自己往上走,中年男子仰起头看她,像是要把自己的自由用得淋漓尽致。
“三零一,应该是这里了。”孙熙摸出钥匙,刚要开门,对面房间走出来一个中年女人。
她干干瘦瘦,眼角下长了一颗泪痣,五官精致,但是脸颊消瘦干黄。她的眼角流露出的风流妩媚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从上到下打量孙熙,孙熙发现这楼道上的人眼睛使用频率高得惊人,用得也很是带劲。
孙熙的钥匙转动,正要进去,中年女人搭讪:“你这样的姿色,何必到这里跟我抢饭吃?哼!”
孙熙抬头一看,见她上面写了个“销魂俏娘子”的招牌,很是露骨。她说:“你误会了,我不是做你的生意。”
中年女人不信:“你不做,干嘛住到这里来?”
“贪这里房租便宜。”孙熙觉得与这些所谓的下流社会沟通,很是轻松。他们通通想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无需让人猜度心思。
“那就好。”中年女人脸上露出笑容,把门关上,不作任何寒暄。
孙熙淡淡一笑,开门进去,只见里面只有十来尺,一眼望尽,小小的厕所,一张双人床,别无其他。
看着这间陋室,她却心满意足:“终于有属于自己的天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以后可以自力更生,再也不做寄生虫了!”
看着污秽不堪的床单,她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些少儿不宜的情景,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她敲了敲对面俏娘子的门:“你好,我想借点东西。”
“什么?”女人很不耐烦。
“一张床单,现在晚了,别处买不到。”孙熙表情诚恳,俏娘子请她进来,往进门的柜子上面指一指:“在里面,自己拿。”
孙熙说:“谢谢!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孙熙,未请教……”
俏娘子皱眉:“什么请教请教的,讲话像秀才一样。这条街的人都叫我风姐,你跟着叫吧。”
她就是刘如君的母亲刘风月,上了年纪后人人叫她风姐,而这间旧房便是刘如君出身长大的地方。孙熙说:“风姐,真是谢谢你。”
“谢什么谢,要给钱的。借一晚一百,买断一千。”她点起一根香烟,翘着二郎腿。
孙熙摆过地摊,深谙讨价还价之道,插起腰说:“借一晚,五十,不然我就胡乱将就一晚算了。”
刘风月眯起凤眼看她,一笑:“小姑娘,看来不是个鹌鹑。好,五十就五十。”
一手拿钱,一手拿货,刘风月对孙熙有了兴趣:“你做什么的?”
“跳舞。”
“原来是舞女,怪不得住这里。老娘年轻的时候也风光过,光跳舞就能养过自己。不过,做舞女想守身如玉,比登天还难,你迟早要出来和我抢生意。”她吞云吐雾,用惬意的眼神看着孙熙,想象着她怎么沉沦,怎么走自己的老路。
孙熙有着一个作家的最基本素质——好奇心旺盛,她坐下来,问:“风姐,做这行难吗?听说收入不菲,为什么你不存钱买楼?”
刘风月眯着眼睛,突然哈哈大笑,旧楼天花板上的灰尘都险些被她的笑声震下来。
她递出一根烟,孙熙摆摆手,示意不要。
刘风月便自己点上,干枯的手泛着青筋:“现在不抽不要紧,过段日子你就会抽了。抽烟,喝酒,吸毒,每一样都是费钱的功夫。哪还有闲钱买楼?现在楼价那么高,银行贷款又不会放给我们,买什么楼?”
孙熙同情地看着她:“你还吸毒?这是犯法的,而且对身体不好。”